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7章 从前
断桥无言2019-12-09 13:383,360

  这话一直萦绕着我,无法散去了;最近我哥在另谋新宅,从前是住在承明宫,如今按他的话说不能常住,会被人指点不说,容易被认出来,到时候不好办。不过我又说回来了,天下又不是他们那群大臣的天下,有什么资格指指点点?

  他们位高权重是他们,但我是仙帝。功高没有主高,这点自知之明都没有?当年朝堂上是怎么样一篇风景,大众又不是不清楚。又有寂霖这样的三朝元老在,也是不言而喻,大众心照不宣的。

  没办法,他非要搬出去我拦不住的。不过到底去哪儿呢?他似乎心里有答案,但一直没有讲出来。这答案我也清楚;长安老宅说复原是几个月的事,我倒好了儿时什么都不记得,他呢?那是他生活十三年的家,儿时的心理阴影挥之不去的。是怀念的,也是抵触的。想见,又害怕。再者北京离长安太远了,我无法经常过去的。

  而且刚刚团聚,他也不想和我分开太远。他又喜欢清净,倒不如在北京周边的地方,则一方地,造一座宅之类的。而他呢,又不想大动土木,这事儿还没进展。

  当日快到中午时,务必要处理公务了,他便回他所。我才回到永思轩;

  自我登基开始已经有半个多月了。盛夏的脚步一直没有停止,是从身边宦官撑着孔雀尾开始发现的。后宫各院目前大数是不住人,都空着。前些日子有人跟我提议一个问题——守国孝三年,你给谁守?

  你是大清帝国开国仙帝,那你守的是谁?被废了的刀家政权的前任君主?或是,你的师父?这好像名不正言不顺。说白了没废刀家政权,这还勉强;刀家当政了,理应尊刀家的祖宗为祖宗。但如今不是啊。这事关国家,而非己身;所以他的意思是,欲改国制,先从人心。

  先想想这两年国孝民间有什么影响?什么影响都没有,大家颠沛流离都还来不及,何来国孝之谈?理学铺天盖地,是曾经子禄朝的政治工具。此乃毒根,遗害晚年。惟有圣人之道,方是解药。

  众等可以猜猜看,这话是谁提议给我的?张友志?理学在他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黄仁和?可能不大。感觉就是新一代人的思想,但是是寂霖提给我的。

  ——我说就是不对,他可想不到这点。我第一联系到的是当时劝请我闻善说的官棋申,没错,就是他了。

  今日要单独见见寂霖,问题也就在这儿了。

  进了永思轩便是扑面清凉,去年冬天地窑的冰今日被打做碎块呈在陶瓷大缸放在永思轩,薄铝扇子跟纸片子似得,带来的清凉却不容忽视。看着有些粗糙,甚是平凡。在奢华的永思轩内这铝片子格外多余,毫无用武之地一般。然而漫轩的清凉,都不能少了它。你说这清凉来自那冰?这固然,没有冰什么都不奏效。那有冰没有轻盈的扇具,凉风自然运转不开;

  永思轩正堂,我在这里光办公便花费了人生是四分之一;在踏进正堂时陛阶之下坐着翻看词曹的文书。

  “您家师爷有正名了?”随口问道,然后走上朝堂。

  寂老爷子听声闻,即刻放下文书起身揖礼,“仙帝……”声音沙哑。

  “快坐。”比较黯然的回答,大概令人有些失望。不过寂霖抬眉看我一眼,还是故作无事的坐下了;

  “谢仙帝。”

  “你这词曹是何许人也。”待我自己坐稳了便迫不及待的问道——若我猜不是别人,正是那个官棋申。其实他又是何许人也?摸不着头脑。

  “如您所说,仙帝。”

  对于他的回应一点都不例外,还默默嘲笑般的一声冷哼,喃喃道是除了他便没别人了。任意拿起奏本来看,不想便是内阁首辅大学士郝雨辰的折子。翻看了一会儿到最后,又随手扔在一边。“我说寂卿,大清一直都在你手里对罢。”矛头对准了寂霖。

  寂霖自己看着文书,听着我说话。闻出有了火药味儿目光不对了,姜还是老的辣,到底脑子快。“那仙帝为何还要效古法三公九卿?”冷笑一声,“在祈云陛下的时候,丞相可是虚名。”

  ——当我傻?要明空那样次辅占了权威,有我说话的份儿吗?

