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间我醒来的时候,被窝里多了个睡相奇葩的小捣蛋。他几乎整个人横在了我胸口,还有一只小脚丫都要伸到我嘴里了。我伸出指头挠了挠他脚底下,他就哼哼一下。我掀开被褥看着那张粉嫩的小脸时,心暖得都要化了。
秦漠飞可能去上班了,房间里没人。我把小凡扶正后就去洗漱了,回来时他已经醒了,正坐在那里一边揉眼睛一边四处张望。
我走过去捏了捏他小脸,“小凡醒了吗?要不要喝奶奶?”
“要!”他点点头,爬过来就钻到了我怀里靠着,“妈妈,爸爸呢?”
“爸爸上班呢,给你赚奶粉钱呐。”
我给他换了尿不湿,穿好衣服就抱着他到客厅泡奶粉了,刚泡好递给他电话就响了,我以为是秦漠飞打来的,连忙跑过去接了,谁知道是秦老爷子。
“我在楼下咖啡厅里!”
“秦老爷子有事吗?”我好奇他怎么知道我在酒店,秦漠飞肯定不会给他说的。
“急事!”
听他冷冰冰的话,我特别想把电话挂掉,然而我又没有那分勇气。
放下电话过后,我换了身衣服,抱着小凡下楼了。我没让黑宝和金贝跟着,怕酒店的宾客害怕。
到咖啡厅里时,我第一眼看到的并不是秦老爷子,而是一个穿着唐装的精瘦老头,就站在过道边。
他不高,大约才一百六十五公分左右,五官端正,不出众也不埋汰,全身上下几乎都没有亮点。
然而就是这么个浑身无亮点的老头,让我感觉面前像站了个死神,无形中令我毛骨悚然。
他淡淡瞥了眼我,又把目光落在了小凡身上,上下扫了很久。
小凡被他看得都要哭了,小手紧紧勾着我的脖子不放,但还是大胆地跟他对视着,眼睛里隐约还有点水光。
看着他审视般的眸光,我猜这会不会是秦老爷子请来交小凡习武的老师,因为也只有武者才又那种令人害怕的气场,那叫什么……罡气。
“这苗子不错,比小飞的天赋还要高!”
他看了许久冒了这么一句,一旁的秦老爷子立即就屁颠颠地走了出来,“老杜啊,你觉得铭浩会比漠飞更有出息吗?”
秦老爷子一出来,小凡就甜甜喊了一声“爷爷”,他慈爱地伸手揉了揉他脑袋又满眼期待地看着杜师父,很想得到对方肯定似得。
杜师父点点头,“其他的不说,这一块我敢肯定!”
“呵呵,好好,借你吉言,我秦家大房就再出一个栋梁之才。”秦老爷子顿了下,才转头看我道,“欢颜,这就是漠飞的师父杜岳峰,他以后就是小凡的师父了。”
杜岳峰?
这个名字我并不陌生,听王妈提过的,他是秦漠飞的习武师父,只是在薛宝欣进门过后就被辞退了。我想不到秦老爷子又把他请回来教孙子,他到底是几个意思呢?
出于礼貌,我对杜岳峰深鞠了一躬,“杜师父,你好!”
“沈小姐好!”他不苟言笑,但听他这样叫我,想必也是知道我存在的。
“老杜,咱们先这边坐。”
秦老爷子对杜师父很是客气,对方也当仁不让,点点头就坐过去了。我则有些忐忑,我不知道杜师父出现是要带走小凡还是干嘛,很惧怕他。
小凡才这么一点大,他能学什么啊,他连讲话也都只会最简单的啊?我真不明白秦老爷子他在着急什么,怎么就那么狠心肠呢?
很快,门外又闪过一个影子,我当下一喜,是秦漠飞来了。
“爸爸!”小凡眼睛最尖了,顿时脆生生喊道。
秦漠飞进来时脸色有些不太好,他没顾得上我们,而是先到杜师父那边行了个礼,“师父,你老人家怎么来了?也不给我打个电话,我好去接你啊?”
看他对杜师父毕恭毕敬的样子,这份虔诚并非装出来的。所以,小凡习武的事情算是铁板钉钉了?可为何我那么害怕,总觉得被人抢走了所有一样。
杜师父浅笑了一下,道,“小飞啊,铭浩骨骼清奇,往后必然比你出息。”
“还请师父费心教诲他,欢颜,过来吧。”
秦漠飞冲我招招手,而我却只想逃,不想把小凡交给他们,我总觉得秦家是火坑,那不是人呆的地方。他看我迟疑就走了过来,小声问我怎么了。
我跟他说了我的忌惮,“漠飞,小凡还这么小,行为能力都没有就被安排了未来,这不太好吧?你都没问过他愿不愿意过你们给他安排的生活,喜不喜欢。你怎么能够擅作主张来规划他的人生呢?”
