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新的地方,就会有新的地方的规矩——自然的,有规矩,就有玩趣。
在这里的每天也是异常安逸的;因没有时间观念,在此地日晷也不奏效。这些日子我计时都是用沙漏的,广大将士就只能天亮了,起床,天黑了,睡觉。
总如此不行,就造了一座楼台。楼台之大,大有百丈,上悬大钟。沙漏每过一时辰敲一次钟,也将异界分成了十二时辰。初次几天是这样,子时敲一次,丑时敲二次……一直到亥时敲十二次。而后第二天,就巳时敲六次,起床时一次,睡觉时一次,便罢了。
每日真是听钟声起,听钟声眠。众人集结,跟我没啥关系,我每日就站在这片大陆的最高处,俯首远望便是了。一如往常,白衣银发。有许些散乱的头发,盖在脸庞上。
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最近雨多。本是炎热,如今却总是阴凉阴凉的。脱了薄蝉翼,换了锦罗缎。不过,虽然不知好坏,但目前看没有什么坏处。归根结底粮食都是土里长的,都需要甘泉的滋润。大长者近几日说,农田长得异常好,史曾未有的好。
“唉……”深叹;对于这片土地,我们都算是什么呢?也罢,自然中的一员罢。
“仙帝何故无缘叹气?”
——琼璇和当时的善风一样,很敢说话,很闯实的孩子。
“朕是在想,这片土地上,又要重蹈中州之难了……”
琼璇倒是笑了,“它们霸占这片土地已经有很久了,侵略中州,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
“这倒不假。”我默默点头,“你们没有反抗过?”
“不是没有,是反抗不了。”他微微黯然,深叹。良久之后,他摇了摇头。随着我的目光,看到脚下的修罗族众。目色中,忽的闪烁起了一丝光芒,那种光芒就像是眼见家国灭亡的悲愤,转瞬又如新生一般的斗志昂扬。“修罗族从古至今便不好战,以文书文化为代表。不如兽人野蛮,不如兽人斗性,自然打不过他们百万铁蹄……”
“而如今,您的作为,就是顺从天命。”
“绝对不能让它们再肆意妄为。”
“祸害安灵还不够,还去祸害中州。”
听他此言似是发自肺腑;且笑了笑。笑什么?笑他真是……唉。和我当时很像啊,对一切都是信心满满的,即便遇到了挫折,也毫不畏惧,勇往直前。只不过,少年的信心满满,终是会被事实击倒的……不过,也不能因为这个,就不奋斗了。
——若是民心所向,我亦没有办法。
仙帝就是这么一回事,皇帝也是这样。民让你上,你就是明君。你和民过不去,你就摔个粉身碎骨。不过,这也是应当的。
人世,莫不过是一场游戏,一场梦。
“事实如此,也没什么办法了不是。”
琼璇意识到了不对,“属下,多嘴了……”
“没有,我也是……自己安慰一下自己。”深舒一口气,换了一口新鲜的空气;
我曾以为我四海为家,无有故里,四处漂泊,犹如孤鬼。我曾把长安当作我的家,把北京当做我的家,然而,这仅仅是当做,而并不是真是。
而如今我才发现,其实我的家是中州;真切的体验到,哪儿好都不如家好。
“进去罢……”
屋中,他还在饮茶;从前未曾见得有如此嗜好,到了这里,却喜饮茶了。许是此地气候问题,许是,是我刚刚才有心思注意他。
坐在他身侧,琼璇上了茶。无心饮用,且抿了一口就罢了。拄着叶落送的那个手杖,还是今年秋天制的白衣。
“怎么了?”见我愁容,他似乎也感觉到了许些不对。说来,我何时不是愁眉苦脸?
“江山之大,众灵之浩瀚。哪里有真正的统治……”深深叹气,“也罢,我做了十多年的帝君,这个问题我早应该想清楚的。”
“只是我又想到血洗安灵,于心不忍。”
“我想你并非是于心不忍,而是断了自己的路。”
他的话语一针见血,直接说明了我心里是怎么想的——来的人,有谁能活着回去。“人的一生就像游戏一样。”他淡淡道;端着盖碗,春风拂面,看着腾腾热气,笑笑。“你是在中州游戏的好,还是在安灵游戏的好?”
“本身就是游戏,你何必在意那么多。”
听如此言,深舒一口气。心中的那些莫名其妙的不安,或许散去了一些。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
最后,他还是道出了事实;放下盖碗,他微微昂头,目光中的柔和,多了几分似曾相识的目光,但何时出现的,我又想不起来了。
“所有的帝王都梦想着自己的国度千秋万代,自己长生不死,自己后人铭记自己。可是,子禄朝千秋万代,最后还是终结在了昌意帝手里。”
“将子禄朝推向灭亡的,不是你,不是我,不是道武仙帝。”他缓缓转头看向我,“而是顺应了历史潮流。”
“历史潮流是这样的,谁也躲不开。”
听他言语,我一直在点头。良久之后,我深叹一声;
自从我俩过起了二人世界,玧琦来的次数都少了,周越琦更是基本不来了。日子愈发清静安逸了,我却愈发不安了。归根结底,还是我想的有点多。
“这我自然懂。”
“我想你也懂。”他轻笑,“好歹你做了十多年的国君了,大事小情你都遇到过,子禄朝的时候就都是你把着。我虽然比你做帝君做的时间久,但是也不及你的阅历。”
“大清太大,而修罗国刚多大。”
“只是……”他喃喃道,“我想不通你既然是明白的,还困惑什么呢?”
深吸一口气——对啊,我困惑什么呢?
或许这就像小孩无故哭闹,其实就是想要抱抱。我分明都明白,都懂的事儿。却装作不懂,一直将自己麻痹了,最后……真的达到了自己已经不信了的目的。其实,我明知道事实是怎么样的,可是,还是需要人来“劝慰我”。
“明知故问,也不像你的性格。”
“也罢,我……其实也就是想这些事,别从我一个人嘴里说出来。”
他轻笑,点头,“这也不错。”
“事,总归是要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