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仙帝不介意，那……老朽顺民心。”
今日这老爷子怎么如此痛快——是怕修罗王深追究罢？
嘁，真是。他若早这么痛快……费得着犯这么多口舌么？跟这种人相处，真他妈够呛……
“且慢。”果然，修罗王一刀夺了过去，“这事儿似乎没这么简单。”
“哦？那修罗王大人意下如何？”
“什么叫本王意下如何？咱怎么说的你不清楚？”冷哼一声，“您真是老了，才一日耳便糊涂不记事了。我看，您也确实该退休了。”
“这是自然，修罗大和，老朽自然不会再握着族人的心。”他深叹一口气，“但似乎也不是修罗王大人握着的。”
——原来这老头儿就是看修罗王不顺眼。
“长者误会了。”我笑道。“这不是谁掌握权力的问题，是谁能把这个权利掌握好。”
“大清虽然是君主专权专制的王朝，但是王以民为本。归根结底这个权利掌握在民众手中。大清曾爆发过六国乱中州的事件，当时的大清只有原先大清七分之一的领土。不过最后大清还是走到了今天，原因就在于得民心者得天下。”
“至于谁掌权，朕觉着这并不重要。国家统一发展，这才是最重要的。”
我若再不开口，这俩人就要掐起来了。
至于最后，就是以群民欢呼为背景下俩人握手言和——一个握手，交接的是千万年来的民族纷争。就此之后，修罗族再也不是民族分支，而是修罗国一员。修罗族，享有大清的法律保护，成为了君主王朝中的一员，遵守大清法律法规，成了他们的权利与义务。
接下来的活动就是他们的事了，跟我无关了。我开始在帅帐内与封子然、玧琦协定祭天、祭祖事宜。看着玧琦紧忙上来的单子，我默默皱眉；
其余二人见我皱眉，紧盯着我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如何，仙帝？”
“封子然。”
“在。”
“你觉着呢。”
——都是延续老祖宗的规矩制定的，按理来说全都是做给活人看的。“我觉着好像没有什么真实意义。”
“是的，主上明鉴。”
“嘱咐魔国众，宏护正法，尊重行者。是为国法也。”
“是，遵旨。”
“这也是我日后登基要做的。”——如今就先一步罢。
笔尖舔了舔墨，签了名。玧琦见势来迎，我将书文递给他，“照办。”
“是，臣告退……”
——祭天祭祖，才花了两天时间。因为时间实在不够了。身体日见好转，关于御驾亲征的问题，我也考虑过了，商量过了。祭祖的那天，他们就开始将阵营，挪到了原先的牧猎场，现在的大清帝国军营。
我本是以武出身，住在军营里，也没什么问题。说起来，古时候御驾亲征，都是铁定打胜仗，才御驾亲征。到我这儿可好了，真是逼得万不得已五次三番下诏御驾亲征。说不准再过些日子，我就要五次三番登基退位，登基退位了……唉；
大清的开国仙帝，说得好听……可大好江山就让我一手葬送了。开国仙帝，说不准过些日子就成了末代皇帝了。不，已经是了。封子然说大清易主了，如今看来似乎也是这样。
我是在那本不知道什么的书上看到的，大清易主，这是重大变故。不过大清还是大清——这点让人狐疑。我在想是不是高强有什么侧心了？
也罢，我本就是想将大清交给他的，毕竟……毕竟。二人对我忠心耿耿，生死追随。虽然只有一年，但这是我最缺亲知的时候，缺人手。说白了，我也是有私心的。两人贫小子，肯定不能长反骨。而且，我手头确实是没有信得过的人了；
嗨……一代人哪儿管得了两代人的事儿呢？给都给出去了。我还能说什么呢？不管了。
唉。传奇的大清皇帝。打旗儿的，旗儿扔了，这什么事儿。不过我觉着，推翻多君主制王朝并不是错的，因为这是历史发展的定律。
一切告终了，移驾。昔日里仙帝出行要设御道，百姓跪地接驾。后来我开始坐辇坐轿，不设御道。百姓开始有看热闹的，大街依旧熙熙攘攘。依旧记得那婉转的叫卖声，如歌似遥。
玧琦、修罗王二人辇上随驾，一路上到了修罗国就没有太多规矩了。但是修罗子民倒是规矩多了去了，见到我的辇子七宝华饰，白牛稳步，筋腱有力，甚是不凡。
