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时没有接着再说下去,她捧着画好的油画便走,走了没几步又折返回来,将一枚硕大的紫色珍珠扔到陆予迟手边。
“呐,报酬。”
陆予迟看了看那珍珠,又看了看银时没有半分留恋的离开的背影。
“……你不需要我的画了吗?”
银时停下脚步,回过头。
“不需要了。”
陆予迟很失落,心想银时不再需要他的画,他也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但他没有想到,银时会疑惑的问他:“你怎么还不跟上来?”
“啊?”
“我不需要你画画了,但我需要你。”
银时一定不知道她轻轻说出口的这句话对陆予迟来说有多大的作用,他那颗失落的心脏瞬间充满了活力,感觉天也变蓝了,海也变清了,就连浑身湿透阵阵发冷的身体也变得不再颤抖了。
他拖着画架走到银时身边。
“你需要我做什么?”
“什么都不用做。”
银时道:“你在我身边,我能看到你就好。”
“因为我和那个人很像?”
陆予迟的问话让银时迟疑了一会,良久,她才道:“其实,是因为,我不想一个人了。”
她已经一个人很久了。
从战青离开,到现在,已经快过去十年了。
这十年的时间里,她走了很多地方,国内国外,黄沙大漠、高山平原、森林旷野、还有城市村落……她戴着战青身体化作的星砂,走遍了这个星球上所有美丽的景色。
不可否认的,这里真的很好,比永日要好很多很多。
可再美的风景,也会看腻的,再自由的生活,也是会觉得寂寞的。
两年前,她偷偷去白祈所在的地方看了一次。
白祈和程子幽已经结婚很多年了,甚至还有了孩子,那是个粉雕玉琢的非常好看的小孩子,几乎就是白祈的翻版,那孩子很乖巧很可爱,还有着和程子幽一样傻里傻气的正义感。
她在那男孩面前假装不舒服走不了路了,那孩子眼睛里有疑惑,却还是过来搀扶她,还请她进家里休息。
程子幽和白祈都不在,银时忍不住吓唬白珩:“你就不怕我是坏人吗?居然让我进你家?”
白珩摇头,道:“不怕,你打不过我的。”
这话是真的,这孩子现在虽然还小,但已经遗传了白祈的力量,打她真的是一件再轻松不过的事情。
但白珩又补了一句话。
“何况,阿姨你不是坏人啊。”
“你为什么觉得我不是坏人?是因为我长得好看吗?我可是做过很多很可怕的事情的。”
“犯过错,可以改嘛。”
白珩笑着说:“妈妈告诉我的,如果看到了银时阿姨,要请她回家喝茶的。”
只一句话,便击溃了她所有的伪装。
“你……妈妈提起过我?”
“是啊,妈妈说你很美,有紫色的眼睛,是敢爱敢恨的人,还说你会得到幸福的。”
银时怔愣许久,忽的不屑的嗤了一声。
果然,程子幽还是那个程子幽,傻兮兮的,活该受那么多罪才找到一个老公。
喝完了茶,银时没有多留,趁着白珩做作业的时候便离开了。
她其实挺想见见以前那些老熟人的,可是又没有勇气,因为她害怕自己会忍不住羡慕那些已经很幸福的人。
她只有一个人,一直一直,都只有一个人。
她生的美,不是没有男人同她表示过爱慕,但一个人一旦接触过明月,就再也看不上那些星星。
她有过深爱的人,她觉得自己再也不会爱上其他人。
可是这个陆予迟,他让银时感觉到了不同。
和陆予迟接触起来,不会让人觉得厌烦,他的情绪很简单,他的梦境也是纯粹的,这个人没有其他男人看到她时的那些龌龊想法,这一点让她很舒服。
独自一人生活太孤独了些,有一个人陪在身边也挺好的,起码还能说说话,闲来无事还做一做他画中的模特,看到成画的那一刻是惊喜的,因为情绪一直平静太久,这样的惊喜是让人感动的。
所以,她想和陆予迟在一起一段时间。
不谈爱情,只谈陪伴。
“你是学生?”银时问。
陆予迟点头,道:“是的,现在是在读研究生,油画专业的。”
“那你是不是还得回去上课?”
陆予迟又点头。
银时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那你可不可以,带我去你们学校走走?”
