髡奴看夏御寇准备自戕,不由地大吃一惊,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康岩也是很震惊,见机也快,看髡奴抓住了夏御寇的手腕,顺手便夺去了他的匕首。
“夏庄主,此举却是为何?”
髡奴狐疑地问道。
之前他初见夏庄主见鱼符而色变,已经觉得很是不妥,只是没想到夏御寇居然会自杀。
“先生有所不知。家主与我父祖有约在先,见青铜鱼符如见家主,鱼符合则水泊还。
而父祖更是传下遗言,水泊还而夏氏守护全,以身谢淳于。
臣夏御寇今已完成守护大水泊的责任,理该以身谢淳于。还望愿先生成全,使臣九泉之下,得以见父祖之面。”
夏御寇叩首泣血。
髡奴原本以为青铜鱼符不过如同虎符,是可以随意调遣人手的凭据。直到此刻始知,青铜鱼符的作用远远不是如此。
同时也明白了,淳于海为何将青铜鱼符贴身存放,又为何郑重其事地把它交给自己。
而淳于海放心地把青铜鱼符交给自己,也是把自己当做未来淳于氏的家主看待,这份信任与重托,又远非翁婿之情所可以解释。
如果一定要给一个解释,那就是淳于海已然认为,淳于家族只有在髡奴的手中,才可以发扬光大,走得更久远。
“不,你的责任并未完成,所以你还不能卸下这个担子。”
髡奴郑重地说道。
既然夏氏守土有责,现全须全尾地归还大水泊,就有功无过。单是夏氏镇守大水泊数十年而又矢志相报的这份忠心,就非一般家臣所可比拟。
淳于氏还没有逼迫无过之家臣以身相报的道理,那只会让淳于氏的追随者寒心。
“主以国士待我,我必以国士相报。”反之亦然。髡奴自不愿忠心骨鲠之士,含冤九泉!
“且不说大水泊以后仍需你夏御寇守护,单是眼下,大水泊就有一大威胁迫在眉睫。蓬莱田观一直对大水泊虎视眈眈,随时欲吞并而有之。”
髡奴为了让夏御寇不再起自杀的心思,急切之间先给他了一个守护未完的理由,以安定他的心思。
“田观欲独占大水泊,是人尽皆知。但十数年来,有我夏氏在,他始终未能占有一寸之地,所以田观不足为虑!”
夏御寇一旦摆脱了心魔的控制,顿时又恢复了精明的状态,一双眸子顾盼之间自信非常。
“可是他若勾结归城城守曹豹呢?要知道归城的戍卒素质,仍非一般家丁可以比拟。”
髡奴继续提出疑问。
“勾结曹豹?这不太可能!曹豹向与我们淳于氏交好,就算他不知道淳于氏和大水泊的关系,但向来也是与大水泊相安无事,无利害之争。
再说了,曹豹的兵是戍卒,只善于陆战。而我大水泊之人,一向习于水战,器具亦是海船,他没有能跟我们作战的机会。即便是偷袭,他也没有袭击水寨的能力。
况且据我所知,曹豹与田观并不相睦。不知先生的消息,是从何而来?”
夏御寇显然并不相信曹豹会那么容易受到田观的蛊惑,两相勾结更是不可能的。
康岩于是将途中所遇之事,向夏御寇一一妥为讲明,说出了自己的分析,并将己方几个人一路兼程前来,意图报信的心态也一表无疑。
“如此说来,田观引曹豹入大水泊,是真的了?”
夏御寇闻言,先感谢了髡奴和康岩对自己的顾念之情,便皱起了眉,陷入了沉思。
突然他双眸中精光一闪,徐徐说道:“曹豹危险了!”
“夏庄主何出此言?”
髡奴不禁问道。
“如果曹豹出事,以目前的形势,谁最有可能出任归城城守?”
夏御寇不答反问道。
“自然是田观。他争夺归城大夫,一直未能如愿。但是如果曹豹出事,淳于氏也不可能将城守的位子,据为己有。
那是临淄绝不允许的。
因此在归城能谋夺城守职位的仅有田、刘两家。然而刘家一向醉心于商业,与城守职位上很难得到上面的欢心。
田观则不一样,不管是身份地位,还是出身阅历上,都远胜刘家。若临淄有人暗中使力,得到城守的位子,是有很大可能性的!”
康岩细细分析下来,也不禁咂舌。
“曹豹不善水战这一点,我们清楚,田观也很清楚。以曹豹来对付我们,并不会讨好,田观也是清楚的。
田观明知对付不了我水泊夏庄,但是执意以非常手段引曹豹来大水泊,只能是另有图谋。
而这个图谋,极有可能是曹豹本身。”
夏御寇越往下想,越是心惊,不禁惊出一身冷汗。
若不是髡奴康岩带来消息,一场仗打下来,夏庄虽然并不会失利,但势必伤筋动骨。
更可虑的是,若曹豹在此时出事,那水泊夏庄自然脱不了关系,田观反倒可以名正言顺再从即墨都请兵,到那时,水泊夏庄可就真的危险了!
“好一出歹毒的一石二鸟之计啊!”
髡奴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继续说道:“我们必须要抢在曹豹到达前,通知他这件事,否则后果难料!”
“来人,叫清水仓的刘二疤瘌过来。”
夏御寇厉声吩咐道。
水泊夏庄的营盘家丁,有六个仓,不到三百人,主要分为海仓,陆仓和清水仓。
其中海仓三个,一百五十人,专管大水泊各家私港。陆仓两个,主要负责水泊夏庄的护卫。
而清水仓主要负责陆上和淡水河流上的消息打探,实际人数只有两个队,人数三十余人。而刘二疤瘌就是清水仓二队的队长。
“刘二疤瘌,田氏府可有异动?”
过了片刻,刘二疤瘌便跟着夏御寇的家丁跑步进来。
只见刘二疤瘌一脸的横肉,光溜溜的后脑勺上,长着几个疤瘌点,看来并没有好利索。
“回庄主。田氏府的家丁,大约有百十人,刚于午前出庄,向西南而去。令人奇怪的是,他们都穿着庄户的衣服!”
刘二疤瘌虽然看着横,但在夏御寇面前,却显得颇为温顺。
“西南?那里可是尖山方向?”
夏御寇问道。
他清楚地知道,归城通往蓬莱的滨海道路,一路平坦,唯有尖山方向是最为险要所在。
虽然只有不到二里地的山路,却是两山夹一谷的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