——也是，修罗国能坐这种辇子的人没有别人了。此地不说七宝，且是树木已是难得。经阵阵大雨过后，不知是怎的，渐渐有了这些东西。但为数不多，红色土地开始有绿色的出现；农田，树荫等等。
自然的，宝贵资源为皇家所有。但修罗国整体水平都有提高，这是对面的人完全没有的。
“大清仙帝万岁——！修罗国万岁——！”
“大清仙帝万岁——！修罗国万岁——！”
“大清仙帝万岁——！修罗国万岁——！”
人民的一片狂热之中，我怅然而立。偶尔走个神，他们扯脖子喊着，对于我的经过目不暂舍。我则礼貌的挥挥手，含笑点头。
“说起来，你为什么要放过那老爷子？”
“老爷子对于修罗族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深叹，“何况修罗族自古以来，就是被奴役的民族。民族的分支，注定要被打压。以至于到现在，修罗族还是没有迈出前进的一步。”
“大长者不管怎讲，亦算是有德之人。若是伸去追究这七天以来的事，欺君犯上，御驾失仪这些罪过，他砍七十次脑袋都不多。”
“我们的目标不是杀死对手；如果可以令其调伏，那就令其调伏。这才是我最想做的。对外，也有好名声，对于我们的长久统治，也是有根本性的意义的。”
“是……”修罗王扶着腿，默默应了一声。不过转瞬他似乎发现了不对，惊然道：“长久统治？！”
我轻笑，头倚着窗框，望着遥远的天空。似乎微微泛蓝，但我没看到那一朵朵白白的棉花糖。好甜……
思索着我竟然慢慢地笑了——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我就开始会笑了。大概……是我一时冲动之后的结果罢。其实，也并非一时冲动。对于他，我一直在安忍。原以为……我自己可以挺过去的。也罢，太快了些，也太慢了些。
“你知道我在想什么么？”
“什么？”
“我在想我在长安的那些日子……”我苦笑着，喃喃道。
看着天空，我默默无言。
二人哑然缄默，不久之后，玧琦深叹；
“爷，您这是祭祖了，感慨了。”
“一半儿一半儿罢。”我一声啧，“朕漂泊浪荡了一辈子。生，犹如无根之叶生。死，如不知名者死。所留下的或好或坏，那已经是身后了——”
“古今帝王不都追求着自己功名万代么？”修罗王认真地看向我的侧脸，笑了笑。“历代修罗王，可都是想自己的伟业功德千秋万代，年势不甩。而你为何不执著？”
“因为我活得不开心。”我轻笑，“我活在了开心的记忆力，结果发现了周围的不好。”
——我依稀记得龙轿上，偏要买一支木笛的刀祖。诉说累世因缘，或许我孩子性子已经不是一辈子两辈子的事儿了。依稀记得当时我孤身一人流浪在长安，正值初春仨月，杨柳岸边静卧，听耳旁风唱流水……好是惬意。
想想我一生追求，到头来其实就是一场空。
若是没有那时的美好，我怎么会知道现在的可怖呢？
“我与你有同样的心思。”他笑，“我也眷恋很多，但似乎跟你眷恋的不大一样——我眷恋禁城里的一切一切，带有你痕迹的一切的一切。我眷恋德州，那个小铁匠铺。我将所有的一切都发泄在了红铁敲打之中，不想你是弯门盗洞，找到了我。”
“我本以为这一切都可以过去，后来我发现其实……并不是这样。”
“说起来，我更喜欢巴塘。”他笑着舒了一口气，“那里，有我们刚开始的一切。”
“执手同行，那时我觉着，一辈子都值了。”
“十四年哟……哈哈。”两声干笑，又默默入神了。
——想来，他也颇爱回忆。
倒不是想起了长安的人，只是想了，想起了长安的景。过去的，一切都过去了。一切，竟然都过去了。
良久，我默默笑；
“我何尝不是。”
听闻如此，他潜意识的笑了一声。
“以后陪我去长安好么。”
“嗯。不过，你想去干嘛呢？”
“见见我爹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