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年我要读书、写字。而且按我的爱好我还喜欢没事儿和师傅们学学字画装裱啊,摆弄摆弄老头儿的古董啊,传世字画以及刀祖的闲章儿啊什么的。
而且我有自己个儿刻章儿的爱好,一天一方印是常有的事儿。就连我的姓名印,我自个儿都不清楚有多少方了。目前按我所知,有两方常用的姓名印在永思轩书房,以及几方留着来人儿把玩观赏的几方姓名印。其他我的姓名印都在地宫。
这姓名印都不清楚有多少方,闲章就更甭提了。若论装书画的大箱子装我刻的闲章?装的箱子能把我这永思轩地宫排满了……
可惜可惜,我这手法儿始终不行——按尊上的话说,我心不静。虽无欲牵之,但心中有事。若说感情之事?也有。若说家国天下,轩辕社稷之事?那就更有了。
有人说我头发长——是很长,按理来说人一辈子头发都是不修剪的,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嘛。然而我的却多次修剪,因为实在是太长了,已经不方便到极致了。
没听幻仙幻魔说么,我现在的头发,三年孝期后还要有我没剪之前长。兴许还比那个长。
我听人说,人的思念多,心事多。慢慢的得不到发泄,找不到知心的人说,它就会就结成长头发。
若按此说,我心中的容量有几个永思轩那么大?
那些心中不怀江山之人,没有心事之人,或者说真正清静之人,才能把这些文雅之事做得妙哉。
唉,我虽然爱好,却一直都做不好。但我把很多业余时间都打发给了字画、装裱、刻章上面了。
乐器什么的,要排到很多事情之后了。我不大擅长鼓乐,倒是,爱玩儿个笛萧。
那东西小巧便利,而且,我是那种多愁善感的人,但也非那种得了相思病的人。
不清楚为什么,我心中对琴的定义就是多愁善感之人,每天焚香抚琴,长叹,长叹……
若是男子,必是清瘦,一脸愁容。若是女子,便是唉声叹气,面无笑颜。
如此一来我与她的参差就大了啊——她喜欢摆弄的琴,我却是有时间才摆弄。她在的时候就她帮我拾叨拾叨,她不在了之后,就是让下人去弄。一晃儿这琴我几年没见都不大清楚了。
提起冷梦轩,不知为何,脑海中第一个画面就是——她一袭碧衣,独坐。还有一把琴伴着她,侧头,独往那锦绣山河如画。
或许她的那幅山水人家画,其实就是我看到的锦绣山河——我看着是锦绣山河,她看到的,是山水人家。
是啊,她看到的是山水人家。那是她想拥有的,想得到的,那样的生活,我也同样的向往。
女子无非就是想找到一个爱自己自己也爱的,文武双全,如意郎君。官人娘子的叫一辈子,不奢求什么深宫大院儿,锦衣玉食。只想过得平平凡凡,如此而已。
至少很多书上都是这样写的。冷梦轩曾经闲聊,也跟我透露过这些罢。只是,我不大记得她是怎么说的了。年头儿久了,事儿也多了……
我曾经很接受不了啊——这一大活人,就这样的走掉了,留着这把琴,蒙尘。孤独的在这地宫之中。
她的主人早就不在了,或者,是不在它身边了。
许多的承诺,我还没办到,她就走了。
或许,走了也是个好事儿罢?——若那些承诺都实现了,说不定我还会后悔。
倘若她安全的伐兽而归,按我的许诺,我要和她连理成婚。
嗯,修成正果了?——那我日后还要出征。
我深知——就在我扛上大刀的一瞬间我就知道了,自此之后,我就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过日子。说不定哪一朝我就死了。
就像,那次我独破三万军的事儿。
按理来说一个人要打出一招都是有套路的。好比说下棋,你下这一步棋,要料到对方怎么反击你,你,又要怎么去反击他,进而致胜。
打仗也是,你打出一刀必须要料到对方怎么迎接你,你要怎么破。还要想着套路。
按理来说,我打出一刀,会料到五招,料到对方怎么打,我怎么应和。进而,反击。
然而打到后期——那次并非是我玩性太大,是因为子禄朝援兵没来。
打到后期我渐渐发现,我动作跟不上思想了——我可能早就料到了八招,然而一刀才打出去。
