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信研究生毕业典礼结束回到S市,比以前更忙,还经常要去H市出差。明天他又要出差。亭亭看着智信拖着一身疲惫去了洗手间洗澡,特别地心痛,可又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或者说些什么,想了半天她拿出行李箱帮他收拾出差用品。洗漱完毕的智信回来看到正在帮他收拾行李的亭亭,走近她。
“你在干什么呢?”
“帮你收拾明天出差用的衣服和日用品。”
“行了,你也上了一天的班,挺累的,这个我自己收拾就行,就去一两天,不用带很多东西。”
他把亭亭推到沙发前坐下,亭亭就静静坐着看他整理,突然想到自己的衣服还没洗,就又撸起袖子起身想去把衣服给洗了。
“你又去哪啊?”
“衣服还没洗,我去把衣服洗了。”
“行了,我的杜大小姐,在外东奔西跑一天不累啊!衣服我等一下就去洗,你就呆着不动好好休息,要是无聊,就看看书。我去洗就行。”
在这些方面,论执拗,亭亭比不过智信,每次都是智信胜出,而亭亭就快被他贯得四体不勤了。
亭亭重新坐回沙发,她特别喜欢这个沙发,靠背有点像蝙蝠的翅膀又大又软,她常常拿着书窝在沙发里。有时和智信一起坐在上面看书,她就靠在他怀里,闭着眼,听智信用低沉的声音为她读诗,读那些优美的文字。
亭亭抽了米兰昆德拉的《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昆德拉一开始对尼采的永恒轮回进行各方说明,引出生命的承受,所举的例子无论是时间上还是空间上,都让亭亭感觉到离她很远,她囫囵地看过。看到第三节,写的是一个医生怎么渴望男女之事可又害怕和女人在一起的事情,她突然看不下去了。
那是她的禁区和噩梦,她害怕看到赤身裸体,即使每次和智信待在黑夜里,她都要求关灯。她很享受在黑夜里头枕智信臂膀,懒在智信的怀抱里,可唯独不敢有男女之事。童年经历的当时年龄无法承受的痛苦记忆镌刻在骨,这些年,她都刻意去忘记,在不知不觉中,她甚至开始抗拒‘那些事’,这种抗拒在后来的生活中成了完全不由她控制的条件反射,就像膝跳反应,一触即发。
她想问智信,他是不是需要,想问他如果她这辈子都无法满足他,他是不是就会离开。她卷缩在沙发里,手里的书早已离手,掉到了地上。智信洗完衣服回来看到脸色稍带恐惧的亭亭和地上的书,他知道她一定又在想过去,思绪盘桓在那些极力想忘记却总是不请自来的痛苦回忆里,他长长的舒了口气,在心里估摸着应该以怎样的幽默口吻让她快乐起来,转移她的注意力。
“你这是什么功夫啊?睁着眼睛就睡着了,书掉地上也不知道。”
亭亭缓过神定定地看着坐在身旁的智信,她张嘴想问那些让她难以启齿的问题,可立刻对这些问题的答案害怕了,怕他说:是,我想,特别想,可你能满足我吗?可又怕他说不想,然后他起身离开。想到这里她紧紧地依偎着他,害怕失去的抱着他的手臂。
“我就去两天,这又不是第一次出差了,今天这是怎么啦?”
亭亭以为智信是因为自己舍不得才突然这样让他莫名其妙,所以她也就顺水推舟地默认了。至于那些问题她也终究是没有问出口,她不问,不代表他不知。自从大年三十晚上她推开他,他又重新翻阅了弗洛伊德的所有书籍,可还是觉得自己无所适从。强迫,他对她做不出来,幸福的天平才偏向他,他不想剑走偏锋,他赞同米兰昆德拉的爱情体现说,爱到深处,哪怕只是与她共眠,也心神向往,难舍难分。所以,他愿意等,一个月,一年,哪怕是一生。
亭亭紧紧挨着智信沉沉地就进入梦乡。美容书上都说睡眠是女人最好的保养品,这话真的是真理。以前,亭亭睡觉都很浅,生怕睡得太熟爸爸又和妈妈大打出手,也怕睡得太熟不小心又给别人看到了自己的秘密,所以她过去的颜值远没有现在让人见之不忘。少年时代对亭亭来说是场噩梦,可她常想,人家都说有失必有得,如果儿时承受的所有吵闹、打骂、孤独、屈辱是为了让她遇见智信,她,甘之如饴。
第二天,智信小心翼翼将枕在他手臂上的亭亭轻轻移到枕头上,她还是被摩擦出的窸窣声惊醒,虽然有了意识,但还带着睡意,她抓住他正要抽离的手眯着眼问:“几点了?”
