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承煜跪在祠堂中，望着眼前的幽幽烛火沉思不语。
夜色渐渐深重，不知过了多久，才听见身后门吱呀轻响，一个人缓步走了进来，他转过头去看，瞧见来人，面上却也无多少惊喜，想起今日妹妹说的话，声音不由得也冷了几分，“你来做什么？瞧我的笑话么？”
慕承衍立在他身后，看了他的背影良久，才缓缓道：“今日是缘何如此？”
“这不已是司空见惯之事？兄长何必要装作不知？”慕承煜脸上带着几分自嘲和不屑，“平日里便是兄长做了什么比我能耐些的，我不都要跪在此处？”
慕承衍眉头微动，半晌后低低地叹了口气，“你若是不喜，我可以搬出去，这王爷的头衔……”
“兄长还是莫要嘲讽我了，我无德无才，如何能担当靖王府重任？便是父亲临去前，不也只将你召入内室之中么？”慕承煜平日里从不对慕承衍这般说话，即便母亲和妹妹与慕承衍不睦，可他也素来都是恭敬持重，今日这般情形，也无外乎是慕令滢说的那几句话，还有母亲的责骂，更加上……
更加上她们所说，温妤与他情投意合之事，这一生，他永远都要活在他的阴影之下，永远只能仰望他的光芒。
慕承衍沉默不语，片刻后低声道：“阿妤同我说了，前些日子你曾帮过她，我是来替她向你道谢的。承煜，靖王之位我如今是迫不得已，等日后我自然会给你一个交代。”
慕承煜嘴角微扬，脸上的嘲讽冷漠之意更重，“适才不是还说可以让给我么？怎么这才一会儿工夫就改口了？你若是不愿意，我自然也没有这个能耐抢走这位置。至于温二姑娘，若我说，我心悦于她，你愿意让给我么？”
慕承衍脸色骤变，目光也不由得阴沉下来，看着他沉声道：“你胡说什么？”
慕承煜冷笑一声，从蒲团上站了起来，转身向他，眉头微挑，“我没有胡说，温二姑娘灵动慧黠，我为什么不能喜欢她？便是楚王殿下不也喜欢她的紧么？还想将她立为正妃，我为何不能喜欢她？”
慕承衍脸色不快了起来，看着他低声道：“她不喜欢你，便是我让了也无济于事，更何况……我绝不会让。”
慕承煜冷笑一声，“既然不会，又何必在这里惺惺作态？爵位你霸占着，温妤你也不肯放，你还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同我说这些？”
慕承衍深深地看着他，半晌之后才别开眼，低声道：“我现在说什么你也听不进去，只是太妃的打算并不合适，你心中不喜，我自会帮你解决。”
慕承煜心中微惊，他是怎么知道的？母亲明明是今日才同自己说的，难道……
看着他脸色微变，似有思索之意，慕承煜低声道：“我没有在她们身边安排人手，只不过是自己猜到的罢了，如今京中局势，她们会这般想也是在所难免，只不过，只要你不喜欢，我绝不会让人强求于你。”
祠堂中一阵静默，慕承煜转过头来看着面前最近的一个牌位，看着上面“慕云飞”的名字，半晌后脸上露出一抹苦笑来，“怪不得父亲如此看重你，你什么都没问，也什么都没做，仅仅只是想了想就明白了她们的想法，而我却什么也不知道……也正因为如此，父亲才觉得你可堪大任，将靖王府交给你是吗？”
慕承衍转过身来，看着他所看的方向，兄弟二人的目光都交汇于一处，只不过一块小小的牌子，却依稀透过它看到了那个男子往日俊美的模样，京城第一贵公子，除了当年的慕王爷还能有谁？
便是皇亲宗室之中都未曾有他这般浑然一体的贵气和俊朗，能让天下女子都为之着迷的人。
不仅如此，他还学富五车才高八斗，如此惊才绝艳之人，便是死去也只是为情之故。
慕承衍垂下头来，低声道：“父亲临去前，曾让我照顾好你们，你是他的儿子，他怎么会不惦念？太妃并非执意于爵位，她只不过是执意于父亲的心罢了，只是此事……我没有办法。”
“是啊。”慕承煜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指着与慕云飞并肩而立的另一个牌位，冷笑道：“她自然是得不到父亲的心，那是因为早有了你娘！在父亲心里，只有你娘才是他的妻子，也只有你才是他的儿子！我们算什么？即便是继室嫡出，便如妾生之子一样！”
“放肆！”慕承衍终于动了怒，抬头看着他，脸上带着不容侵犯的冷意，“原配王妃也是你能诋毁和不尊的么？承煜，你逾矩了。”
慕承煜收回手来，看着他的模样，眼中隐约含着几分笑意，“终于露出来你的真面目了？你若真是将我当做兄弟，又怎么会如此在意原配、继室之分？便是我母亲钟情父亲，使了手段嫁入王府，可她也不算做错！何至于让你们父子如此冷待？”
慕承衍面目晦暗，听着他的话却是一句反驳也不愿多说，垂下头来，声音中带了几分疲惫，“父亲曾答应过她，若她去后绝不再娶，他是要完成自己的誓言的，如今族谱之中已有你们三人，你觉得父亲到了地下，还能面对她吗？他们生死两隔数载，如今去后亦不能如先前一般，你们可曾想过父亲的痛？”
“一个死人罢了！”慕承煜突然暴怒起来，眼珠暴凸，嘶吼道：“全天下只有他们是情深义重，别人都是过眼云烟！凭什么？凭什么？”
慕承衍看着他几近癫狂的模样，眼中的失望之色更重，转身走向门外，“你若不懂，便跪在他们二人灵前好生想想吧。”
门重又被关上，慕承煜颓然地坐倒在香案前，看着从镂花门中投射下来的稀薄月光，终于忍不住自嘲的放声大笑起来。
母亲啊母亲，你何必要这么作践自己？便是汪家的嫡亲二小姐，又有什么样的男子寻不到？用尽手段嫁进王府，却只不过得到了一个根本就不爱你的人，更是连带你生下来的儿女也受尽嘲讽，受尽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