  “如今朕沦落到跟你们这帮大臣抢饭吃的地步了。”

  “这不至于,仙帝。”老奸巨猾真不是盖的;接着,便没了下话。到底是不至于我跟他抢饭吃,还是不至于没有我饭吃?这真不清楚。到底这权利是在他,还是在我?他可有最高行政权,甚至能驳回我的折子。

  换句话讲如今闲谈他能攮我一句,明朝朝廷大事他就能驳我圣旨,就是这么简单。

  “大清在你手里,到如今,不得不让人放心。”

  他将文书放在右侧的小桌上,苍老的能拎起一层皮的手掐着书页,右手还上舌尖抹蹭一口唾沫,捻捻边角,又翻了一页。漫不经意的冷笑着,内心不定打着什么鼓叮当乱响;君臣俩就这样有趣着,各自看着各自的文书,像两个大臣,也像两个皇帝。

  想当年他是支持我的激进派,而自打我上位就是守旧派的重臣。人生也真是可笑,莫逆忘年交,因为权力合,也因为权力说不到一起去。

  “老臣还有多少时日,能左右仙帝一日便是老臣福分。”

  仨屁嘣不出一个响儿的话,在这儿好像变味儿了;因为原就不是他的本意。

  “你身之后,三公九卿必大限将近。朕身之后,内阁制度亦是必然要除。”说到如此,难免几分的好笑,“寂卿你说,这算什么事儿。”

  “天下后人自有天下后福,仙帝与老臣都操心不过来。”他淡然道,将文书合上,抬头向我,突然又咧了咧嘴,“是罢?仙帝。”

  这话原有些瘆涝涝的,不过他的神情里还带着几分怀念的意味。伴着回忆目光深邃着,在不清楚他什么用意依旧在细细思考,但又不得不做出回答时,下意识的皱眉点头。背靠在软垫上,不知觉间我也养成了驼背的毛病,大概是觉着怎么舒服怎么来的原因,从随意变成随便。

  手搭在扶枕上,讪讪的笑笑;这话题难免沉重。

  “老太太还好?”

  “好着,劳仙帝挂心。就是我们老两口那么大的宅院有些冷凄凄,还不知怎办呢。”说到此,他将广袖无厘头杂乱着压在胳膊肘下,挪动到桌上压着;老家伙这么大岁数一趟趟从海淀往承明宫跑,也够呛了。“这不有事做了,便也有趣了。”

  现在是我离不开他,他也不想离开我。总归老臣老臣,臣都是和君将就老的。

  “你那词曹呢?”

  “在府上呢,多亏他了。”

  “没错。”

  三言两语毫不犹豫,就像一切都计划、盘算好的一样。一问一答间可传递着好多消息;

  “寂卿,朕听说子禄赜还活着?”眉目皱着到要相互交错一般,严肃的表情上内里的意思却多了很多玩味。成王败寇,真正的大恨是把人踩到脚底下还觉着蛮有趣。“朕还想见见这位故友。”

  “您若想见就是一纸文书,羽林卫即可把他主仆俩带到了。”

  到底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我说出这话的意味是他什么我都知晓,而他这话的意思是你知晓我的行踪这事儿,我也知道。嘿,这可有意思了。

  “这倒不假,不过朕没工夫搭理他。”改办正事儿了,刚研好的墨狼毫中楷笔轻舔了两下砚台,端着贴近笔的粗端位置,行顿有序毫不慌张。

  “……朕深知国孝一事不妥,但人之孝道必要行也。故以朕为例,自今以后国孝大众孝期,一七天。天子福泽万民,亦不愿见万民为己而挂不悦颜,其心为主要。三年国孝,岂是圣人意愿邪?若父若母亲近眷属,却后三日心悦欢喜,歌乐游戏,心安理得,何须守孝?故圣人本意,乃为个人之仁心,而非束缚抑或强制。自朕起子孙等,亡后七七日内广做功德普利群生,彰我大清仁心慈悲。七七日后,众等婚丧嫁娶一律照常,随后人意愿显人心之炎凉也。”

  改所谓的祖制,反理学压制人权概念,这是长久之事;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无法一朝改变。只能头痛医头脚痛医脚,这儿起来压下去,那儿鼓了摁下去。

  一纸文章之后,寂霖是要签字的——是我写的,有我大印,具有绝对的威严。而他,是有绝对的权力。这点很让我不爽,历史上大奸人还少么?若都是丞相,百姓活不活了?不过我等今一心为众,君子心胸,泯然无尽。这对寂霖最贴切不过;就因如此,六朝皇帝所心系。怎么是五朝?顺昌、昌意、道武、南宫、祈云、我。这几个来回打滚下来,哪个不是位高权重位极人臣?什么人什么命,这老爷子就是大器晚成。

  殷了一口茶,汗出透了就不觉着热了;事儿过去了,就不觉着难了。寂霖端着诏书跪安,半个时辰内看完了所有奏折——到了午膳的点儿了。

  若放到从前必然是到我哥那儿蹭一顿,如今不一样了。他有了我嫂子,可是不要我了……算了,我去找刘若,哼唧!

  想到这里便是嘟着嘴一脸不满,他就说不要我就不要我了呢……唉,这样也好。他总该是有个归宿的。这么多年,他哪儿曾休息过呢?这回可真好了呢。

  “朕饿了,中宫。”

  “唯,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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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王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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