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下午,神侦司一行来到王宫。这琉璃国的王宫亦是石筑建筑,大体洁白简约,颇有美感。不过和那壮丽的斗兽场比起来,低调内敛许多,倒是在细微装饰之处,有些浮雕刻于台柱,多了几分精致。前来接待的是一名宗人府属官。几人互相寒暄后,接待官便带他们前往狮王死亡的案发现场。
几人走进王宫围墙后,直径穿过石筑一片广场,进入正殿,走过正殿的后门,便见一处花园。花园方方正正,被几个简单的几何状灌木丛勾出轮廓,界限分明,与京城的园林风格迥异。
这狮王李卡利便是暴毙于花园内的一个原形水池中,这水池深约半丈,中间立着尊石像,为一啸天雄狮,水池内里头养着各种珍稀观赏鱼类,水池周围由五色琉璃装饰。沈司直行至池边,拿过岳石川的短戟探入池中,测得水深约半丈,的确可以淹死无法站立之人。
之后几人便开始分头查看, 周萱走到接待官跟前,问道:“大人,国王当日晚上,为何酗酒?”
接待官面露悔色,回道:“那日,正好是国王执政一周年的庆典,宫里办了宴会,国王兴致颇高,便多喝了些酒,众人自然不敢劝。但是国王向来酒量甚佳,纵酒的情形更是见怪不怪,身体从未因此有恙,万万没想到这次居然……唉。”
周萱心想,从琉璃国发来的公函来看,他们刑司已经验过当日酒中并未有毒,且李卡利的验尸结果也写明了其死因是溺亡,而非死于毒杀或者受了蒙汗,看来毒杀这条路走不通了。
自李卡利暴毙后,后花园连同正殿,一直处于封锁状态,那日庆典后留下的残羹剩肴一直留在此处,已过半月,大多已经腥腥发臭,案牍屏面上亦覆盖着一层薄灰。但是其食物品种的多样丰盛,装饰的富丽堂皇,仍能让人联想起当晚的盛况。
柳云却似乎非但没有被这物是人非的景象所影响,反而闲庭信步低在花园里逛着,见几位同僚不注意,便拿起一台上的几片核桃仁,吹吹灰就往嘴里塞,一会儿走到几人的视觉死角,从衣袋里翻出不知道从哪个果篮里顺来的琉璃国特产水果,搓搓便啃,一举一动就像那来了蟠桃会的弼马温似的。
只是柳云一边要避开同僚,特别是沈司直的余光,一边要偷尝美食,难免吃得有些紧迫,囫囵吞枣,俗话说,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当他手中抓着把去壳杏仁核往嘴里塞时,只听沈司直忽然喊道:“柳评事,你有什么发现吗?”
柳云被沈司直这突如其来的问话一惊,吞咽出了偏差,杏仁核竟然堵住了喉咙。柳云心里咯噔一下,面容开始扭曲,捂着脖子慌着找水喝。他先是几个流星大步跨到水池边,正准备一头栽进水池猛吸一口,头脑中一念头闪过:“不,不,噎死我也不喝李卡利的尸水!”,刹间猛地一挺身,对着水池后撤两步。
这杏仁核把柳云噎着难受,他慌着四处环顾,见案上放着一尊酒杯,杯里还有半杯酒,他亦知道这酒没有问题。宛如大漠中的求生者见到绿洲般,便举起酒杯一饮而下,可是这半杯酒体量太小,杏仁核仍未咽下。
柳云噎着慌,一个箭步跑进王宫室内,左右张望,见一墙角处摆着几坛酒,便随便扒开一坛胡乱几大口喝了下去,这一回总算解了燃眉之急。神侦司的同僚们见柳云这方折腾,皆讪笑起来。柳云倒未十分在意,他眼珠一转,似乎想到了什么。
只见沈司直眉头紧锁大步走来,压不下怒气,斥责道:“柳云,你好歹也是科举入仕,身为朝廷京官,所行却如乞丐饿殍一般,成何体统!”
柳云抬起一手挡着,诺诺道:“老大我错了,老大别急,我……我找到线索了。”
沈司直怒目看着,两手叉在胸前,忍耐着看柳云如何解释。
只见柳云急忙站起身来,走到那摆着酒杯的案牍前,伸出修长的手指蘸了下杯底剩余的酒,放进口中一品,道:“这杯中的酒与那酒坛中的酒,非同种矣,此杯中的酒性要烈上许多。”
柳云又迈步至酒坛处,再次确认了下酒坛中酒的味道,便向接待官问道:“请问阁下,国王那晚所饮的酒,难道不是这酒坛中的?”
接待官回想片刻,回道:“这酒究竟来自何处,下官也不知。不过宫中的膳食,皆由内务府的官吏管理,国王的御膳自然更是有严格的进出审核记录,亦由内务府操办。”
沈司直听完柳云所言,亦尝了尝两种酒的滋味,点了点头,道:“的确是不同的酒”接着问接待官道:“王后可是这宫中膳食的主管人?”
接待官拱了拱手,道:“回大人,膳食司的总领侍自然不是王后,但王后平时对后勤之事较上心,因此最后把控的往往还是王后。”
……
神侦司一行人从王宫花园回来后,已是傍晚。司直与众人商议道:“以今天的情况看,假若李卡利并非死于意外,那么王后的确有弑君的嫌疑,但证据尚且缺乏,暂且作为破案的主要方向。”
周萱道:“大人是说,王后偷偷将这杯中的酒换为更加烈性的酒,使得狮王喝醉? 但即使如此,似乎想以此杀人,也太不周密了。”
沈司直回道:“所言不错,换酒,使李卡利醉酒只是一步,与他自行走至水池边,淹死自己相距甚远。仅凭换酒,远不足认定王后的犯罪行为。”
“看来事情又麻烦了,唉,本来还想着这两天就能回去了”,柳云百无聊赖地道了一句。
沈司直未予理睬,自顾道:“周萱,明日你与柳云先去验尸复核,叶谷、石川随我去膳食司调查,王后先不打草惊蛇,但这内务府下的属官,还是能查一查的。各位务必用心留意。”
众人道:“下官遵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