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爱卿言之有理。做事要问心无愧,创业需量力而行。朕倒是觉得自己违背了这个道理。境遇无常须自立,光阴易逝早成器。我不能不为我朝的前图大业着想啊!”
“困难只不过是一时的。相信我们一定能够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孟子有云:‘生于忧患,死于安乐。’也许在这最困难的时刻,我军拼死一战,竟能化险为夷、绝处逢生,这种奇迹不能说是没有的。”
“但愿如此!功德文章传后世,史官记载忠与奸。我想即便我中原野战军全部战死沙场,历史自会对我军的功德做出正确的评价。”
“大丈夫处事,论是非,不论祸福,不论成败。成败并不能成为英雄和草寇的划分标准,有胜利的英雄,也有失败的英雄。当然,能做得胜利的英雄,必是难能可贵的。”
“大丈夫处事,论是非,不论祸福,不论成败。这话如何来理解?”
“有志之人做事,只问如何做是对的,并不问这样做会给自己带来的究竟是福还是祸,也不论结果是成功还是失败,但他还要坚持做下去。也就是俗话所说的‘人行好事莫问前程’!但是还必须明白,是非要自知,正人先正己。自己所行之是非,尚不能知,安望知人?古人已往之得失,且不必论,但须论己。自己的行为举止是对是错,还不能确实知道,哪里还希望知道他人的对错呢?过去古人所做的事是得是失,暂且不要讨论,重要的是先要明白自己的得失。‘好批评’是许多人都有的毛病,然而对自己所行的事情之对错,能十分明了的却不多。一根歪了的柱子,又怎么能知道别的柱子是不是歪的?自己的眼睛瞎了,又怎能知道别人的眼睛是否瞎了?人先要知道自己的一切心思言行是否正确,然后才能批评他人。然而能这样反省自觉的人并不多,往往看到别人衣上有污点就大声嚷嚷,却不见自己的一张脸全是黑的。更有些人喜欢大作文章批评古人,若真是为历史作考据,使贤人不至被埋没也就罢了。但是,也该想想近如自己的对错尚不能明白,又何能知道远如古人的对错?古人贤,自己能否贤?古人善,自己能否善?‘往者已矣,不者可追’,古人已成过去,是非曲直已无法改变,而今人所行所为,仍有赖自己的表现。倒不如从自身上下功夫,使古人之非不再在今人身上重现,这才是‘以古为鉴’,以历史作为经验的最主要意义也在于此。”
“你说人生的意义和追求是不是在于富贵荣华、金钱地位?”
“并非如此。文章是山水化境,富贵乃烟云幻形。文章就如同山水一般,是幻化境界;而富贵就如同烟云一样,是虚无的影象。什么名利地位,荣华富贵,金钱权力,都犹若过眼云烟,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就时间而言,美好的文章,在数千年后仍能唤起人们心灵的感动,就如山水一般,千年不变。而富贵再长久,亦不过百年,即会烟消云散,垣残瓦摧。就空间而言,文章可以容纳无尽的山水于一篇,使我们如身临胜境,历历在目。而富贵却只能给我们一方小小的空间,又须费力去维持,不像文章能让人徜徉其中,而自得其乐,甚至体会到无尽的智慧和生命的契机。所以,人生的意义和追求在于山水文章,而不在于烟云富贵。所谓‘功德文章传后世,史官记载忠与奸。’只知炫耀财富和地位,也该有值得留于后代的功业或文章才是。尽管声名显赫,个人的品行和居心是无法欺骗记载历史的史官的。一个人的富贵显荣,仅及于身;而功德文章,却能泽及后世。仅及于身的事,即使再显达,也不过是一种小把戏,于他而言,与草木何异?因此,一个人的价值并不在于富贵显达,而在于生是否益于世,死是否教于世。中山之生,解三千年之桎梏;孔子之教,开后世平民教育之先声,诚然生命的价值在于此而不在彼。秦始皇之为帝,声威岂不煊赫?并六国,焚书坑儒,杀人无数,其暴虐行径,焉能逃过史官之笔?声威不过一时,逾时而消;史笔所载千古,无人能瞒。活时能阻悠悠众口,死后又岂能挡千夫所指?声威是在外的,人品心术是内在的,便王莽虚伪过人,亦见真章;即周公死于辅政之时,心不能明。生时有济于乡里,死后有何传之事,方为不虚此生。”
“咳!其实做人很难,做天子更难,我是深有体会啊!”