在这世间晃荡多年,她什么地方都去过了,可还从没去过校园,有的时候看到那些穿着校服的孩子从她身前路过,她甚至还会有些羡慕的情绪。
说来也怪,以前总觉得地球人把时间浪费在工作生活学习上,她还总觉得这里的人真的是愚蠢又无趣,应该把眼光放在其他星辰上才是要紧的事……可是在这里待的时间久了,她便开始发自内心的觉得,这里很好,没有战争很好,安静和平很好很好。
陆予迟当然答应了银时的要求,将她带去了自己的学校。
校园里的气氛很好,银时那颗历尽风霜的沧桑的心脏似乎也变的年轻了不少。
陆予迟给她讲解着学校的各个建筑还有学校的历史,银时听的有趣,正听陆禹臣讲到某位教授的八卦时,忽然一个篮球朝着两个人分过来。
陆予迟下意识的把银时往他身后拉了过去,于是那篮球便砸在了他的头上。
虽然砸不坏,但疼一下也是难免的,陆予迟也没在意,因为那球他本来是可以接住的。
篮球场上传来了几个男生的哄笑声,男生们还跑过来和他打招呼。
他们一过来,立马就看到了陆予迟身后的女孩子,眼睛不由得都直了一下。
“呦,万年单身狗终于脱单啦?”
“瞎说什么呢。”陆予迟连忙否认:“这是我朋友。”
说这话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还抓着银时的手没放,不由得连忙松开。
银时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其他围过来的几个男孩子。
刚才飞过来的那个篮球,她压根都没放在心上,但她没想到陆予迟第一反应会是要保护她。
她这么强,陆予迟又不是不知道,她还需要一个地球人保护吗?
莫名的,银时很多年都没有乱过的情绪忽然间变得烦躁了。
她站到陆予迟身前。
“你,看好了。”
她的一只脚踩到了篮球上。
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到了她的脚上。
根本看不到她怎么用力,甚至没看到她那条优美的小腿上的肌肉绷起,只见她的脚微微动了一下。
“噗”的一声。
篮球瞬间爆裂开,变成了她脚底下的一摊胶皮。
包括陆予迟在内,众人呆若木鸡。
银时道:“我很厉害的,比这个世界上所有的男人都厉害,所以别想着保护我。”
她声音冷冷的,眼神也是冷冷的。
”我不需要你的保护。”
为什么男人们总是觉得她是需要保护的人呢。
战青也是。
陆予迟也是。
战青为了保护她,死在了她的眼前。
陆予迟也想这样吗?
银时转身便走,被她忽然的情绪转变吓到的陆予迟连忙追了过去。
“银时,银时,对不起,我没想那么多,我就是下意识……”
银时停下脚步,转身看着他。
“以后,你只需要保护好你自己就可以了。”
“好,我知道,以后不会了。”
陆予迟的性格是很温和的,银时不喜欢的事情,他就不做,他是一门心思想要银时开心的。
银时很喜欢陆予迟这样听话的样子,因为他这幅样子让她想起了以前的战青。
战青什么都不说,但什么都做,对她的任何话都是言听计从的,他的眼睛里,心里,都只有她一个。
她微微垂下眼睫,眼底紫色光芒微微闪动。
“过去十年,我都没有和别人接触太深,你知道为什么吗?”
陆予迟不解。
银时道:“因为我不想看到他们死,那种感觉很不好受。”
战青死在她眼前的时候,那种感觉真的,痛彻心扉。
“我不是人类,我和你们不同,我有比你们都要漫长很多倍的生命,我最终会送走我所有认识的人,我很害怕那样。”
她看着陆予迟。
“你的身体我检查过了,很健康,没有意外的话,你能活到八十岁以上,你可以陪伴我很长一段时间,我不希望你提前离开,听懂了吗?”
陆予迟想了想,点了点头。
他不知道银时经历过什么,但是银时是面对过生死的人,她的过去或许是他想象不到的,他或许理解不了,但是他会尊重她的所有决定。
他是想陪在她身边的。
他很郑重的发誓。
“银时,只要你允许,我就会一直陪着你,直到你不需要我的那一天。”
那一天会是哪一天呢?
银时也不知道。
但是按目前来看,陆予迟很合她意,她孤独太久了,脱离孤独的日子蛮开心,她不想这么快结束。
“我饿了。”她忽然说:“你们学校有没有好吃的东西?”
当初离开祁城前,她找白大褂顺便解决了自己的味觉问题,虽然她向来很鄙视人类的口腹之欲,但要在这里生活下去,自然要入乡随俗。
但她没想到,有了味觉,就像发现了新行星,她第一次发觉到自己过去的那些年真的很失败,没有尝过地球的美食,真的就是白活一场。
“我想吃糖醋里脊。”她说:“还要喝莲藕排骨汤。”
陆予迟笑着应了一声:“好,你想要什么,我这里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