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早,柔和的阳光从遥远的山间射出来,直直洒上雪州白城的宫门外。四下都很安静,现下时候还早,没什么人走动,外面的花园里,一些叫不出名字的雀鸟在花草丛林间嬉戏,好一副宁静祥和的景象。
正在这时,突然“咚”地一声,清脆的响声从雪绝音寝殿外传来,稍后,一阵责骂的声音也随之而来:
“好你个不长眼的东西,大清早的手脚就这般不利索,要是惊扰了圣主,仔细你的脑袋!”
循声望去,说话的是个男人,声音阴柔尖利,没有男子气概不说,倒还多了几分女气。此刻,身形瘦弱的小丫头跪在他面前,一个劲儿的磕头认错,秀巧的脸上冷汗直冒,根本不敢抬头看眼前的人。
那人见她这样,心生同情,无奈的叹了口气,压低声音急道:“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收拾了退下。”
女子一听,舒缓大半,立刻手忙脚乱的收拾起地上零零星星的碎片装于随手所带的木盘里,匆匆退了下去。见她走了,刚才的男人回头看了寝殿一眼,这才放下心来,抖出衣袖擦了擦额上的细汗。方才听到那阵声音时,他又何尝不是胆战心惊……?
片刻后,寝殿内还是没动静,原以为圣主没被吵醒,正欲抬脚离开时,却忽然听得一声:
“进来……”
他心中一紧,好不容易的平静下来的心又开始连连猛跳,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其实,他不是怕别的,就算雪绝音想要他的命,作为下属也只能从命。他最怕的是,看见雪绝音用一副吃人一般的眼神盯着自己,那比直接杀了他还可怕百倍。
雪绝音已身为人父,早已五十岁有余,可自从二十年前,他最宠爱的皇妃也就是雪痕羽的生母去世之后,他的容颜就一直未曾变过。相比之下,更离奇的是,那位皇妃去世不久后,正宫皇后便也死了。从此,雪绝音就性情大变,每年总会有几次神志失常,每到那个时候,他便双眼血红,暴躁不已,下人只要犯一丁点错,轻则杖刑数十甚至数百;重则施以重刑甚至斩首。
战战兢兢的走进去,他不敢抬头,眼睛一直盯着脚下,等走到床前,这才不得不抬起头。抬头看时,雪绝音脸色苍白的坐在床上,双眼无神,看着前方,很久都没开始说话。
“少主,还在外站着吗?”,终于很久过后,他才淡淡开口,说话的声音一下子苍老了不少,和那张脸显得极为不称。他一听,立马反应过来他口中的少主是谁,便马上弯腰答:
“回圣主,少主他……已经回了”
“回了?”,雪绝音重复着,唇角微微勾起,长叹一声:“回了……就好!你且退下吧”
他听见,就退了出去。走出门口时,颤抖的脚步停下片刻,顿时心酸不已。明明是父子,何必呢?做什么搞得就跟仇人一样!
之后,便是其余四城少主从各自的封地飞奔而来,听到圣主重病的消息,每个人都忧心不已。一方面担心雪绝音的病情,一方面担心若是雪绝音就这么去了,那这圣主之位……?
紫清昨日回去的晚,以致今天睡到日上三竿的才迷迷糊糊的从房内走出来。那时,弦清正站在院子里眺望着远方。看到这儿,她忽然觉得,好像每天早上醒来,都会看见弦清站在院子里眺望远方。也不知道她在看些什么?
“弦清”,她叫道,走了过去。
“醒了”
“嗯,你怎么不叫醒我?”
“见你睡得香,不忍打扰,便让你自然醒了。”,弦清也笑着答,不知怎的,紫清觉得她的脸有些白,又看了看四周,便想着可能是因为光线的缘故,就不再多想了。
“弦清”,她忽然严肃了起来,弦清望向她,发现她也正严肃的盯着自己。“我昨晚……去了白城。”
她一惊,仿佛不敢相信。她……什么时候去的?!
“怎么样?圣主病情如何?”,稍后,她便静下心问道。
“我不知道。但看起来,好像挺严重的。”
“是么?”,她毫不在意的反问,转而看向远处,不久后轻声道:“少主……怕是又要担心了。”
听她说这话,紫清一开始有些吃惊。因为她知道,雪绝音和雪痕羽的关系并不好,大抵算不上担心。可后来转念想起昨晚看到的那一幕,又觉得弦清说的应该是真的。“弦清,我……”
片刻后,她又迟疑的开口,弦清看向她时,她却欲言又止了。“什么事?”
“如果,我、我骗了你,你……会怎么样?”,她小心翼翼的问着,低下头,不敢迎接对面的目光。因为,她怕她会生气,毕竟自己一直骗她那么久。本来,是想找个合适的机会再告诉她真相的,可刚才不知怎的,看见那张微微泛白的脸,心中忽然涌起一阵冲动。
弦清轻嗤一声,眼角上扬,看着她道:“那……”,说着,她故意停顿了一下,紫清见状咽了咽口水,睁大眼睛看着她等着她的回答,哪知她斜嘴一笑,继续道:“要看是什么事了”,说完,就饶有兴致的看着她,整张脸上都散发出微微笑意。
“其实,我、我不姓林,而是……姓凌!我叫凌紫清。”
她吞吞吐吐的回答,头也越埋越低,她真的很怕弦清生气,因为她是自己的第一个朋友。可她不是故意的,只是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罢了,真的不是故意的。
见她不说话,紫清感觉自己的心是悬着的,连呼吸的节奏都开始混乱起来。“弦清,你要是生气,就狠狠骂我一顿,我绝不还嘴!”
