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漱青对于死亡没有任何恐惧。
正如他自己所说,二十年前如果不是他本命灵兽的牺牲,他可能在鬼门关上便回不来了。
虽然不怕死,但伊漱青却一直苟活着,只因他心中的仇恨。
直到现在,伊漱青才意识到,支撑自己走到现在的所谓“复仇”,其实是他对于某些人的执念。
当初他作为灵葫派大师兄下山行走,意气风发,结交了天下无数英豪,甚至连当时幻魔宗最杰出的弟子石雨,也与他成为好友。那个时候,伊漱青行侠仗义,游走天下,何其的畅快……
只是后来自己与石千羽的事情东窗事发,灵葫派不顾他的苦苦求情,依然对石千羽进行了围杀,最终重伤濒死。这才逼着伊漱青逃出桃山,而让小师弟陈漱白取代了自己位置,成为了掌门继承人。
再后来得知石千羽死讯后,伊漱青彻底入魔,疯狂的报复灵葫派,直接导致了幻魔宗攻上桃山。又是陈漱白用生命来阻止了自己的复仇,还让自己受了重伤不得不再次逃走!
所以,齐漱石的死亡,蓝漱玉的死亡,灵葫派的动荡都是他对整个灵葫派的复仇,他要让灵葫派彻底烟消云散。
但陈漱白,伊漱青却不希望他死,他想的是让他活着,一直折磨着他,让他活在无法摆脱的痛苦之中……
但现在,伊漱青却得知,陈漱白早就不在了!已经彻底死了!
“不可能的!”
伊漱青梗着脖子说道,“陈漱白怎么可能会死呢?你是他的转世,你的种符之中有他的残魂,他怎么可能死?!”
陈元九摇摇头,淡淡说道,“当初我被蓝漱玉出手拿住镇压在花台之下,种符就已经完全破碎了!当时我差一点便死了,为了救我,是随随燃烧自己的生命来重铸了我的身体和灵魂!我现在的种符是全新的,是陈漱白前辈燃尽了自己最后一点灵魂,帮我塑造的……所以,他已经彻底的走了……”
望着失魂落魄不再说话的伊漱青,陈元九继续问道,“木秋简是谁杀的!当初那个青衣人就是你吧,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
“叶秋冥。”
伊漱青垂着头,喃喃的回了一句,整个人显得是非颓唐萎靡。
“为什么?”
“因为他以为木秋简发现了自己与石薇薇的关系。”
“那蓝漱玉呢?”
终于,伊漱青似乎从剧烈的精神冲击下慢慢恢复了过来,他抬起头,脸上露出古怪笑容的说道,“你以为是我?哈哈哈,你也太小瞧我了!我再说一遍,蓝漱玉,不值得我亲自出手!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他应该是死在自己的好徒弟叶秋冥手上!哈哈哈,我伊漱青谋划了灵葫派二十年,他蓝漱玉不这么死,我心何安?”
“竟然是叶秋冥……”
陈元九愕然的看向伊漱青,语气中尽是不敢相信的味道,“怎么可能是他,怎么可能!蓝掌门为了他……”
“哈哈哈哈……”
伊漱青此时陷入了一种亢奋之中,似乎只有这种亢奋,才能让他不再去想陈漱白。
“怎么不可能?当一个人的内心被欲望和恐惧控制住,还有什么不可能!”
“你知道叶秋冥最看重的是什么吗?不是石薇薇,不是女儿念念,不是他蓝漱玉,更不是灵葫派!叶秋冥最看重的,是现在的大师兄,以后的掌门,他要的是身份,要的是名,是权力!”
“你以为当初叶秋冥灭了风雨亭满门,真的是为了给齐漱石报仇?”
伊漱青缓缓的站直了身子,面对着沉默不语的陈元九,表情从疯狂渐渐恢复到了冷峻,“你也不过是一个可怜虫!连自己陈家满门被灭的凶手都未曾找到,却在这里对灵葫派的事情斤斤计较,他们值得你这么做么?”
陈元九默然不语。
陈家灭门的仇恨,一直都撕咬着陈元九的内心。他一直都想着,等在灵葫派有所成之后,就要想办法返回自己的世界,查找真凶,报仇雪恨。可谁知道他还是彻底被卷入到了这股阴谋的漩涡之中,无法脱身。
看着沉默不语的陈元九,这一刻,伊漱青突然觉得,就算陈漱白已经死了,但自己所做的一切,已经足够让自己痛快了。
就算现在自己败在了陈元九的手里又如何,灵葫派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危在旦夕。依他对石雨的了解,幻魔宗攻打桃山,只是迟早之事。
“伊漱青,我再问你一句话,为什么要让万魔女杀害齐长老?就是为了挑起灵葫派内部入世出世两派的矛盾么?”
陈元九忽然抬起头,看着伊漱青问道。
“呵呵,为什么?还不是因为你么?陈元九,是你害死了齐长老你知道么?”
“因为我?”陈元九一时没明白伊漱青的话。
“对!如果你没去瑜都,如果你和齐漱石的关系没走那么近,我可能就不会挑唆万魔女动手了,至少不会那么早动手!”
陈元九听到这句话后一愣,随即便明白过来,伊漱青害死齐长老,就是要报复自己,让自己陷入痛苦之中。
看着陈元九那与陈漱白有几分神似的脸上,露出了痛苦和内疚的神情,让他这一时刻感到满足痛快无比。
“知道么,当初蓝漱玉带人追杀千羽时,一向宅心仁厚的齐漱石,竟也参与了!那个时候,你们可曾体会到我的心情?”
“当日我叛下桃山,重伤而逃的时候,你们又有谁明白我身心的痛苦?”
“我做错了什么吗?”
“是出卖了灵葫派?还是乱杀无辜,横行霸道,败坏灵葫派名声了?”
“千羽,那么一个善良的姑娘,为什么就容不下她?”
“我可以不当什么大师兄,也可以不继承灵葫派当什么掌门!只要能让我跟千羽在一起,就算是隐居起来不问世事都可以!但我这样想,这样求师傅师兄弟们,有用吗?最后还不是落得这般下场……”
陈元九静静看着情绪激动的伊漱青,突然,他缓缓说道,“可你忘了石雨……”
石雨?
当这名字被陈元九说出来的时候,伊漱青竟然在这一刻似乎是看到了当年的陈漱白。当年,陈漱白一直安慰着自己,说会想办法给自己求情,他也曾提醒过自己,要注意石雨……
伊漱青沉默了,因为他不知道该如何反驳。当初石雨召集天下所谓的豪杰,说要帮助自己和妹妹讨回公道而攻上桃山。伊漱青何尝不明白,石雨只是在利用自己罢了!
“石雨这种人,一言一行都有目的,都有算计。所以我就想问问,这桃山之上到底有什么东西,能让他几十年都如此念念不忘的?真的只是天下第一派,天下第一人的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