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穹斯吐槽得头头是道,看来是真认真看过了。
林亚妮没说话,将小格林从他手上抽出来,手掌在上面轻抚了一下。红光一闪,再次翻开书时没有了浑厚的灵力外泄,而是很很普通的纸张。
林亚妮再次问道:“你从头看到尾了?”
段穹斯点头,“看完笑了一晚上”
林亚妮睨了他一眼,“我怀疑你小时候都没书看”
“怎么没有?”段穹斯反驳道:“兵书史书计谋人文,堆了满满一屋子”
“那图书杂志呢?”
“我看那玩儿意干嘛,又没有用”段穹斯摆摆手,“浪费我时间”
林亚妮深深看了他一眼,仿用一种为什么太阳会西斜而不是往东倒的语气说道,“那你是怎么长出这幅毒蛇嘴来的?”
段穹斯指着林亚妮:“有事说事,不要人身攻击啊!”
林亚妮‘啧’了一声,仿佛是在嫌弃他的小气:“你看完这本书后,你有没有发现里面的角色大都是善恶分明的?好坏黑白,一目了然,没有灰色地带,善恶好坏向两极夸张……”
段穹斯插了一句:“所以适合你这种理解能和小朋友差不多的人看? ”
林亚妮瞪他,段穹斯连忙拱手:“你说你说!”
这回林亚妮没在解释书的框架了,而是说起了小时候的一件事情。
“……我小时候生活的地方四处都有着战乱,开始流浪的时候太小。为了活命,那里的人们几乎什么都做,可以说得上是一个人性泯灭的时代。”
林亚妮声音发涩,艰难地吐露过往:“……我刚被赶出家门的时候,被一个好心的大姐姐带过一阵子。那时候我年龄小人也生得小,稍微多一点人流的大街都穿不过,走两步就被那些步履匆匆的人踢一脚。要不是那位好心的姐姐,我说不定也活不到现在。”
段穹斯总感觉事情没那么简单,问道:“那她现在呢?”
林亚妮垂下头:“……死了”
“她手脚纤细,人也长得很漂亮……我们在一条路上遇上军队,然后就……”
林亚妮沉默了一阵:”从那之后,我的世界观就崩了”
她生活在一个战乱年代,那里没有慈悲和仁慈,剩下的只有无尽的欲望和利益。
当初看到那穿着战甲的军人时,她心中还怀着满腔热血和感恩。没想到下一秒,那些守家卫国的正义之士竟然像群饿狼一样冲了过来。
要不是林亚妮当时太小,要不是当时那个姐姐在被拖走前推开了她,并且在拖走的时候还一个劲儿叫她跑。她现在是死是活还是个未知数。
同为军人,段穹斯听到这里怒了,“哪家的军队这么丧尽天良!欺压妇孺是要乱棍处死的!”
“说了是很乱的年代”林亚妮凄苦一笑:“那些人都忙着生呢,那里有空管我们这些不知道是敌国还是战国的流浪儿?”
那时候不管她怎么哭怎么喊,都不能阻止那些穿着战甲的衣冠禽兽,最后还被他们嫌自己碍事,一脚把她踹下了山坡。
跌倒那一刻,林亚妮看到那个很漂亮的姐姐眼睛里已经没有光芒,面色如一片死灰。几乎与她摔下悬崖的同时,她也倒在了褐黄的尘土里,再也没有生气可言。
“……原本我们不是走那条路的,是我一直说饿她才放弃了山路转而去找那些有人烟的村子……”
本来想着去小村小户找点吃的然后再赶路,没想刚拐到大道就碰上了那群畜生,从此阴阳两相隔。
从那以后,林亚妮一看到军队就跑。也不再敢和别人同行,就怕因为自己而让别人送命,这样的事情她承受不起了。
林亚妮抱着腿,将头深深埋进了膝盖。
即使过去了很多年,当她想起这件事情还是痛心。那个姐姐是除了娘亲之外对她最好的人,然而却被她害死了。她拒绝和人深交,不喜欢热闹人群的原因来源于此。她害怕有人会因为她而被再次牵连。
她害怕、她防备、但她也要活。
八年多的流浪生活早已将她的人性磨灭。一开始被审判者收留的时候她对谁都是带刺的,就像是一只刺猬。就算是对将她捡回去的审判者,她都抱着一股戒备心,总想着这个人是不是要害她。
林亚妮知道,如果不靠点什么来改变的话,自己永远都不会变成一个完整的人,只是一只会攻击人的流浪兽而已。
幸好审判者也发现了这一点,请不了老师就亲自教她识字。用一日三餐做威胁,迫使她学会了基本的文字之后,就将她丢进了书房,三个月都没有放她出来。
也就是在那里,林亚妮看到了各种通俗易懂的童话和图书,看到了【格林童话】,然后慢慢将自己的世界管调了回来。
“所以你当初看到胡芹芹倒下才会那么失控么?”林亚妮当时的失控段穹斯还记得很清楚。她那时候没有使用灵力,完全是在凭着本能在发泄。想来肯定是因为当年那件事情在她心底留下了极大的阴影,所以想靠着帮助胡芹芹来弥补当时的无能为力。
林亚妮没说话,只是把头埋得更深了。
“我记得下午的时候你和我说过一句话,现在我还给你”段穹斯起身坐到了林亚妮旁边,伸手将她搂紧怀里,“这不是你的错”
陌生又清冽的气息将林亚妮笼罩,不同于下午的时候,这个时候的段穹斯有一种让人安心的感觉。林亚妮心里享受,但嘴上却不想承认,把段穹斯下午的话原封不动地还给了他,她闷声道:“你这算是投怀送抱吗?”
