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于秋看着髡奴如同雕像的背影,心内稍稍安下了心。
第一次见到这个男人,还是他刚刚做了驮车。淳于秋之前没见过驮车,所以很是惊奇这种拉货的新巧东西,连带着对制造驮车的人,也上了心。
那时,髡奴还留着短头发,面容坚毅,只是黔夫手下的一个小小奴仆。
一直到他跟黔夫送来蜂蜜,淳于秋也只是好奇而已。
然而后来此人磨麦制面,蒸白面馍,熬糖,层出不穷的手段,让她觉得这个男人的脑瓜里装满了太多新奇的东西。
经过松林遇袭,田猎遇虎,髡奴更是奋不顾身,两次救下自己的性命。此时她已经意识到髡奴始终把自己放在心上,于不知不觉间开始倾心于他,更觉得髡奴是一个靠得住的人。
至于髡奴是不是隐世山门的人,她并不在乎。
髡奴个子不高,她也不在乎,毕竟髡奴还白白净净,长得也好看,何况还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
他是一个值得托付的男人!
淳于秋便又想到次日的婚事来,脸上不由地又是一阵发烧。
父亲的决定虽然很突然,却又是一种事急从权,她能体会到父亲内心的焦虑不安。
一时之间又想起父亲的伤,希望父亲能扛过这一关。
髡奴并不知道,淳于秋在他背后的胡思乱想。他望着夜空,开始思索刺杀事件的过程。
松林遇袭,其实是一种试探。让莱人打头阵,如果成功自不必说,不成功也可以有效削弱淳于氏的防护力量。
田猎刺杀,应该是他们早已经定好的策略。田猎之后,人很容易沉浸在胜利的漩涡里,降低警惕性。
而他们选择的地点和时机,也是颇为讲究。
先是截断河水上游,进行蓄水,等到太子半渡之时,突然出击,用顺流而下的木桩,冲垮木桥。
这也是为何髡奴看到河水变浅时,觉得不妥的原因。
如果当时太子刚好就在桥上,连刺客都不用出动,就可以击杀太子。
如果太子在归城遇难,自然可以嫁祸给淳于家族。一石二鸟的计策,居然被他们用了又用。
连日来的得心顺手,淳于氏和太子双方都忽略了临淄的另一方力量。
刺客的时机选择,这么精准,说明参加田猎的人中间,必然有其内应,甚至是最大的帮凶。
髡奴把这些一一分析给田忌听,田忌也觉得颇有道理。
田因齐却没有说话,只是想着其中的关窍。其实,他一开始就想明白了,是有人对付他,也知道是谁要对付自己,只是一时抓不到实证。
髡奴松林遇袭之时,他是提前得到了线报,才临时更改了行期,更是让田种首打了前站。
田猎的时候,确实是大意了,以为自己带着大批的扈从,别人不敢对付自己。没想到对方居然敢铤而走险,还差一点成功了。
如果不是田忌以及淳于氏的人,这会儿早已经交代了。不过他心里也下了决心,就凭这一点,他也不会让别人把淳于氏这个钉子拔了。
田忌带兵追捕刺客,先后斩杀了数十人,但留下活口的,不过只有两人而已。经过突审,也没得到什么有用的情报。
两个活口一问三不知,只是一口咬定奉命诛除归城大夫。至于奉谁的令,带头的人已死,更是无从查起。
髡奴说有内应的话,田因齐也是相信的,否则,敌人把握不了这么好的时机。
当时跟在自己身边的人,应该都是没有问题的。他仔细回想了当时的情况,跟着自己最近的就是田忌和淳于家的几个人。再远点,就是田种首、孙鲁以及棠邑夜邑等城邑大夫。
除了身边寥寥数人,他倒是觉得人尽可疑。
按理说,孙鲁是太子属宫的人,问题应该不大。田种首偏于中立,一向不介入朝中大佬的争端。
至于棠邑夜邑,态度就不好说了,尤其是棠邑大夫东郭升,跟公子成一向走得比较靠近。嫌疑最大的,也就是他了。
田因齐在遇袭之后,首先观察的就是东郭升。然而东郭升并没有表现出丝毫的异样,反倒是很关心他,甚至要亲自给他值守宿卫,不过被他婉言拒绝了。
三个人商量了一会,并没有得出最后的结论,只能暗自加强防卫,同时由田忌秘密派人盯住几家大夫,看看会不会路出马脚。
事情发生在即墨辖地,那么责问一下即墨都大夫田种首,也是必须的。当然,这种事情不能让田忌去,派个孙鲁就够了。
田种首自然是不敢怠慢,早早派了人出去侦缉,只是一时半会也很难得到消息罢了。
髡奴说完了正事,便又邀请他们,参加自己午间的婚礼。两个人都热烈地表示了祝贺,并答应一定到场,还遣人提前送了送了贺礼。
髡奴回去之后,又先去看了家主。淳于海还在发烧,一直没有完全退下去,时醒时睡。
夜间也是反复了几次,都没有明显好转的迹象。到了清晨,他整个人仍然面若金纸,虚弱不堪。
淳于夫人倒是反过来安慰他,别太忧心家主,只要将来对淳于秋好,维持好淳于家族就行。
等快到午间,各处前来贺礼的人,开始陆续到来。管家老纪已是忙得脚不沾地。
髡奴和淳于冬倒还算轻松,只需在府前迎接各路的大人物便可。
“恭贺淳于先生和淳于秋永结同心,百年好合!”
田种首是第一个来贺喜的大夫,贺礼自然是早已由下人送到了账桌。
“多谢都大夫挂怀,还望多喝几杯水酒!”
髡奴赶紧上前拱手相迎。
“淳于先生为人中龙凤,早晚必定一飞冲天。我就先恭贺了。我本想要你来帮我打理即墨军务,奈何先生无志于此,甚为遗憾。以后你发达之时,还希望不要忘了我这个老友!”
他居然还没忘记,曾经被髡奴拒绝过!
髡奴只能打着哈哈,岔过话题,引领田种首入席休息。
只不过,田种首却还不想就此结束,还想探听一下髡奴对遇袭一事的看法。
田种首刚刚坐下,便小声地向他问道:“不知淳于先生,如何看待此次小桥遇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