“做人做事但求无愧于心,何难之有?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人自尊你为圣贤,此乃人生之乐所在。”
“时至今夜,我总觉得还是做一名平平淡淡的人为最好。”
“怎么?难道天子又要自薄自轻?”
“如今境况,怎不使我自薄自轻?”
“其实两军交战,胜败是常有的事。如今我军虽然惨败,可契丹兵马也同样是损失惨重,胜败之数尚无定论,我们还应振作精神,把握时机,力争取胜。”
“耶爱卿果然是将帅之材。为难之际,仍然镇定自若、不气馁,非朕之所及也。”
“天子是天子,将是将,天子有将将之材,而将只能带兵打仗,各自能力和职责不同而已,岂能要求人人相同?”
“是啊!凡事不必件件能,惟与古人心心印。任何人都有能与不能,不可能统一要求。”
“皇上所言即是。世间的学问太多太杂,要一一学尽是不可能的。况且世间的事物未必件件都值得学,有些事学了反而不好,不如不学;有些事不十分重要,并不需要花太多的时间去学。人间的道理,最重要的还是在于人的本身,其余的都只是用法,如果连人的本质都不能掌握,一切学问都是无益。古人求学问,必从做人开始,所谓‘本立而道生’,人本身的掌握,便是一切学问的根本。人透过对自我的了解,对家庭、社会、人群的了解,然后才能由自我的掌握逐渐扩大,而去掌握、改变他所处的环境。古人往往由修身、齐家说起,然后再谈治国安邦、平天下,这是一切学问的根本。若能与古人心心相印,不失根本,再去学一切经世致用的道理,才不会走偏,将学问用错,违背人类真正的需要。也就是说,人既要有德,还要有才!而人之品德还要放在首位!即是说你性是善是恶?你自行选择吧!”
“读书传家久,孝悌立根基。耶爱卿是如何理会这个道理的?”
“士必以诗书为性命,人须从孝悌立根基。这就是说读书人必须以诗书为安身立命的根本;为人要从孝悌上立下基础。只有知识,虽能有益于社会,但毕竟缺乏生活情趣;只有情趣而知识不足,则无法服务社会,二者总以并重为佳。《诗经》是生活的记载,《书经》是历史的记录,前者属生活的情趣,后者为知识的积累,所以,古人将《诗》、《书》列于经书之首,视为必读的课业。孔子说: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人性本善,无邪即是善。安身立命之本在于扬善弃恶,《诗》既无邪,《书》亦无邪,故能成为读书人处世的根本。孝是‘顺事父母’,悌是‘友于兄弟’。能顺事父母则为人必不致违法犯纪,重恩而不背信;能友于兄弟,则为人必善与人处,重义而不忘本。孝字推广则为敬事一切可敬者;悌字推广则为爱护一切可爱者。做人由最基本的孝悌做起,自然能逐渐推广到‘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的思想境界。”
“那你说该怎样读书、孝悌呢?”
“莫惟学文而离道,勿以取艺而弃德。士知学恐无恒,君子贫而有志。读书人既知道学问的重要,却恐怕学习时缺乏恒心。人不怕穷,只要穷得有志气。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读书做学问要有恒心和毅力,为人处事要心平气和、尊老爱幼、团结朋友。能做到这些,则离圣贤不远矣。”
“有语道‘贫寒也须苦读书,富贵不可忘稼穑。’这又是为何呢?”
“家境再穷,也要让子孙读书,这是因为‘不读书,不知义’。而不是为了要子孙求取功名富贵来改善现状。古人囊萤映雪、凿壁偷光,再穷还是能读书。人最初原是白纸一张,全靠读书知道做人做事的道理。若是不读书,本性良善环境影响的人当然很好,可是生性浮躁,容易受影响的人,就可能误入歧途而不自知。读书的目的在变化气质,本性不良的使其良善,本性已佳的使其成材。因此,即使家里再贫寒,也要让子弟读书。富贵本非偶然,一定是从贫穷中一点一滴努力挣来的。能够记取耕种的艰辛,一方面是不忘本而更加珍惜现在;一方面也是提醒自己当初创业的艰辛,不要在发达后挥霍殆尽。以此教育子孙,家业才能长久。否则人一旦富贵,就忘本,忘了当初粗茶淡饭的俭朴日子,富贵就未必是一种福气了。”
“为学不外静敬,教人先去骄惰。这话如何理解?”