看见她这个样子,弦清暗自好笑。自从认识她以来,还从未见过她如此着急的样子。即便是在星月河力除水怪时,也不曾见她这样紧张过。弦清本是不生气的,但见她如此着急,便忍不住想逗逗她。于是,沉下脸来,故意道:“你居然骗我?”
“我、我不是故意的”
“是我不好,是我不好,你骂我吧!”
“你想怎么骂我都行,只是……别生我的气!”,她急忙说道,生怕弦清以后不理她了,因为着急,整张脸涨得通红。见她如此,弦清也不打算继续捉弄她了,缓缓上前,话风一转,笑道:
“傻瓜,我怎么会为这点小事生气呢?姓凌便姓凌了,有什么大不了的”
听见这话,紫清立即反应过来,原来她刚才是故意生气的!“好啊,你是故意的!”
“是又如何?难不成你还要教训我?”,弦清挑眉一笑,唇角一勾,耐人寻味的看着她。
“我,我……”,紫清本想说什么,话到嘴边时,却不知道说什么,不得已又停下了。说实话,她从未见过弦清这样,大大方方的和她玩笑。
“好了,你先吃点东西,等一会儿,我们就去白城。”
“去做什么?”
“身为下属,圣主重病,怎么都要去看看的。”,她望着远方道。
“好,正巧我也懂些医术,若是他们不嫌弃,可以瞧瞧!”,紫清一本正经的答着,眼角透着笑意。反正昨晚也没找到机会看看雪绝音得的什么病,既然她提出来,那便顺水推舟跟着一起去看看。而且,心中还有一些疑团尚未解开,现在就是个好机会!
“既如此那就先谢过紫清了。”,弦清答着,拱手弯腰,彬彬有礼的道谢,弄得紫清还有些不好意思。都是朋友,哪儿来这么多虚礼!
“好!”,最后,她倒也大方的接受了。之后看着弦清时,忽然觉得她和平时不太一样,笑得多了,话也多了,只是……人却更虚弱了……
后来,两人休息了一会儿,就去了白城。抵达之后,所有人都在。他们全都围在雪绝音的寝殿中,忧心不已的看着床上的人,只有雪痕羽,一脸漠然的坐在角落里,半句话也不说。两人一踏进去,最先注意的人便是他,紫清回想起昨晚那一幕,忽然心痛了一下,随后,默默走向他。弦清则在屋内环视一圈,朝雪绝音床前走去。
可能是因为气氛沉重,雪火徵也没有过来烦她,至于另外三人,只看了她一眼,也不说话。“紫清,你过来替圣主看看吧!”
紫清闻声走过去,看了看床上的人之后,正欲坐下,却被雪宫琴一下拦住:
“你干什么?”
紫清停下,不明所以的望着他,又看了一眼弦清,正欲说话时,弦清突然开口了:
“宫琴少主,紫清懂些医术,我就麻烦她替圣主看看。”
雪宫琴听后,鄙夷的笑了一声,随后开始细细打量起紫清,很快就不客气的嘲讽道:“她一个涉世未深的臭丫头有什么能耐,万一诊断有误,弦清姑娘你能担得起责任?”
其实,不仅是雪宫琴,当听到弦清那句话时,在场的人除了雪痕羽都有些震惊。他们不知道,弦清是怎么有这么大的胆子,居然敢如此推荐一个外人?!真有什么闪失,她怕是也担当不起。
弦清听罢,看着紫清左右为难。因为,她是很相信紫清的,可现下这局势,似乎只有她一个人相信的话,根本没什么用处。
紫清见她为难,心中对眼前的几个人开始鄙夷起来。明明自己什么办法都没有,又不许别人试一试,这是什么心态!难道非得等到亲爹病入膏肓一命呜呼了才甘心!真是……好孝顺的儿女、好不长眼的人啊……
想到这儿,紫清上前,站在众人中间,义正言辞道:“小女不才,自幼师承尘风谷!”
此话一出,在场之人无不震惊。尘风谷?!普天之下若论医术,尘风谷排第二,何人敢自诩第一?她居然师承尘风谷!
“想必尘风谷的灵羽医师,诸位都略有耳闻吧!”,弦清听见她说时,也惊讶了好一阵,过后才信心倍增的说道:“尤其是上任谷主沥竹,其医术在这世上怕是再找不出第二人!几位少主,难道还不放心?”
说到这儿,紫清又看着众人补充了一句:“家师正是上任谷主——沥竹。”
话音落下,在场又是一阵瞠目结舌!上任谷主,沥竹!看来,这丫头还有些本事。竟跟尘风谷谷主还有如此大的关系!几人原本还在考虑迟疑,就在这时,一直在旁边沉默的雪痕羽突然开口了:
“让她给父王看看,有任何事情,我一力承担!”
他一边说,一边往这边走,脸上还是一片漠然,但是双眼一直盯着紫清。话毕,全场又是一片沉寂,纷纷四目相对,闭口不言。就连弦清也莫名其妙的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