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接花姑娘。”吴乾看着贺红衣,故作轻佻。
“这里没有什么花姑娘。”贺红衣眉头紧蹙。
“你不就是吗?”
“流氓!”
贺红衣一脚踹向吴乾,吴乾灵活闪开,抬腿就跑。贺红衣一路追至舞台上方的铁架上,二人激烈交手,连带着幕布和戏台也随着晃动,台下观众随波动左右惊呼,舞台上的演员们也察觉到戏台震动,但也只能继续演出。
“你这个女人怎么这么难缠?”吴乾明显不敌贺红衣,“我说实话,你又不信。到点了,我要去接我朋友,你要是再跟着我,我就把你们整个剧场给毁了。”
吴乾闪身逃脱,贺红衣并不罢休。吴乾只得且战且退,最终一屁股摔进化妆间,连连向贺红衣告饶。
“有钱?”花蝴蝶手里拿着化妆刷,惊讶地看着吴乾。
“花姐!”吴乾宛如看到救星。
花蝴蝶对着贺红衣连连道歉,“不好意思,我们认识。”
“这就是我说的花姑娘,我没骗你吧。”吴乾躲在花蝴蝶身后,嬉皮笑脸地看着贺红衣。
贺红衣瞪了吴乾一眼,愤然离开。贺红衣思前想后,总觉得这个毛头小子不只是来砸场子这么简单,恐是敌对势力派来的间隙,想到此处,贺红衣不觉加快脚步,赶紧去向桑介桥报告此事。
桑介桥听完贺红衣的汇报,却觉得不必张皇耸听,“我们本就是一习新革新的学会,让人来探听两句不当紧,但若搞出今天这么大的动静,反叫人声讨起来,不好。”
“是学生考虑不周,老师教训的是。”
“谈不上教训,互相交流而已,你没事就好。像花蝴蝶之流也属特殊人才,他们虽然出身不好,住在棚户区,也没念过什么书,但他们心不坏,重义气,越是那样地方出来的人倒是越团结,这都值得我们学习。倘若他们也认同我们的理念,我们亦不必在意其学识背景,大可发展成学会成员,这也是胡部长的翼望。”
“学生记下了。”
窗外,风起,桌上的党旗微微晃悠,桑介桥伸手将党旗扶好,不禁轻声叹息。近来时局不稳,大家只顾过日,没心思来看剧,来租赁剧院的人也越来越少了,学会的收入情况着实令桑介桥忧愁。
贺红衣看穿了老师的心思,急忙宽慰道,“老师不用担心,我和雨辰已经带着学会成员在做译本了,和一些学校也都谈妥,说是能帮着做些课件辅助,虽都是散活但勉强能补点。”
“这也不是长久之计,”桑介桥拉开抽屉,拿出一个信封,“这备用金我本是不想动,学会发展,宣传组织,处处都需要用钱,你拿着善用。”
贺红衣接过信封,看向墙上“天下为公”的牌匾,目光坚定。
棚户区的天台向来是街坊四邻的公共食堂,每每遇到什么值得庆祝的事,大家都会聚到天台上,由董大锤掌勺,吃上一顿美味佳肴。
这一天,众人又聚在天台上,准备庆祝卫乘风转正。乘风几次欲开口向大家说明实情,却始终支支吾吾张不开嘴。吴乾姗姗来迟,却一眼看穿了卫乘风的心思,刚准备悄悄问话,楼下忽然传来白毛的声音——
“大锤,你在家吗?”
众人向楼下一看,只见白毛鼻青脸肿,满身伤痕,大锤等人急忙下楼给白毛包扎涂药。
“他们说下个月涨我租黄包车的钱,我气不过和他们理论了几句,”白毛委屈地诉说着,“结果就……我一个人,双拳难敌五六七八手啊……”
“你这车,还差多少钱?”吴乾气愤不已。
“五个,就差五个大洋,再等几个月就攒够了!”白毛颓丧地把头低了下去。
吴乾掏出五个大洋,霸气道,“收好!明天一早就去把你看上的车买回来!”
“钱哥——”
“你再不收着我跟你翻脸了啊!每次就会说攒钱,攒了那么多年还是连辆自己的车都没有!你又不是不知道,租别人的车就要看别人的脸色!谁看你都好欺负!”
