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为什么不说下去了？
＂誓死捍卫明王轮！＂人群中一声高呼。随即唏嘘声一片——明显他的话立不住脚。
良久我未语，那人也是——那人的声音我觉得很熟悉，又拿不准他是谁。我在等下文，等待他还要说什么。
不说，也没关系。因为我或许会给他们机会说的。
我微微一点头，＂多谢。＂我觉得我在害怕——奇怪的在于，我压根就一点一点都不知道我在害怕谁，我在害怕什么……
这不是我想象的那样……我入魔的第一刻起，我认为我就是一个死人了——我没有过去，那些是我该忘记的。我没有现在，这些都是过去的。我没有未来，因为那些东西是我不需要的。
可我现在呢……我觉得我活了——活的那么不情愿，活的那么不自在。
师傅，尊上。您告诉告诉陌儿，陌儿这么做，值得么——为了天下、一搏。不惜入魔，不惜妥协，不惜斩杀手足、长辈、师侄。他们都是无辜的……他们……还尊称我一声陌师兄、陌师叔……他们还救过我一命……我就这样报答么？
都言成大事者未必成细节。意思就是，办得成大事的人小事未必会办得很好，不能那么面面俱到。可，我豁出去的所谓细节——我的手足，我的长辈，我的师侄。搏的就是一个天下，还是未必百分之百成功的……这代价……太大……太大了……
可惜这世间没有后悔药——我何时才会见到他们？呵，恐怕就是那奈何桥上、黄泉路边、望乡台前，曼陀罗华与曼珠沙华一同开放的时候吧？最后再坠入六道。忘记从前，再也不记得……永远……谁，成了谁的劫难……谁，又是念念不忘谁？不想忘记谁……
我仰天——天色变了，风向变了，乌云压顶。要下雨了，下吧，下吧，越大越好，越大越好！把那些不干净的，全部都冲走，这里，马上就是一片血河了，是一片被血染红的土地，有肮脏的血，有满腔热血，都将混在一起，百年之后污垢一片，无人在意……想来，人一生也就这样。来的时候两手空空，走的时候依旧。对，还盖一张印有一世英明的被子。这就是人，这就是人的一生。
又等了好久，我的手不知往哪儿放，只好背过去。一声长叹，我觉得鼻子一酸，眼泪就差那么一点就掉下来了。
＂二……将。＂我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声音极为颤抖。
＂在。＂若无一声应——若虚则没理我。
＂随本座……＂我说不下去了——每一个字，我都觉得是一把利剑，它用力的刺向我本不坚强的心房大坝，它早已千疮百孔，马上就要决堤了。或许，是我涵养不够吧。＂前去取明王轮。＂
我的声音在颤抖，几乎每一个字又让我全身一颤。我的嗓子又像是哑了一般，那种声音极为沉闷，又极为难听。
我刚要抬起脚步往前迈，只听身后脚步声阵阵……
＂报——！＂——那群人，冲进了寺庙里。
＂讲。＂若虚的声音，还是那么贼！
＂启禀灭仙魔皇，都城已于我大魔国之手。请您速速进城，将城重新命名，您发册封大礼，即将开始。＂
好他妈的一群孙子！真他奶奶的够孙子！这么快就拿下了都城？
＂名字嘛。＂若虚好像思考那么一下，＂就叫明魔城。＂
若虚好像笑了下——我背对着他们，也懒得看他。他丑陋的脸，都不值得我一回头。
须臾片刻，只听一阵兜风脚步。
阳将军于若虚面前二米之遥，席地一跪——我听不下去了，万一他们要是动手……若虚小老儿虽然答应我，不会伤及镇法寺的人。可是现在，天下都已落入他手，他有什么不敢的？有什么是不能的？
我这一回头，见到的，是所有魔教子弟冲若虚一跪，“魔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若虚点点头——我听到了一声邪笑，声音很小，但躲不过我的耳朵。“免礼平身。”
又听哗啦啦的盔甲摇摆的声音，所有人又起身。“阴将军呢？”
“启禀魔皇。”阳将军抱拳行礼，“阴将军已在明魔城摆好了册封大典会场，待您凯旋。”
若虚点点头，有甩甩右手，“不必了，本座要在这，摆一个，册封大典。”他用阴冷的目光，瞟了我一眼，“是吧，弘魔？辅政亲王？”
他此话给我弄的一愣。
若虚又是一声冷笑，“本座不立遗诏。从即刻起，你便是我大魔国辅政亲王，号轩魔。”说完又是两点头，“你，便是本座的弟弟。”
“参见辅政亲王，辅政亲王千岁，千岁，千千岁。”诸魔子弟又是一跪。
“免礼平身。”我一声冷哼，又是一阵摇头——名利名利，名声，利益。我早已不在乎。我没有过去，没有现在，没有未来。这是我现在办事的标准。
“贤弟。”若虚的态度让我觉得愈发的怪，“这偌大的江山，都是我一个人的。必定会操劳的很，以后，就靠你，来帮皇兄分担了。”
演，有能耐啊，那我陪你演。“好啊，只要皇兄不怕愚弟贻害大魔江山，愚弟定尽心分担。”
若虚听此话也明白，我这是在掘他。突然一愣，又一笑——皮笑肉不笑，加上他跟尸体似得皮肤。都不是可怕了。那真是真真儿的恶心。又拿他那粗糙肮脏的爪子拍了拍我的肩膀，“贤弟真会说笑。”
都言故里是一个人最亲切的地方——那我的故里是什么的地方？帝王的故里是每一寸土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一寸王土一寸家。将军的故里是沙场，因为他们经常会把命，丢在那个地方。人人都有故里，那我的故里，是哪里？这京城边儿镇法寺么？
或许是的，不过那是以前了，现在，镇法寺变了——我也变了。我看不清了。往事如烟，我现在就是深陷大雾缭绕、雾霾重重的世界。我连自己都看不清了，故里看不清了，过往看不清了，最亲近的人看不清了，最爱的地方，也看不清了。
“不过，皇兄。”我一声笑，“皇兄，我此身份，此身着衣，可是那圣父圣母钦赐。就算你是魔国至高无上的魔皇，可你依旧要对我，行君臣之礼。皇兄，这点，我希望你记住。愚弟可不希望，建立起了大魔国，却失了这魔教之礼仪。就相当于人，没有了灵魂。”
若虚点下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