“欢颜,这是我们秦家的祖训,懂吗?”
“你也那么迂腐吗?”
“傻瓜,先过去坐吧,别让师父生气了,回头我再给你解释这些。”他似乎不想跟我起争执,小声道。
“……那你带小凡过去吧,我不去了。”
我低头亲了亲小凡,把他递给了秦漠飞,转身就离开了咖啡厅。我心里堵的发慌,我不知道是每个豪门都有这种祖训,还是单单秦家才这么奇葩。
看得出,秦家接受过祖训的人是凤毛麟角,更不是每个人都能上秦家族谱。
据说,秦家族谱上的人除了血统纯正之外,歪瓜裂枣也上不了。就秦天明那傻儿子,也就分了点股份而没有上的了族谱。
老实说,我厌恶极了秦家这种尊卑观念,他们真以为地球是围着他们转一样。我非常不愿意小凡成为那个家族的牺牲品,赚钱机器,然而我又没有能力去改变这规则。
我忽然间觉得秦漠飞有些可怜了,他一定也是在小凡这么一点大的时候被左右了人生,规划了未来,所以才觉得这祖训其实是一种特殊培养。
我觉得其实他就是赚钱的机器,以一己之力来养活一大家的人,因为他从小的待遇就与众不同,责任就更为巨大。
我没开车离开,就是心里犯愁想在外面转转,等会还得回去。
今天天色很阴霾,跟我的心情一样。没起风,但却比起风的时候更阴冷。
我裹紧了大衣,顺着马路漫无目的地朝前走,心情低落得跟上坟似得。我这人生也算是狗血了,走了一趟风尘,被人睡了一觉,生了个儿子,然后就他妈的一直水深火热到现在。
我恨的是,不但掌控不了自己的人生,也把儿子这一生给糟。蹋了。
我绝不会觉得站在风口浪尖去为所谓的使命拼命是件好事,我是个胸无大志的女人,我觉得人这一辈子应该按照自己的规划走,或悲或喜也是自己来的。
像秦家这样……我真他妈的呵呵了!
“欢颜!”
我正想着,身后忽然有人在喊我,声音很虚弱。
我霍然回头,看到秦驰恩就站在我身后,马路边还停着他的车,开车的是个女人,我见过的那个女助理。
他脸色特别苍白,人也瘦了一圈了,可能伤势还没有恢复。我那一扎差点都要了他的命,他能这么快站起来也算很厉害了。
不过,即使如此,我对他的恨意依然丝毫没减。毕竟他的伤可以恢复,而我失去的亲人却永远都没了。
我不想理他,转身又快步走了,他一个箭步追上来拉住了我。我本能地扬起手要打他,可看到他因为剧烈动作而骤然变得苍白的脸色时,就又下不去手了。
我说了,我不是一个狠心的女人。
“什么事?”我轻轻抽回了被他拽的手,冷冷道。
“我出院了。”
“噢,还有别的事吗?”
“……你现在真的那么恨我了吗?一点都不关心我了?”他满眼受伤地道,脸色仿佛又苍白了些许。
我别开头,冷呲了一声,“你利用我的时候应该就想到这一点了,我把你当成恩人,在无助的时候第一个想到你,全身心相信你,但你就为了利用我。难不成我要对这样处心积虑的男人以德报怨?”
“……那不是我的本意,我没有想过事态发展那么严重。”他依然是这样的解释,苍白且无力。
“没想过?你是唯一一个知道我怀孕的人,并且也知道那个孩子很容易流掉。在这种情况下你依然义无反顾选择伤害我,你敢说你不是故意的?”
当失去理智的时候什么都想不透彻,然而一旦静下心来想那些东西,就细思极恐了。
首先,秦驰恩是熟知秦漠飞的脾气的,他一直在故意制造我们俩的误会,一次比一次深。我当时也是傻,每次受伤过后就找他寻求安慰,所以他知道我们的矛盾到什么程度了。
招标会那次算是致命一击,他非常清楚会发生什么样的状况,但他依然那样做了。所以我觉得,他绝不是没想过那么严重,他是故意要那么严重。
他在我的灼灼目光下沉默了,齿关咬得紧紧的,于是我逼问了一句,“你故意想让我流掉那个孩子是吗?”
而令我想不到的是,他沉默许久过后,竟微微点了点头,“是!”
“……为什么?”我顿然怒了。
其实我希望他继续狡辩的,这样我就会觉得他其实没有那么可怕,我眼也没有那么拙。可他居然说是,他居然真的想我流掉那个孩子,这个混蛋。
他长叹了一声,才又道,“因为我不希望你再怀他的孩子,他配不上你。”
“畜、生!”
我忍无可忍地摔了他一耳光,却还觉得不解气,又狠狠推了他一把。他一个趔趄撞在了后面的树干上,我看他忽然捂住了胸口,紧接着指缝就冒血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