“我还是想靠自己……”
“人生在世是要靠自己活,但也要和兄弟一起闯。你、乘风、大锤还有新闸路的各位都是我的亲兄弟姐妹,帮你们一把我心里高兴!我不缺这点钱,回头慢慢还我就是了。”
“收好收好,你别跟我哥客气了。”吴潇潇将大洋塞到白毛手里。
“有钱的脾气你还不了解吗,他不罩着咱们就浑身难受。”卫乘风宽慰白毛。
白毛点点头,攥紧手中的钱,“行,钱哥,钱我收下了,等我拉车挣了钱一定还你!”
“好好好,不求同生死,但求同富贵!”吴乾举起酒杯,与众人共饮。
突然,吴乾家的方向传来一阵碗碟碎裂的声音。众人顿时一惊,以为是哪个不怕死的小毛贼敢偷到吴乾的头上。然而吴乾和吴潇潇对视一眼,心下了然,一定是他回来了……
吴乾家客厅乱作一团,碗盘碎裂,凳子倾覆,正是浑身酒气的吴法天躺在一堆柴火中。
“王八蛋,吴法天!你半年不回家,一回来就把家里弄得一团乱,天天在外面喝花酒欠赌债,让我给你擦屁股!你想过我和潇潇是怎么过的吗?你根本不配当爹,给我滚出去!” 吴乾拎起吴法天的衣领,想把他拽起来。
“儿……儿子!嘿,长高了!走,爹带你喝花酒!”
“喝!喝死你算了!”吴乾气得握紧了拳头。
卫乘风赶紧拉住吴乾,“你可别动手啊,他是你爹!”
“他才不是我爹!”吴乾顺势推了卫乘风一把,卫乘风一屁股摔在了地上。
“孙子——”卫奶奶见卫乘风摔了,急火攻心,突然捂住胸口倒了下去。场面顿时乱成一锅粥,众人七手八脚赶紧送奶奶去医院。
吴乾拿出全部家当付了抢救费,总算捡回了奶奶的一条命。医生要求卫奶奶住院观察,每天还要花不少钱。卫乘风顿时一筹莫展,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把抢救费还给吴乾,更不知接下来每一天的医药费该从哪来。
吴乾看出了卫乘风的忧虑,揽住他的肩膀道,“咱俩亲兄弟,你奶奶就是我奶奶,我给自己奶奶治病是必须的!接下来的医药费我们一起挣!”
“谢谢你,有钱……可是,我一个月的津贴还不够付一天药钱……”
吴乾也眉头紧锁,一时想不到对策。
翌日,卫乘风拿着一张“万术大赛”的宣传单兴冲冲找到吴乾,宣传单上的巨额奖金格外醒目。
“你疯了吧,”吴乾敲了敲卫乘风的脑袋,“这种比赛就是洋人搞的骗局,把我们当猴耍!你挣不了还有我呢,我们兄弟几个随便演出戏不都能赚个万把大洋。”
“你说洋人的比赛是骗局,你的那些把戏就不是了吗?我不想一辈子当骗子,现在有这个机会我为什么不能拼一把?”
“你还说我?你转正的事有没有骗你奶奶,我一看就知道你吃了瘪!”
“我不是故意骗她的,是你们根本没给我机会说!”
“你们吵什么呢?”吴潇潇被两人的吵闹声引来,“你们在说什么呢?什么骗局,我也要参加!”
“万术大赛。”
“你说那个奖金多的吓人的比赛啊,我也看到了,这种好事我一定要参加!万术大赛——各种技能都要会一点,那说的不就是我吴潇潇嘛。”
“我警告你少掺和!”吴乾郑重地指着吴潇潇。
“你少管我!”吴潇潇看着卫乘风,“你也要玩吗?正好,我们两个搭个伴。不过我觉得有人比我们更适合参加,他武艺高强,能言善辩,风流倜傥,这些关卡对他来说简直是小意思,只可惜……”
吴乾只想一辈子当这里的棚户小霸王,不想掺和外面的规则,他原以为他身边的人也都是这样想的,至少他最好的兄弟和他的妹妹不会被外面影响。可如今,奶奶的病急需用钱,他却无计可施,即便知道洋人的比赛是骗局,他也没法斩钉截铁地阻止乘风去参加。吴乾第一次产生无力感,他默默走到大街上,却见到处都是“万术大赛”的海报,十万银元的奖金醒目刺眼……
充满异国情调的欧式餐馆,一向只接待洋人,今天却为几个中国人破了例。
包间中,胡琴琵琶伴着越剧小调,悠扬婉转,与包间外的钢琴和萨克斯声截然不同。桌上摆满西餐,可人却都坐在沙发上抽着雪茄。
钱白铁目若朗星,清秀俊逸,举手投足间透着优雅的艺术气息,他微微闭眼,打着节拍,完全沉浸在越剧中,此人正是皖系军阀第七独立团团长钱白铁。坐在一旁的是直系军阀第二混成团团长何致鸿。
钱白铁的管家姗姗来迟,手里提着两个精致的盒子,打开一看,正是上好的大闸蟹。蟹刚摆上桌,万术大会的负责人黄先生就推门进来了。
“你可算来了,”何致鸿兴奋地迎上去,“快快快,上桌上桌。老钱说什么都不肯吃西餐,非要等这大闸蟹!人家热曼和马尔斯先生能吃得惯吗?他就爱起这些高调!”
