盛棋天招呼老板,桌子就定在窦文月他们旁边。
窦文月男朋友秦锐是东大物理系的,因为忙着做实验,最近又和窦文月闹不愉快,就没来,不过四个姑娘之间聊天的氛围还是很好的,豆豆比赛赢了1000块,让她们随便点,所有都是她请客。
陆泽深的宿舍情况很特殊,盛棋天和程彬都不是建筑系,陆泽深原来舍友都搬出去住了,学校为了节约宿舍床位资源,就填了两个进来,盛棋天是金融系,程彬是物理系,还有一个就是本来在外面租房子,但因为房租太贵最后还是回学校住的李宗岳。
今晚李宗岳得熬夜赶图,就直接待在了自习室。
盛棋天见陆泽深不说话,碰碰他的肩,“兄弟,我输了辩论,怎么你也不开心?”
陆泽深问,“你说为什么一个女生会拒绝你表白?”
盛棋天意味深长地回头看了一眼梁浅浅笑的脸,被窦文月发现后狠狠瞪了回去,他缩缩脖子,可真凶。
“你是不是特喜欢她,不然不会让她坐你的车的吧?”
陆泽深点点头,那边肖晨也过来附和,“但是梁浅不接受啊,我帮深哥问过林婕,梁浅对所有男生都这样,都说她有男朋友然后拒绝,平常除了学习跑步,社交几乎为零。”
“这样的话,”盛棋天沉吟,“可能她心里一直有喜欢的男生?”
陆泽深用手慢慢扣着桌面,“我高三转到江城一中,不知道她之前有没有喜欢的人。”
“大一呢?”
“我大一特地去学校拐弯抹角问了好几回,没有。当时写过一封情书,但她好像没收到,大一她忙转专业,我又参加了宁城摩托赛,暑假去德国决赛,一直到现在才有空。”
“今天不是个好机会吗?”盛棋天偷偷指了指对面,“她们聚会,得喝酒吧?不喝酒我用激将法请她们喝。喝醉了不就都问出来了?”
程彬皱眉,“把女生灌醉不好,到时候她们怎么回去?”
盛棋天将车钥匙丢给程彬,“四眼仔你别喝,到时候把她们送回宁大。”
“苦力活都是我来?”程彬加条件,“你认识物理系的高大佬吧?让他把热力学统计作业给我抄。”
“……行。”
“再叫爸爸。”
“……爸爸。”盛棋天忍辱负重道,“陆泽深,兄弟一场,只能帮到这里了。”
陆泽深郑重向他握手表示感谢,然后掏出手机,在“九亿少女的梦”群里发问。
“请问,怎么挖墙脚?”
刘亦菲男朋友(李宗岳):“你买把铲子?”
姚廷然:别理那个傻帽。师弟你这个想法有点可怕啊。你喜欢的姑娘有主了?
李宗岳:哦哦这个意思,同一届华大还有比得过你这个系草的?
陆泽深:不是有主。她好像有喜欢的人。
李宗岳:那又怎么样。
姚廷然:鄙视楼上。
她和你之前都是江城一中的?老师让我带的学弟里不少和你同校。我帮你问问她高一高二的事。
陆泽深发了个谢谢的表情。
等他发完消息抬眼,盛棋天已经叫了两箱啤酒准备宣战了。
“敢不敢比谁喝得多?老子辩论不如你,酒量可比你强太多了!”
盛棋天将啤酒瓶放在她们桌子上,“没有啤酒配火锅可没滋味。”
窦文月一下就站起来,“比就比,老娘今天就告诉你,你说不过女生,也喝不过!”她招呼服务员,“两箱冰啤!”
“光你喝当然不算什么。咱们现在人都持平,你们全宿舍上才能显出水平。是吧?”
盛棋天扬声,程彬推了推眼镜,附和着,“对!我负责记录。”
梁浅拉着窦文月的袖子,“豆豆,晚上喝多不安全。你稍微意思意思就行了。”
“那可不成,咱们被公然挑衅,不能自败阵势!”
陆泽深二话不说单手开啤酒盖,咚咚几声就听见易拉罐捏扁的声音。
陈璇是北方姑娘,喝酒那是一绝,窦文月也很厉害,只有林婕和梁浅两人在这群老油条的强逼下才勉勉强强喝了几口。
然后毫不意外的,梁浅上头了。
她从前只用筷子偷偷蘸过一滴尝尝酒的味道,现在猛地一瓶下肚,只觉得全身烧得慌。她喝上头的表现并不明显,表面上梁浅只是扶着额头坐在位置上休息。
陆泽深知道效果已经达到,便也拉住盛棋天的袖子,示意他可以了,但是盛棋天这货居然也喝上了头,这是他没想到的。
“几瓶了?”盛棋天大声问程彬。
程彬扇开浓浓的酒味,嫌弃道,“你8瓶,肖晨5瓶,老四3瓶,对面窦文月5瓶,陈璇7瓶,林婕没喝,梁浅1瓶。”
“老四啊老四,为兄弟……两肋插刀……”
盛棋天安详地一笑,一个没站稳差点倒下来。宿舍里李宗岳是学长,自然为老大,盛棋天老二,程彬老三,陆泽深年纪最小。
陆泽深先去结账,让程彬扶住他往车上带,那边女生们状况也不大好,好在盛棋天车够大,林婕和肖晨都还清醒,扶着摇摇晃晃的窦文月一起回去,陈璇坐在副驾驶,程彬开车。
在各方巧妙安排下,陆泽深和梁浅成功一起并排坐在后座。据说盛棋天这辆车是和他哥哥借的,还专门隔离了驾驶室,这就给了他们俩足够的空间。
梁浅还迷迷糊糊的,脑子里装的是昨天刚学的线代题目,乱七八糟的数字凭空叠加,她皱眉喃喃道,“不对呀……”
“什么不对?”