“这话意思是说,求学问不外乎‘静’和‘敬’两个字。要教导他人,首先要去掉‘骄’和‘惰’两个坏毛病。学问之道深矣!远矣!《大学》中有语曰:‘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由此可知求学要有所得,一定要先静下心来,然后才能安、能虑、能得。至于敬字,不仅是为学之道,也是做人之道。做任何事,首先要培养一颗恭敬之心。譬如学问,若是没有恭敬的心去学它,所以就不会认真,也不会谨严,自然就不会有好处,可见‘敬’字是多么的重要。因此,在教导他人时,若要让对方学到真东西,首先要除去他的骄暴心和怠惰心。因为骄慢则无法增加,怠惰则无法学习,若不能除去骄慢心和怠惰心,那么教什么都不可能学好。所以无论学习什么,首先要谦虚,承认自己的不懂,不能不懂装懂,接着就要勤奋地下工(功)夫学习,如此才会教者喜欢,学者有得。”
“求教殷殷心笃。这话又当如何解释?”
“遇老成人,便肯殷殷求教,则向善必笃也;听切实话,觉得津津有味,则进德可期也。遇到年老有德的人,便热心地向他请求教诲,那么这个人向善之心必定十分深重。听到实在的话语,便觉得十分有滋味,那么这个人德业的进步是可以料想得到的。向善必笃可由‘殷殷求教’这四字见得,所求教的必为自己所未具之善,或是未明之理。而殷殷二字可见求教之热烈炙盛,换了平常人,见到老年人能尊重之心便已不错,能起求教之心更是少见。事实上,善不必在老,也有年轻时便在德业或学问上有所成就的人,皆是可以求教的对象。重要的是是否具有那颗对道理的殷切渴慕之心,有了这颗心,在任何地方都可获得教诲和益处。能扣切实话的人,必已具有实在之耳,方能听得进。有些人则是你讲你的切实话,他惟恐来不及掩耳,只怕听了你的好话,砸了他的坏事。又有些人听时两眼茫然,右耳进去,左耳出来。或是听时头头是道,明日忘得一干二净,那又有什么用呢?因此,能听进切实之话而津津乐受的人,必能接受一切正确的意见和劝告,又因为他们有一颗无虚妄的求真之心,故而知过必改,岂非进德可期吗?”
“无学为贫无耻为贱,无述为夭无德为孤。这话作如何解释?”
“无财非贫,无学乃为贫;无位非贱,无耻乃为贱;无年非夭,无述乃为夭;无子非孤,无德乃为孤。这就是说没有钱财不算贫穷,没有学问才是真正的贫穷,没有地位不算卑下,没有耻心才是真正的卑下;活不长久不算短命,没有值得称述的事才算短命;没有儿子不算孤独,没有道德才是真正的孤独。人的富有在于心的满足,心不满足,即使富可敌国亦是贫困,由此可见,钱财并不能代表一个人的贫富。没有学问的人,由于缺乏心灵世界,弱水三千,而不得一瓢饮,即使拥有充裕的物质世界,也不会感到满足。贱是无价值的意思,耻是一种人格,一种心的尊贵。无耻之人不但心地低贱,连人都称不上。世上有许多居高位的人较平常人更无价值,因为他们无耻。反倒是一些没有地位的人,却能做出高贵无尚的行为。人的生命并不在于寿命的长短。颜渊早死,至今犹为人称道而尊为‘复圣’。古来人瑞多矣,但是生无益于时,死无闻于后,虽生犹死。若颜渊者,可说已活数千年而不为过。他如孔子述而不作,孔教至今犹行;司马迁著《史记》,千古学人无不神往,这才叫长寿。而有子无德,子亦弃之而去;有德无子亦亲近爱戴,所以说无子非孤,无德乃孤。”
“为什么说‘富贵多败子,贫穷子弟多成材’呢?”