“平日西餐吃得有点厌了,今天换换口味。”钱白铁从容一笑。
“你喜欢换口味?不是吧,我可听说你就娶了一位夫人,恩爱得很,怎么今天没把夫人也带来?”何致鸿看着钱白铁。
“等会就来。她说有家老字号的黄酒口味醇和驱寒暖胃,配上这大闸蟹,妙哉。”
恰时,身段婀娜的美少妇吕思蒂款款走进来,“老爷,我一路让司机紧赶慢赶,没错过你们开餐吧?”
“来得正好,还有两位客人没到。”
“呦,这位就是钱夫人吧。”何致鸿打量着吕思蒂,“果然是个大美人儿,老钱,怎么就跟你了,可惜可惜!”
“何长官如此夸奖,真教人愧不敢当。能得到钱先生垂怜,我实在是万分幸运。”吕思蒂微笑欠身。
“我这夫人除了相貌出众,性子更是聪明伶俐。”钱白铁拉起吕思蒂的手,四目相对,柔情蜜意。
“老钱,好好珍惜。”
话音未落,法国人热曼和英国人马尔斯便走了进来,众人依次入座。钱白铁率先优雅地打开了蟹壳。
“钱先生,咱们不能光在吃上面讲究,”热曼学着钱白铁的样子吃蟹,“玩的东西也不能将就。万术大赛本是你们本地人随便玩玩的,不过,我和马尔斯先生现在有了新想法。”
“之前不是说好了吗,看谁押中万术大赛的冠军。我们四个人都下了注,有住宅别墅,也有股票基金。怎么着,又要变卦?”何致鸿发问。
“热曼是觉得,差那么点意思。”马尔斯露出一丝狡黠的笑。
“热曼先生的意思是?”
“我想,与其下注别人,不如下注自己人。我们各自安排人去参赛,看谁的人能得冠军,可好?”
钱白铁只顾吃蟹,何致鸿却点头认同。
“既然何先生同意,我们的赌注也不能再是那些小儿科的东西。我决定出十箱军火,马尔斯先生出二十箱鸦片。要玩儿就玩儿的大一点。何先生,钱先生,敢不敢加注啊?”
“热曼先生都这么说了,何某岂有不奉陪之理。靠近法租界下面那块新闸路的地皮,我记得热曼先生看中很久了,我便追加这个,如何。”
“何先生爽快!钱先生呢?”热曼急切地看着钱白铁。
钱白铁放下蟹,用餐巾擦了擦嘴,神情疏懒,缓缓开口道,“怎么会,这么大的事可落不下我钱某。”
“不知钱先生要加注什么呢?早听闻钱先生有收集古董的癖好,不如将你私藏的几个元代瓷器拿出来。”
钱白铁一听要押自己的心肝宝贝,顿时坐直了身体,“那东西中看不中用,既然都玩这么大了,那我加注我常去的那个西洋剧院,如何?”
“钱先生,说话可要算话啊。”热曼欣喜地举起杯子。
“一言为定。”
酒店阳台,中国女服务员为热曼和马尔斯打开一瓶红酒。
“没想到那两个中国人如此见利忘义,负责一方治安的军人,却根本没想后果是什么。”
“他们是军人?我可一点也没看出来,在我眼里,他们不过是啃食民脂民膏的魔鬼。”马尔斯不屑地笑笑。
“难道你可怜些中国人?”
“可怜?”马尔斯轻轻摸了一下女服务员的脸,“可怜,我当然可怜,尤其是这些性感尤物。”马尔斯将一张英镑塞到女服务员的领口里。
热曼哈哈大笑,“看来你每天晚上关了灯,都是在发善心喽?”