这可是武学大忌讳,零点零几秒的漏洞,就足矣让人拆穿整个招式,进而失败。
有很多次我差点儿就被他们围攻了,那样神仙也跑不出去。虽然我有多次冲出重围的经历,跟兽人也有过。可三万人围住我一个人,对于当时十五岁左右的我,可是开天辟地头一遭的事儿。
等打到他们第一次投降的时候,我全身有汗有血,全都湿透了。手中握着刀,跟没有知觉一般。全身也在微微地颤抖着。
我几乎是动用全身的力量,假装轻蔑的道一句,不接受——我不能要敌人感觉到我体力不支了。
那个时候,我统计了,甚至最多的时候我料到了二十招,才打出一刀。有一次离我最近的刀尖,仅仅只有几尺——对我来说那算是最最近的底线了。
那时候,我的招数,我自己个儿都能找出很多的漏洞与破绽,我自己个儿都能破了。
说点儿不夸大的,连新入门的刀家修法弟子,以及新兵。都能破了我的招法。
而且这事儿,可是千古一来头一遭。想当年刀祖以一敌千大破乱军——说是这样说,但史记没有过多记载。和刀祖有关的事情,千古一来都只有寥寥几卷而已。
我十五岁就独破三万军,在什么历史上都是头一遭的事儿。“武能碎虚”,尊上的评价,我的年号的由来。
后来,到了第二次投降的时候,子禄援军才到。
说实话子禄援军还真是个坑啊,那么久才到……害着爷儿我差点儿死了。
也是因为差点儿要人破了招数,才知道原来死亡离我是这么近了。
那一刻,我更深的领悟到了什么叫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过日子的感觉,死亡,仅仅是一个微微的小动作的事儿。
如此一来,我得知了她还活着,跟我诀别了,那也是好事。
我不清楚哪一朝,我这脑袋就落地,到时候找不到尸骨还好,若是找到了,要葬的罢?就算找不到尸骨,这丧葬的事儿还是要办的罢?
到时候要她给我戴孝?给我守寡?若有了儿女,再叫儿女给我守孝?给我哭丧?呵,若有魂魄在看到那样的场面,我入轮回的心都没有了。她们有多伤心,我就翻出几个翻儿的伤心。
唉,说到这儿,我想都不敢想啊……
若我死了,我绝对不要这样的仪式,我怕,我怕在意我的人伤心……那样,就算我有灵魂在,我也难入轮回,魂灵不安啊……
这也是好事儿,好事儿啊……好事儿……
没有她在,她不是我的妻子,我没有儿女。这样若我出意外死掉了,也不会有人为我守丧戴孝。她伤心,于我不挂钩儿。她哭,且只是哭曾经,哭曾经的我,哭着我们的回忆。
她不会看到我的葬礼,更不会有我的儿女看到我的葬礼。更不会,因为我的死而哭泣。这才是主要的。
我在意的人伤心,我更伤心。这不是一句空话,我曾经感同身受过。
我见过很多人的离去,我强忍着自己不哭。一个汉子若是落泪,那便是真正的伤心。
可我不能哭。有些事情需要我来操办的。我绝对绝对,不能在这个时候伤心过度。
事后,我独坐在书案前,第一反应——这都发生了什么……他走了?这……怎么可能……
人间苦乐,生老病死。我几乎都有过感触。加冠过三,这也不算白长这么大的。我想我看淡了,却一直没有……
我不想我的后人也像我这样,可这是人之常情啊……
既然拥有是更痛苦,那我便不拥有了。况且,我现在也拥有不了。
拥有不了也是好事儿啊……
曾经,我也这样的劝慰自己,或者说告诫自己——在她活着的那段日子,我十五岁后的那两年中。
我不能与她在一起。日后,我会有很多麻烦,很多……很多……
然而十七岁的那年她走了,我却还给她了承诺。
当时,我侥幸且自大的想——我不会有事的,她,也不会。等她回来一切都会好了的。
结果……结果……
结果可想而知啊……
罢了……罢了……我且只是触景生情而已了……
这琴,我也要拉出来溜溜了——明儿是除夕,我要好好过年,带着这把琴,把它也好好打理。
明儿除夕,估计我一早儿醒来,这宫中楼阁殿堂,都要张灯结彩了罢?哈哈,好,我期待着罢。
至于琴怎么办——我记得她教过我两把刷子,怎么打理我再细问问工匠们。
我想,她肯定不想看到她的琴这样——所以,我要好好打理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