“孟子有云:‘生于忧患,死于安乐。’人多是在逆境之中发奋图强,而条件太优越则大多是安逸享受、不求进取。有钱人习惯奢华自大,要教导孩子便成为困难的事;贫穷的读书人想要讨生活,还是要靠读书。富家人教孩子,不如平常人家来得容易。因为富家人过惯骄奢的生活,一来子孙并不觉得读书有什么用;二来外界的引诱太多,一旦染上恶习惯,要他读书简直比登天还难。尤其以为富贵有长久的,认为子孙只要衣食无缺便够了,殊不知这样只养活了他的身体,却闷死了他的心灵。所以富贵人家多败子,这和其对教育的态度很有关系。而读书人往往是贫穷的,因为他不妄求非分之财,不愿用不正当的手段去获取金钱。然而读书人的穷只限于开始,因为书读了是要用的,在用的当中自然能挣得一己酬劳。尤其是在尊重知识、尊重人才的社会,知识就是力量,书读得愈好的人,往往生活也过得愈好,因为他所能付出的愈多。只要有真正的内涵,迟早总会成功的,就怕没有内涵,成功也不会长久。所以说‘娇生惯养多误身,温园只养金玉叶。自古雄才多磨难,纨裤子弟少伟男。富贵人家多败子,贫穷子弟多成材’。”
“耶爱卿讲得非常有道理,真乃我知音也。来!人逢知己千杯少,干了这杯。”
“谢主龙恩!”耶无害说完,和天子各端酒盏,一饮而尽。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这是曹操曹孟德曾经讲过的话。不过朕现在饮了这杯酒,却还是觉得‘借酒消愁愁更愁’啊!”
“何愁之有?能和我朝天子在此共饮畅谈,虽死无憾。”
“耶爱卿真乃是豪壮之士,面对一切都是那么坦然自若,朕理当向你学习讨教。”
“微臣不敢。臣只是奉命行事,也许这就是微臣和天子的最后夜话,臣当誓死如归,力保天子回归中原。”
“几十万将士战死沙场,朕以何面目回归中原?倒不如在此与契丹狗贼同归于尽。”
“与契丹狗贼同归于尽的应该是微臣和全员将士,天子还是及早脱身吧!”
“不!朕誓死不当亡命之徒,不然,朕岂会要与你在此畅谈一宿,共讨人生之哲理呢?现在时候尚早,朕还有许多话要问你,希望你能不要回避我的问题,将你所知道的人生哲理毫无保留的全部托盘而出!”
“臣谨遵圣命!万死不辞。”
“好!好!朕有你这样的忠臣侍奉左右,虽死无憾!所谓‘性情执拗不事与谋,机趣流通始可言文’,今晚是深有体会啊!”
“能和圣明天子在此畅谈一宿人生之道,明日微臣就是战死疆场,也是死得其所,死而无憾!”
“咳!为难之际,何分君臣之别?能和你谈论一宿人生之道,明日,我同样是死而无憾。但令我遗憾的是,恐怕以后再无机会与你畅谈人生之道了。”
“皇上!微臣誓死护驾,确保您的身驾安危。只是微臣请皇上切莫再提死字!唯有皇上你御驾亲征战场,这样方可鼓舞士气、奋力杀敌以致化险为夷、取胜而归。当然,最坏的结果那就是视死如归、与契丹狗贼同归于尽。”
“好!朕今夜且听你一回,不再提死字。朕理当鼓舞士气、奋勇杀敌。现在时间已经不早,爱卿回帐好生休息,明日我们全力杀敌。”
“皇上!你不是说还有许多话要问臣下么?现在为何又要微臣回帐休息?”