“递推怎么能把行列式算出来?”梁浅脸红彤彤的,像个苹果,右手在空气里划线,“克拉默法则真难算。”
“克拉默法则证明用的多,”那人又继续说,“递推……观察几遍就好了。”
“我记得,不用你提醒,”梁浅噘嘴,脸上沾了一块啤酒瓶盖,“系数矩阵不为零,就有唯一解,有且仅有一个解。”
“对。”那人笑起来,慢慢靠近她,清冽的气息拂面而来,“当且仅当是你,解才唯一。”
梁浅听得有些绕,那人将她捞起来,她像烂泥一样倚在他宽阔的肩上。
梁浅喝醉后,会变得格外多愁善感,还好哭。
这还是很多年后,陆泽深又一次将她灌醉后总结出的道理,现在他自然是不知道的。
陆泽深坐在车上,腿上垫了个靠背,然后轻轻将梁浅的头枕在靠背上,身上给她盖着自己的衣服。
梁浅鼻子嘤咛着,手脚蜷缩起来。
陆泽深好奇地低头凝视她像小扇子样浓密的睫毛,心里一动,低身靠近她紧闭的双眼,声音缥缈无影,“你喜欢谁啊?”
“今晚的月亮又大又圆,好想妈妈哦。”
“你很爱你妈妈?”
“我一直喂的小区里那条狗,昨天被车轧死了,呜呜……”梁浅眼角有点湿润。
“所以你喜欢那条狗?”
“在天愿作比翼鸟…”梁浅拉长调子背诗。
“在地愿做连理枝?”
“大难临头各自飞。”梁浅嘿嘿笑着,“还有好多呢,比如…穷则独善其身,富则妻妾成群。”
“怎么又背古诗了?”
梁浅皱眉,“你很少和我说话,我想找些笑话逗你笑。”
陆泽深身体一僵,梁浅声音有些哑,“周豫,我不喜欢你了。你凭什么看不起我?”
“周豫?”
陆泽深好像听过这个名字。
眼前陡然闪过高三贴在门口的红色荣誉榜。
三班周豫,理科全校前20左右。没担任什么班级职务,因为嫌浪费时间,常年戴一副金属框眼镜,瘦得和电线杆一样,朋友挺多,性格沉默,没什么起眼的地方。
这当然只是陆泽深眼里的他。
后来梁浅提起他,他脑海里才慢慢勾勒出他的轮廓。
她说他长得很像历史书里年轻胡适那张侧脸照片,标准的君子相,线条流畅,眉眼深邃,笑起来斯文内敛,像水墨画。
她在五楼文科班,他在一楼理科班,估摸着一学期也见不了几次。所以梁浅每回课间或晚自习背历史书,就喜欢逮着新文化运动那一章背,背胡适写了《文学改良刍议》。
目光透过胡适的照片,会和记忆里他的样子缓缓重合。就当又看见他了。
陆泽深每每想到这里,那种不受控制的嫉妒就会席卷全身。
她自嘲地笑,“你觉得我很喜欢他吧?可是我们连一张合照都没有。”毕竟他们只是高一同学而已。
他眼里翻涌着不明的情绪,梁浅看不清,很想发泄自己藏在心里的恶气,“反正在你眼里,我都是个理科很烂的文科生,你们理科生一向不大看得起我们的。”
梁浅说到这里忽然很想大哭,摸摸自己的脸,凉凉的,泪水早就流下来了。
“不是这样的。”
陆泽深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他看不起你,我看得起。他不喜欢你,我喜欢。”
梁浅听到这句话忽然愣怔了一下,黑暗里她其实不大看得清对面黑黢黢的人,偶尔有路灯斜光顺着窗户射进他的眸子,亮亮的,深沉而坚定。
就在她愣神的时候,车子一顿。冷风飕飕往里灌,车门自动开了。
陆泽深将她身体摆正扶起来,一点一点将她扶近女生宿舍楼,陈璇故意没搭手。
程彬见陆泽深回来后一言不发,捣捣他胳膊,“问出来了?”
“问出来了。”
“你觉得有机会么?”
陆泽深终于缓缓咧嘴,“有。”
他儿时身体不好,不能碰刺激性项目,他照样爱上摩托车,一路拿到冠军。
他喜欢的,拼命也会争取。
程彬满意地转动钥匙,倒车回华大的路,“这才是咱们324宿舍出来的。老四,加油。”
“谢谢。”
“不是,我让你下去,到加油站了。”
“……”
203宿舍里,窦文月抱着垃圾桶吐了快半个小时。
林婕将她送回来后又下楼去陪肖晨,说是要等陆泽深送梁浅回来。
人一喝酒,就会想起很多不如意的事,窦文月吐得昏天黑地,还不忘打电话给秦锐打电话。
“喂?嗝~~”
这个嗝余声悠长,长到对面一男生一听就知道肯定喝酒了。
“你回宿舍了没?”
“回了。”窦文月声音忽然变得很软,“秦锐,我们分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