“六点,我去机场之前还得去一趟公司,你再睡一会,我帮你定了7点的闹钟。”
“嗯,一路顺风。”
她松开他的手,立刻又睡着了,直到七点闹钟响起,才起床。洗漱完,看到冰箱上有智信写给她的字条。
‘我煮了粥,上面还蒸了包子,上班之前记得吃早饭。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loving you,信。’
纸条上还印了个爱心,亭亭收好纸条。她都不记得这是他第几次准备早饭和情诗,可每次她都能感受到不一样的幸福,一个人坐在餐桌上边看杂志边吃。这时,丛文卧室走出一位金发美妞,亭亭当时吓着了,以为是自己突然穿越,一口包子没吞下去给噎住了。她赶紧喝了一口粥,却还是不停的咳。
金发美女走过来,用英语关心问她:“Are you ok?”亭亭当时咳得根本说不出话,只向金发美女做了一个ok的手势,缓缓之后还是艰难地说:“yeah,I am fine。”屋里的丛文听到咳嗽声慌忙从房间出来,就穿了一条沙滩短裤,很焦急地问亭亭:“你怎么啦?怎么咳的那么厉害?”。亭亭又喝了口水,感觉喉咙没有那么胀痒了,低头不敢直视说:“我没事儿,我先回房间了。”边说边往房间走去。
丛文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见金发美女一副问他怎么啦的表情望着自己,他也摊开两手,表示不知道。亭亭进屋之后坐在沙发上顺了顺气,然后贴着门听外面的动静,确定他们走了以后自己才出门。
S市的早上八点,太阳早已进入到烈日骄阳的模式。亭亭撑了一把太阳伞,刚出宿舍大楼就看到丛文正和那个金发美妞在他车前接吻。她把伞打得很低,生怕丛文看到自己后双方尴尬,经过他们面前时,更是加快速度往前小跑,可没想到还是被认了出来。
“杜亭亭。”
听到丛文叫自己,她停了下来,没有立即回应他,她在心里盘算要不要装作没听见继续往前走,可丛文已经站在她身边了。
“杜亭亭,你是要去上班吗?”
“是的,好巧啊,这里碰到。”
亭亭假装才看到他的样子和他打招呼,说完就后悔了,在家门口碰到有什么巧的。不过,隐藏表情是职业所需,亭亭没想到原来生活中也随时需要。她安之若素站在他对面一手臂长的地方望着他。
“你律所在哪里?我送你。”
“不用,不用劳烦您大驾,我律所离这里很近,再说我喜欢环保出行,走着就可以。”
没等丛文再反应,亭亭掉头就走,她还在心里庆幸两人的对话可以这么快结束。可丛文却是个逮到机会就不会轻易放弃的人,自春节他们一起对酒当歌之后,他和亭亭见面除了礼貌问好就再无其它,这次好不容易有个套近乎的机会,他怎么可能轻易错过。
“杜亭亭,是我哪里惹你生气了吗?怎么感觉你总躲着我样的,而且还对我不友好。”听到丛文的抱怨,亭亭感觉自己被扣上了一顶‘莫须有’的帽子,她立定脚步,随后又倒退几步,转身正对着他。
“方少爷,你看你想多了吧,过于敏感了吧,我又没有欠你钱,干嘛要躲着你呢,是吧啦?还有啊,我对你不友好吗?我觉得我对你挺好的啊。你送女朋友上班还顺带我这么一大尊活佛,也妨碍你们亲热,是吧啦?再说了,我律所离这里真的很近,都不够你一脚油门的距离。好了,不和你说了,再聊下去我就要迟到了。拜拜。”
亭亭噼里啪啦说了一堆,还未等丛文反应就摇摇手拜拜走人。丛文站在人来人往中,怅然所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