“咳!再多的话,还是留在明日吧!如果现在我还不与你结束谈论,怕是你我彻夜难休,明日又如何指挥将士突出重围呢?如果天不灭我,你我君臣二人同样可以再接着谈论一场人生大道。”
“既然如此,请皇上及早休息,微臣告退。”说完,耶无害便走出了天子行帐。
帐外,夜风正紧,夜空里的寒星稀落点点,但它们却给夜行未寝的营中将士撒下刺骨的寒意。耶无害向一哨巡逻的士兵点首致意,不觉之中,他紧拉了一下风衣,希望能挡去股股钻向颈部的寒气。但是,从上而来的寒气虽被暂时挡过,可他的脚下又已经来风了。此种风景之下,耶无害再次加快了回帐的脚步。
他的确已感到很累很累,无论是体力的还是内在心理的,他都需要好好休息一回了。不用再说多些的话,他回到自己的营帐便开始躺卧在床。但是,他看似在卧床休息,他那不知疲倦的脑海却又在翻腾着中原世事的滚滚红尘——
今冬十月,即大梁开平四年(910年)孟冬,梁帝派遣镇国节度使杨师厚、相州刺史李思安领兵驻扎泽州以备攻取上党。
吴越王钱镠巡察湖州,留沈行思为巡检使,与盛师友一同而归。随后沈行思向同僚陈裘说:“王若以师友为刺史,如何按置我?”当时陈裘已得钱镠密旨命行思去王府,便告诉他说:“为什么不自己去王府问个明白!”于是,沈行思依计而行。过了数日,陈裘送其家眷也来到,沈行思对他出卖自己怀恨在心。钱镠自衣锦军归来,将吏都去迎接,沈行思趁机取锻槌击陈裘将其杀掉;随后,他又因为拜访钱镠与盛师友论功而夺左右槊欲刺杀师友而被众人捉住。于是,吴越王钱镠斩了沈行思,以盛师友为婺州刺史。
十一月,己丑日,初三,梁帝以宁国世度使、同平章事王景仁担任北面行营都指挥诏(招)讨使,潞州副招讨使韩就为副,以李思安为先锋将军挥师上党。随后又寻遣王景仁等屯兵魏州,杨师厚还陕。
蜀主王建更换太子宗懿为元坦。庚戌日,册立假子宗裕为通王,宗范为夔王,宗岁为昌王,宗寿为嘉王,宗翰为集王;册立其儿子宗仁为普王,宗辂为雅王,宗纪为褒王,宗智为荣王,宗泽为兴王,宗鼎为彭王,宗杰为信王,宗衍为郑王。(哪来的这么多儿子?王建可真能养也!)当初,唐末宦官典兵者多养军中壮士为子用以自强,因此诸将也学习效仿。而蜀主王建所收养子特别多,唯宗懿等九人及宗特、宗平是其真儿子;其余宗裕、宗岁、宗寿都是其族人;宗翰姓孟,蜀主姐姐的儿子;宗范姓张,其母周氏为蜀主妾;还有其他假子一百二十人都是功臣,虽然冒姓连名但不禁婚姻。
梁帝疾病小有好转,辛亥日,二十五日,校猎于伊、洛之间。
梁帝怀疑武顺节度使赵王容贰于晋,而且他还想借天雄节度使邺王罗绍威去世之机除移镇、定。适逢燕王刘守光发兵屯于涞水,欲侵袭定州,梁帝便派供奉官杜廷隐、丁延徽监魏博兵三千分别屯于深州、冀州,声言恐怕燕兵南犯,帮助赵守御;又声说分兵就餐。赵将石公立戍守深州,他立即向赵王容作了回报,请求抵拒梁兵。赵王容非但没有答应石公立的请求,反而命令大开城门迎接梁兵而将石公立迁移出城以避开他们之间发生冲突。石公立出城指着城门而哭泣道:“朱氏灭大唐社稷,三尺童子知其为人。而我王犹恃姻好,以长者对待他们,这正所谓是开门引盗啊!可叹哪!城中百姓必为人虏矣!”
