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顿饭吃的很开心,嗯,很开心。吃了个精光,倒了一碗茶,捧起茶碗,默默地喝——他爱咋样咋样。放下茶碗,我抿了抿嘴,“吃饱啦。”
“这些够么?”他看了看桌上——一盘蛋饺,一屉烧麦,一碗白饭,一盘油菜。
我连连点头,“嗯嗯,够了够了。”
“嗯,那我们回去罢。”
一下午,我瞧着这修罗王这辈子没这么乐呵,没这么成熟过。我渐渐地开始学会跟在他身后,做一个孩子。走在大街上,天有些泛黑了,黑夜在一点点的舔食着整个世界,有些店铺竟早早的将灯挂起来了。黄灯黄火黄沙,自成一道风景。
一路上,他仍默默的抓着我的手腕。
我在考虑,他为什么不来牵我的手,而是一直抓着我的手腕领着我呢?考虑着,我慢慢地往回抽手。他抓的不是很紧,也不是很松。就是,生怕拽太紧了疼,拽太松了会在人群中走失了一般。
他似乎发现了我的手在一点点往回抽,没有抓的更紧,相反,他在放松——他在想些什么呢?换位想想,我觉着如果是我,我会想;他是不是嫌弃这样?不喜欢这样。
想到如此,我便笑了。似乎,他真的是这么想的——犹豫了两下,他撒手了。
恰巧,他撒手的那一瞬间,我的手刚好搭在了他的手上,此时看他侧脸,有些木讷。目光放在远方的城门,或许,他可以透过冰冷的城墙高大的城门,看清楚一下午的梦。
不过——我可不希望这场梦这么早就结束。手,轻轻地,一点点用力的抓着;
他的手心很软。摸起来,很舒服。我的手指就故意的,去蹭他的手心。
在他回头的一瞬,我刚好在歪着头冲他笑,“怎么?小爷也当了,如今嫌弃了?”
“哪有。”
“没有就好昂。”
就这样,一直到出了城门。他终于是不舍得,撒开了手。他比我的顾忌还要多,但都是在顾忌我。“你为什么要对我好。”
他似乎一下愣住了,“我……”喃了一声,深深的低下头去。见此,我不再看向他,而是看向远方的帅帐——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怪不得任何人。
良久之后,他叹了一口气,“我知道。”我没让他说。“这样很好,你觉着呢?”
他尴尬的笑笑,“小爷您也当了,有什么理由让你受委屈?”
“仅仅如此吗?”
“自然不是。”他又恢复洒脱快意;小路上没人,改进城的都进城了,该出城的都走没了。一路上,就剩了我二人。天开始擦黑儿,黄昏下我看不清他的脸,只能看到大概,只能知道,只能明白。正如我不能完全通透的照明他的心思,是一样的。“我倒是很喜欢这样。”
“你喜欢就好。”我笑了一声——毋庸置疑。这种事情要怎么讲才是对?我要讲古往今来?我要讲一堆数据?我要讲一堆没有用的?相处是为什么,这谁都清楚。自己真正清楚,就好了。感情,难道是潮流与风尚么?或是一堆数字和人名么?“如此,也没什么不好的。”
“只是人言可畏。”他苦笑了一声,“从前和现在,哪个才是最好的?”
“两个都好,皆是最,如斯又何来最之最之言。”
他咧嘴一笑,“但愿。”
这小子,也快三十了。差五岁,也是没少差。今天在一起我才发现,他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年轻,和我差的不是一点两点的。
想来岁月匆匆,何时不曾苛待世人呢?他佐了我十四年,一举一动,一言一语那点小心思我还是知道的。毕竟我是君,他是臣,我了解他固然要比他了解我的多。某方面上,我可以看穿他的想法,他却怎么也不会才想到我的心思。
也是因此,十四年之间,我看透了许多。与他相处,也明白了许多。我不占理,他一直袒护我,我若占理,他就是万死不辞。表面上是忠臣,实际上呢?实际上,如今其实不言而喻了。
在他面前,我可以像小孩子一样乱发脾气,他会让着我、照顾我、宠着我。只是,我不想——并且我不会在什么都没确定的情况下,就胡来。也是因此,以后的日子将和从前的日子没有太大的区别。不知道捅破了这层纱窗,到底是能宽他心忧,还是又给他添堵。
我真是佩服他,十四年间对一个人未曾动摇过。一切都可以拱手相让,哪怕是天下。蛮不可思议的。其实,他也不可能完全没有动摇过,如果完全没动摇过,他为何要躲起来?只是,他坚持到了现在。
同时我也佩服我自己,十四年间看穿了他所有的心思,竟能一直无视,一直坚持到现在。
对于感情,我一直很懦弱,但我从不心软。
忽的想起来好多过往的小事,想想其实蛮温馨的。或许也是这些温馨支持着,让我大胆的放松了一次,有了今天下午的种种。不能说情至深处,更不能说是逢场作戏,只是,自然而然的罢?是我累了,他倦了。自然而然放下了所有,想到了一处。
也罢——都是将死之人,我不想让他抱着遗憾的消失。也不想让自己,背负着别人的遗憾死去。随他罢,由他罢。这些时光,还会有几些?
我知道那种滋味,想念一个人,不怕她触不可及,只怕是咫尺天涯。她离你那么近,又那么远。是一个永远不能到达的距离——你想要一个对视的眼神,要一个拥抱。然而你的心思对方完全不知道,说起来,知道能如何?一方的无力变成了两个人的无奈。
想到此,我一声苦笑;谁知或许你想念的人,也在想念着你呢?人生无常,造化弄人。相互煎熬之中,只有不认真的人才会不那么痛苦。
今日一下午的种种,或许是等了很久很久的期望?
——抱歉,玄清。让你负心了这么久。
——抱歉,南宫刹。让你等了这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