“是啊!”段穹斯大方承认:“反正都喜欢你了,投怀送抱很正常吧?”
“没见过你这么不害臊的”林亚妮说道:“还大将军咧,我看更像个臭流氓!说没看过 乱七八糟书我都不相信!”
“天地明鉴,我是真没看过!”林亚妮想挣开,段穹斯却搂着她撒手,“至于为什么变成了这样子嘛……我也不知道啊!况且,我要不变成这样还能和你搭上话?”
就林亚妮这个生人勿进的冷清性子,段穹斯要是还像以前那样废话不多说几句的话。两人就别指望能交谈上了。
“你还别说!单单看还不知道,就你这张泥塑木雕似的脸,熟稔起来竟然是这么强词夺理,吹毛求疵的状态!”
“这话确定不是说你?”林亚妮斜睨了段穹斯一眼,说道:“这两个词语用在你身上非常合适的”
段穹斯想了想,好像确实是这么回事,遂说道:“那咱俩彼此彼此吧!”
“不彼此彼此!”林亚妮说道:“也就你能把我气成这样,我对别人都是客客气气的”
“那更说明我是特别的啊!”段穹斯不害臊,蹬着鼻子就上脸:“你只生我的气,只对我虎脸,多特别的一件事情啊!”
林亚妮坐直了身子看他:“你这不要脸的本事到底哪儿学来的?”
“不用谁教,我自学成才!”
林亚妮骂他:“不要脸!”
“这话你已经骂过了,说那么多遍有意思?”林亚妮身子矮,段穹斯直接将她的肩膀当成了支架,手肘搁在上面枕着头,笑道:“不管你嘴皮子精进到什么地步,害羞生气时倒是永远只有重复一句话。”
林亚妮扭头没理人。忽然,她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转头问道段穹斯:“托马斯是什么?”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段穹斯说自己叫托马斯,林亚妮道现在还没弄明白这个是什么意思,“你说的是小名,真的假的?”
“啊,这个啊!”段穹斯顿了一下,声音变得有些寂寥,“这个是我养父母以前经常拿来开的玩笑。”
小时候他对训练就像是火车头一样哼哧哼哧地往前,付辉宏就取笑他说像托马斯火车头似的。穹斯不懂,他就专门找来了【托马斯和他的朋友】这部片子。
“这是人界一个动画片,可好玩了!”付鸿凡特地弄来了一个电视机,将影碟放了进去。
一家人就围着这个方方正正的和瞎子看了起来,这是段穹斯小时候除了兵书和训练之外,唯一接触的一个东西。看着那个红色小火车头哔哔地在铁轨上跑时,段穹斯第一次对人类的世界有了了解。从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托马斯’这个名字一直在家里面响起,大多是付辉宏夫妇的打趣,除此之外就是付鸿凡训练偷懒被他骂急了,生气地反驳了一句:“托马斯这个坏蛋!”
付鸿凡夫妇死了之后,段穹斯和付鸿凡关系破裂,他上了战场又离家,从此之后再也没有提过这个名字。就是和之前在小卖部前鬼使神差地说出来这个名字,说完后他内心都有些怔愣了。
段穹斯低头看着林亚妮,心想:或许这是命运吧。
他撩起了林亚妮的一缕头发把玩,说道:“如果非要给我性子的转变按个理由的话,那肯定是受到我养父影响了。他这个人从来没有正经过,我训练受伤了他都要把我的伤口比喻成开肚的鱼肉,小凡摔泥地里了他不是去扶,而是在旁边一通笑”
或许是因为付辉宏去世了,段穹斯想要怀念他,在生活找到他的一点儿影子,所以才将自己的性格越磨越像他吧。
说完,段穹斯扯了扯林亚妮的头发,“怎么样,咱俩也算是互吐心声了,你书到底借不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