在梁人逃亡奔往定州,把梁帝之谋告诉了赵王容。王容非常恐惧,又不敢先自绝;只得派使臣去洛阳,诉称“燕兵已还,与定州讲和如故,深、冀民见魏博兵入,奔走惊骇,乞召兵还。”于是,梁帝派使者去真(镇)、定按抚军民。未过几日,杜廷隐等闭门尽杀赵城守兵,登城拒守。赵王容这才开始命石公立攻城,但久攻不下,便派使臣向燕、晋请求援助。容使者到了晋阳,义武节度使兼侍中王处直的使者也来到,都欲推晋王为盟主,合兵攻梁。晋王便召集将佐共同商议,将佐都说:“容久称臣于朱温,每年输送重金贿赂,结以婚姻,其交情很深,其中必是有诈,应该慢慢观察。”晋王李存勖则说:“他那也是衡量利害而为之罢了。王氏在唐朝都是有时称臣有时背叛,难道他愿意始终做朱氏之臣?那朱温之女怎比得了寿安公主!现在救死都顾不了,还顾什么婚姻。我若疑心不救,正是中了朱温之计。理应发兵前去,晋、赵合力,必破梁兵!”于是晋王发兵,派周德威率领,出井陉,屯兵赵州。容使者至幽州,正值燕王刘守光打猎,幕僚孙鹤飞驰野外向刘守光回报说:“赵人来求援,此天欲成就大王之功业啊!”刘守光便问道:“此话怎讲?”孙鹤答道:“大王常常担心赵王容与朱温交情加固。朱温之野心是不尽吞河朔不罢休,如今他们自相为敌,大王若与赵合力破梁,则镇、定会被我收获而朝于燕。大王若不及早出师,只恐怕晋人又先于我了。”刘守光却不以为然,道:“王容数次负约,如今让他与梁自相残杀,我可以坐收其利,又为何要救他?”随后,赵使者交错于路,刘守光就是不肯出兵救援。从此镇、定又称唐天佑年号,还以武顺为成德军。
司天官说:“下月太阴亏,不利宿兵于外。”梁帝朱温召王景仁等回了洛阳。十二月,己未日,初三日,梁帝听说赵与晋联合,而且晋兵已屯于赵州,便命王景仁等领兵攻击。庚申日,王景仁等自河阳渡河,会合罗周翰兵,共有四万,驻军于邢、名。
虔州刺史卢光稠身患疾病,想把职位传给谭全播,全播不愿意接受。待卢光稠死去,其儿子韶州刺史卢延昌来奔丧,谭全播立而事之。吴遣使拜卢延昌为虔州刺史,延昌接受了封号,又因楚王马殷向梁暗通密表,便向朝廷使者说:“我受淮南官爵,以缓其谋罢了,必为朝廷经略江西。”丙寅日,梁帝以延昌为镇南留后。卢延昌上表其将廖爽为韶州刺史。廖爽,赣州人士。吴淮南节度判官严可求在新淦县设置制置使,并派兵防戍,以图虔州。每年更换都暗中增加兵力,虔人都蒙蔽不觉。
庚午,十四日,蜀主王建以御史中丞周庠、户部侍郎判度支庾传素并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
太常卿李燕等刊定《梁律令格式》,癸酉日,颁布执行。
丁丑,二十一日,王景仁等进军柏乡。
辛巳,二十五日,蜀大赦,改明年元曰永平。
赵王容又向晋告急,晋王李存勖以蕃汉副总管李存审守晋阳,自己领兵从赞皇东下,义武节度使兼侍中王处直派将领兵五千跟从。辛巳日,晋王至赵州,与周德威合兵一处,捕获梁军割草捡柴者二百人,问他们说:“初发洛阳,梁主有何号令?”他们便回答说:“梁主告戒上将说:‘镇州反覆,终为子孙之患。今将所有精兵给你们,镇州虽然以铁为城,必为我攻取。’”晋王便命人把他们送往赵。壬午,二十六日,晋王进军,距离柏乡三十里,派遣周德威等以胡骑接近梁营驰射,并且向梁兵谩骂。梁将韩就等领步骑三万,分三路追赶,其铠胄都披罗挂锦,镶有金银,光彩炫耀,晋人望之夺气。周德威却对李存璋说:“梁人志不在战,只是炫耀士兵罢了。不挫其锐气,则我军不振。”于是他徘徊在军前说道:“那些都是汴州的天武军,都是酒囊饭袋之徒,衣甲虽然鲜艳,但十人不能抵挡你们一人!怕什么?擒获他们一员,足以自富,这是奇货,不可错过啊弟兄们!”随后,周德威亲自率精锐骑兵千余击其两头,左驰右突,出入数四,俘获百余人,且战且退,到野河而止,梁兵也退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