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止啊！听说观城的远氏也倒霉了。恐怕接下来，就要轮到我们淳于了！就看这次临淄客人，到底是个什么章法。”
黔夫见他问道家主，很是忧心忡忡。
“昨天田大夫还夸你来着，要你去做即墨都尉，你居然都不肯。你可知即墨都尉是个什么官职？
那是比归城大夫还有实权的地方，手底下管着两千多个士卒！若是你答应了，也许还可以做家主的奥援。很可惜！”
两千多人，这么多？
合着我拒绝了一场大富贵啊！
可是小弟也是没有办法，就喜欢淳于秋这样的，也没有办法啊！
“我吃着淳于家的饭，自然也想替家主出力。只是你没有看出来么？田大夫不安好心！
他不知道我在淳于家的地位，所以是想釜底抽薪，把淳于氏架空。一旦收拾起来，更容易，也少了很多掣肘的地方。
他哪里是想招揽我？我敢保证，一旦我去了，等收拾完淳于，就该卸磨杀驴了。
很可惜，他看错人了，我不过是淳于家的小小奴仆而已，也从来没有这么大的野心！”
髡奴一口吐掉了草茎。
“还奴仆？家主都开始用宾礼待你了，说明还是很看重你的！你是聪明人，你说说家主的这般状况，需要怎样破局呢？”
黔夫突然眼光一亮，坐了起来。
“自古及今，权力之争都是最惨烈的。三家分晋，都是从血与火里走出来的。公室能有如今的权势，虽然没有经过最惨烈的流血，却也经过七八代人苦心孤诣地经营。
田侯更是通过非常手段，才走到目前的位置。他怎么会允许卧榻之侧他人酣睡？他本身就是世家大族上位，对同样的世家大族自然不会掉以轻心。防一手，是必然的！”
不知道何时，淳于冬也过来了立在一旁。他听到两人谈论自己家族的事情，倒是很安静。
他是未来淳于家族的主事人，多听听没有错。
髡奴见四周并无别人，继续说道，“为今之计，唯有先稳住临淄，保住淳于家族，再徐徐控制关键齐国的关键产业和技术。如此一来，即便将来他们想动淳于家族，也投鼠忌器。”
“如何才能稳住临淄？”
淳于冬忍不住插嘴道。
“一粒珍珠，放在哪里才能不被别人发现？”
髡奴反问道。
“放在珍珠里。”
淳于冬毫不犹豫地回答。
“那一粒尘埃呢？”
髡奴继续问道。
“自然是放在泥土里。”
“不错，珍珠就该放在珍珠里，尘埃就该呆在泥土里。不愧是淳于家的公子，虽然有点楞，玲珑心思却是有的。”
“可是，我们现在就像是一枚珍珠，环视四周，都是尘埃，又该如何？”
被夸了的淳于冬，却仍是迷糊地如同浆糊。
“低调。在公室里，保持低调。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降低姿态，让出利益，自然就有朋友，也会让别人放心。
当然，低调并不是什么事情都不做。结交奥援，培养自己的核心竞争力，才是根本之策。”
“结交奥援我懂，可是这个什么核心竞争力是啥东西？”
淳于冬睁大着双眼，露出渴望的求知眼神。
“呃，核心竞争力嘛，就是关键产业，技术，和人才。比如说产业，最大宗货物，除了粮食，就是盐和金。
粮食的多寡，取决于耕作技术和农耕工具的革新，以及食物加工。磨麦制粉只是其中之一。
盐，更不必说。自管仲时期，就是财赋的大头。食盐关乎民生，冶金关乎军事，都是重中之重。
如果你能掌握其中一项关键产业，比如铁。自然可以立于不败之地。何况还可以开辟新兴产业。”
髡奴侃侃而谈。
他可是知道的，几千年之后的糖酒，更是民生必不可少的东西。
还有建筑材料呢？大规模的基建尚未开始，要想繁华，没有像样规模的建筑可不行。何况，南方的越国，一直虎视眈眈，齐长城的东段尚未修筑。
“铁？铁质太软，只能打造农具，控制它有何用处？”
淳于冬露出疑惑的表情。
青铜，质坚性硬。当此之时，军械兵工最利者，莫过于青铜。七雄诸侯，莫不以青铜作为战略物资，并不仅仅因为其利于制造礼器的缘故。
“那是不得其法而已。物尽其用，其利百倍。并不仅仅是说所获利益，还有性能上的缘故。”
你们也太小看我这个冶金学院的毕业生了吧？如果连上好的钢铁，都造不出来，我大学老师的棺材板，都要盖不住了吧！
淳于冬似有所悟，黔夫却是直直地看着髡奴。
“你，这还是我曾经认识的髡奴吗？”
他犹疑地看着髡奴。
当然不是！
不过，却不能告诉你。这注定只能是我一个人的秘密。
“你们一直说临淄客人，连即墨都大夫都甘为前驱，哪怕是田侯的公子，也未必能做到吧？临淄来人，到底是谁？难道是公室的冢宰么？”
髡奴一直对临淄客人很好奇，但是好像所有的人提到他时，都讳莫如深，从不言及他的身份。
“不是。”黔夫见问，摇了摇头，却犹疑着不知道该不该告诉髡奴。
淳于冬倒是没有忌讳，坦言相告，“是太子田因齐！”
居然是田因齐！
这不就是后来的齐威王么？
如此说来，这倒是符合身份了。
“外援来了！”
髡奴笃定地说。
“结交太子？这太难了，他是未来的继承人，本身就代表公室，不会在削减卿大夫权力上，轻易收手。一个人的利益底线，是很难突破的。”
黔夫头摇得像拨浪鼓。
这想法，未免过于异想天开。政策本来就是公室的既定方针，而且也符合太子的利益，怎肯轻易放手？
髡奴却对此不以为然。
“祸福相依。只要善加利用，未必就不能为我所用。何况人的底线，本来就是用来突破的，只看所得，是不是有足够的吸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