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拔在一个月后开始,自从我对何小龄开战以后,我上完课,有空就泡在了Masked Professor的私人琴房练琴。虽然家里也有钢琴,但深夜弹琴总是扰人清净。
教学楼到了固定时间会自动关闭电闸,我给门卫大叔送了几支烟,走了个后门,门卫大叔改了配电房的设定,为我留了琴房的灯。
这样以后,每天披星戴月的回家,第二天清晨,在上课之前又很早出现在了琴房。
我仿佛找到了少时学钢琴的感觉,不同的是,小时觉得练琴好累,大冬天根本起不来,是妈妈拽着我起床,陪我练琴,从早到晚都是妈妈在身边陪伴,我才能坚持不懈地坐在琴边。
可现在,我完全是凭着个人意志在做这件事。我不想再辜负这次重生的机会,我想把握余下的每一分每一秒,我想成为一个奇迹,成为众人眼里不可能的奇迹。
月色皎洁,有清冷的光芒从薄帘钻了进来,我坐在钢琴前,看着钢琴架上的琴谱,是《月光奏鸣曲》的第一乐章,缓慢下降的低音夹杂着些悲怆,我仿佛想到了自己,前路未知,浓雾沉沉。
我深吸了口气,这几天天气太冷,冻得我眼皮打架,昏昏欲睡。
我打了个呵欠,差点睡着,再这样下去恐怕不行了,还是得用冷水洗个脸。
虽然这间琴房有灯,可整个音乐系的电闸都灭了。平时这时候,我穿过阴森的走廊去上个厕所都得吓得不行。这会儿,我打开手电筒,战战兢兢地往洗手间移动。
手电筒的光影影绰绰,脚步落在走廊上,仿佛有了回声。我打了个寒颤,总感觉有人在背后跟着我。
我停住脚步,握紧了手电筒,深深吸了口气,对着自己鼓劲道:“自己吓自己,不就是洗个脸,怕什么啊。不会有事的!”
可脚步却不自觉地加快,我飞快地朝着洗手间跑去,嘴里默念:“牛鬼蛇神速速退散。”
我打开水龙头的水,双手接着冷水,用力往脸上打,沁冷刺骨的水让我清醒了不少。我找出纸巾,正准备擦干脸,忽然看到背后站着一个无脸人。
我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觉得自己是不是看错了。再看向镜中,身后的那人,没有鼻子,没有嘴巴,是一张没有五官黑漆漆的脸。
我尖声大叫:“救命啊……”
我正准备拔腿快跑,偏偏被来人拽住了手腕,对方的手实在太过冰凉了,我整个人吓得不轻,闭着眼嗷嗷大叫:“求你别抓我,我……我不是有意打扰你的,我只是在这里练琴。”
“放过我吧,求求你了……”
“你让我放手?”
“嗯嗯。”我闭着眼,用力点头。
来人松开了手道:“我放手了。”
这么好说话?
我紧张的滚了滚喉咙,这时候倒是不冷了,因为高度紧张和害怕,背后还渗出了汗。我微微启眼,手里的手电筒照向了来人。
这回终于看清了模样!
不是无脸人,是Masked Professor,只不过他戴着黑色口罩,在这样黑暗的状况容易看走眼。
我终于松了口气:“教授,你怎么不吱声啊,我刚刚还以为你是……”
“以为我是什么?”Masked Professor冷冷反问了一声,“鬼吗?”
我清了清嗓子,有些不好意思:“抱歉,我刚刚反应过度了,可是这个时候,你怎么还在音乐系?”
Masked Professor淡淡道:“你要在洗手间门口跟我说话吗?”
话落,Masked Professor已经迈开长步走在了前面,我持着手电筒跟在他的背后,为他照亮前路,问道:“教授,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刚刚吧。”
“刚刚?”
我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一前一后地走进了琴房,他才解释道:“我本来不想上楼的,只是在楼下听到了《月光奏鸣曲》第一乐章。”
我怯怯开口,想得到他的肯定。谁想他冷冷道:“实在是……”
“实在是什么?”我好奇地追问道。
“对我耳膜的折磨。”
“折磨?”我咬了咬唇,心想刚刚弹的有那么……差吗?
“所以,我是来拯救这场事故的。”
他定定地注视着我,我盯着他深咖色的眼瞳,有些出神,他的眼睛仿佛是个深深的漩涡,让人没忍住地深陷其中。
“所以,教授是特地上来指导我的吗?”我讷讷开口道。
他点点头:“嗯。”
我看着他,有点兴奋,又看了看表,已经深夜11点多了,我实在没想到Masked Professor这个点还会在学校。
“你的脸……”
他幽深的眸光有深深的困惑。我捂了捂脸庞,好像有点滚烫,不明白地问道:“我的脸怎么了?”
微一沉吟,他骤然伸出右手,手指触碰在我脸颊的瞬间,我全身不自觉地颤栗了一下,原来他的手比我的脸还要冰。
“你的脸冻伤了?”
“没……没有,我只是想让自己清晰一点。”我这时才感到脸庞有些生疼,仿佛冷风划破了脸庞。
那样温柔的眸光让我内心仿佛有暖流流过,他轻轻地摩挲,而眉宇里隐隐有些薄怒:“没有下回。”
“嗯?”我有些不明白。
“我说没有下回。”教授又重复了一遍。
我点点头,害怕地缩起手,却被眼前的男人察觉:“你的手伸出来。”
我犹豫了很久,还是没敢伸出手:“我的手…没事啊。”
Masked Professor不再说话,但眉宇因为生气而隐隐湛动,我知道他在愤怒的临界点,如果我再不伸出手,他就会转身离开。
我垂着眸,伸出了双手,这几天天气实在冷了,虽然每天我都有擦护手霜,但右手指尖还是长了一颗红通通的冻疮。
他定定地注视我的双手好一会儿,冷森森道:“许皙皙,你还想弹钢琴吗?”
我低着头,用力点头说:“当然啊,我不能放弃钢琴啊。”
“如果你的手残了永远也无法弹钢琴了。”他又道。
我慌张地缩起手,紧张道:“教授,你放心,我一定会保护好双手的。”
“你报名选拔赛了吗?”他又问道。
我徐徐抬眼看他:“报名了,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教授,我想……我可能没法通过选拔赛,因为我好像真的弹得特别差……”
“那你既然知道结果了,为什么还要在这里练习?”教授的声音又冷又平。
我滚了滚喉咙,坦白道:“说起来不怕您笑话,我向何小龄宣战了,无论如何,即使淘汰也得比她之后淘汰。”
Masked Professor轻嗤了声道:“这就是你的骨气?”
我怔忪地看着Masked Professor,不敢说话。
“何小龄不配做你的对手,许皙皙。”
眼前男人的话,让我一时无言。说实话,我对现在的自己还是有自知之明,想恢复到最好的状态很难,何小龄指不定还比我好上好几个层次。
我没有说话,眼前的男人继续道:“许皙皙,你的目标应该是获得选拔赛的胜利。”
“我可以……吗?”我指了指自己,显然很怀疑自己的实力。
眼前的男人那双深咖色的眸光里晕染着淡淡的清寂,骄矜和自信。
“你可以,虽然你说很早就有了钢琴八级证书,但现在可能只有四级水平,你的起步晚,你是全教室年纪最大的学生,你也不是最有天赋的那个学生……”
教授把我眼下的情况一一道来,毫不留情,虽然很残酷,但他说的就是真相。
“但你很幸运。”他话锋一转,让我猝不及防。
“很幸运?”
很幸运要从何说起?
“你有一位很好的老师。”
我看向Masked Professor,没想到他教书的时候面无表情,看似冰冷阴郁,可此时,往自己脸上贴金的模样,却十分有趣。
这样自我夸耀的模样实在是不符合他的人设啊!
我忍不住笑出了声,他飒冷的眸光却移向了我道:“好笑吗,我说的是事实。”
我忙不迭地点点头道:“是。早有耳闻教授是系里最为出色的……”
“有空说这些,还不如弹一首给我听。你以为人人都可以获得我的单独指导吗?”我的彩虹屁还没吹完就被Masked Professor硬生生的打断了。
“单独指导?”我迅速捕捉到这句话的重点。
面前的男人坐在了钢琴前,修长的手指已经放在了琴键上,他并不回答我的问题,而是道:“我现在先示范弹奏一遍月光奏鸣曲的第一乐章,你仔细听了。”
我有些惊喜,自己在毫无头绪地练琴确实没有教授的亲自指导有效果,虽然教授没有直接说要单独辅导我,但他每天八点都会出现在这间琴房,和我一起走出琴房的时候,已然是深夜。
这天是满月,月上枝头,像是一轮金灿灿的圆饼挂在夜空上。我和Masked Professor一前一后地走出音乐系。
他今天穿着笔挺有型的白色衬衣和黑色长裤,满地清凉的月色拉长着他颀长的身影,花坛周遭有不知名的花香阵阵,我紧紧跟在他身后,听到了他轻而浅的呵欠声。
我小声问道:“教授,你很累了么?”
他放慢了脚步,轻轻摇摇头:“没有,昨晚没休息好。”
“其实你不用每天都来的,我会认真练琴的。”我又道,“只要你有空的时候……”
“我没事。”教授打断了我的话。
我咬了咬唇,又道:“谢谢你。”
Masked Professor忽然停住了脚步,我仰头看向他,月色下,他戴着黑色的口罩遮住了半边的脸庞,可是那双眸光在月色下何等灼灼动人,熠熠发光。
“教授,您是对每一个学生都这么好吗?”我忽然开口问道。
他没有吭声,我觉得自己很冒昧,但大脑发热还是问道:“我感到很荣幸但又怕您失望。我在想,您是不是对每一个学生都这么好?还是我特别幸运可以得到你单独辅导钢琴的机会?我是不是说了太多不该说的……抱歉教授……”
我胡言乱语了一大堆,感觉自己是不是说太多了。
“是你特别幸运。”Masked Professor口吻坚定,不容置疑,“只有你可以得到这个机会。”
我看着他,心里莫名有些奇妙的悸动,当眸光里的盈盈涟漪与他眸光相遇的一刻,仿佛惊扰了一池的春水。
今夜的月色真美好,晚风吹了吹,有徐徐凉意,可我却感到了温热,内心仿佛在上演一出灿烂夺目的烟火盛宴。
而Masked Professor就是点燃这场烟火盛宴的人。
“为什么?”我徐徐开口又问道。
“因为你是许皙皙。”
他一瞬不瞬地盯着我,眼眸中有浅浅波光:“因为,我希望你成功,许皙皙。”
这么笃定又没来由的目的让我愈发好奇:“为……为什么?”
我和Masked Professor非亲非故,他有什么理由会寄希望于我?
这让人难以置信。
“无论你相不相信,这个世界有人希望你成功,这样你才能成为他的对手。”Masked Professor目光沉沉,意味深长道。
我无法理解Masked Professor这一大段话里的深意,这个人是谁?这世上还有谁希望我成功?小姨还是傅宴,或者梁谷?
“是……谁?是我小姨拜托你的吗?”我揣测道。
Masked Professor语气笃定道:“他希望,你们再次相遇的时候,是势均力敌的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