“这些中国人,有了鸦片,他们就当我是神。如果那些鸦片和军火能让上海滩更乱,我并不在乎输赢,你不也是这样想吗?”
“看中国人内斗是我最开心的事。不瞒你说,为了让这个比赛更精彩,我还找了个中国人。”
“喔?你这个老狐狸动作还挺快。”两人碰杯,同时将香槟喝光。
钱白铁在书桌边起草地契,副手陆横带着桑介桥走进来。
“老桑?找我有何贵干?”钱白铁没有停笔,头也不抬。
“钱先生,此次桑某为万术大赛而来。”
“万术大赛?”钱白铁写完最后几个字,停笔,落座。
“万术大赛虽为民间娱乐赛事,但历年以来,皆有参赛者无故失踪。而今时局动荡,若大赛再起,势必……”桑介桥看到桌上剧院的地契,皱眉紧张道,“钱先生,这是剧院的地契?”
“对了,这是你们学会剧院的地契,不过也是我刚拿出来作为万术大赛的加码赌注。”
“加码赌注?那我想,你们赌的应该不只是剧院这一块地。”
“这是自然,你说这动荡的时局,什么才是最值钱的,什么又是最不值钱的?”
“军火和土地。”
“哎……何致鸿押上了他那块新闸路的地皮,我钱某自然不能不作陪。”
“那有资格和二位一起对赌的,恐怕只有洋人了。”桑介桥了然于心,指着地图上的一块地,“钱先生,新闸路住了千千万万个老百姓,一旦划归洋人,所有人都会无家可归。何致鸿这样做已经很荒唐了。你现在又赌上剧院,剧院到了法国人英国人手里,我们明镜学会又该如何安身?更何况,拿土地换军火,如此行径,与那腐朽败亡的大清朝又有何异!”
“我说老桑,别着急啊。这不过是个赌注罢了,鹿死谁手还不一定,你何必这么紧张。”
“看来不紧张的也就是只有钱先生了。我此行来也是带着胡部长的意思,这万术大会做不得。”
“胡部长事务繁忙,有些事知一不知二,难免误会,况且之前你们找我谈过合作,我也耳闻你学会人才济济,这比赛应有胜算。”
“可这与洋人做局,无异于与虎谋皮。”
钱白铁充耳不闻,拿出印泥,在地契上印下了章子。
回到剧院后,桑介桥愁眉不展,打量着学会上下,心头感慨万千。贺红衣听说今年的万术大赛竟然堵上了剧院,顿时心潮涌动,说什么也要去参赛,事关学会存亡,她不能坐视不管。桑介桥思虑再三,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只得同意红衣出战。
万术大赛的报名日转眼到来,吴潇潇已经几天没跟吴乾说话了,但她左思右想还是没有人比她哥更有把握赢得奖金,于是又好声好气去求吴乾。
“哥,我想了想,我们上海滩三剑客还是要共进退,你就和我们一起去报名吧,求求你了,好哥哥……”
吴乾一脸冷漠,但其实心里已经动摇了,毕竟从看到海报上的奖金那天起,他每天晚上都梦见自己得了冠军,被埋在银元堆里爬不起来。
吴潇潇拉着吴乾起床,帮他穿衣穿鞋递漱口水。
“服务不错,以后每天坚持!”吴乾得了台阶,也乐得往上爬,况且他也实在不放心木头脑袋的兄弟和二货妹妹去比赛。
“卫乘风去巡捕房报道了,我们先去吧,快走啦哥!”
吴潇潇推着吴乾出门,刚走出去,就遇见阿蛙、阿狼、白毛等人匆匆赶来,每个人手里都拿着毛票、水果或换洗衣服等物,拜托吴乾带去医院给卫奶奶。这一刻,吴乾忽然特别想得冠军,到时候拿到奖金,不光能把卫奶奶的病治好,还能让棚户区的大家都过上好日子。
万术大赛的报名处,挤满了排队报名的人,报名告示上写着“报名费大洋两元,概不赊账”,可他们兄妹俩把钱都给了卫奶奶,现在连一个子儿都没有了。吴乾看了看乌泱泱的报名人群,从容一笑,在他的眼里,这些人全都变成了一只只排队的待宰羔羊。
片刻之间,吴乾在报名队伍的尾端布置了一个假收费处,恰好在主办方的视觉死角处。吴潇潇则叫来了棚户区众邻居当托,引导混乱的报名队伍甩向吴乾的假报名处。
“诶,这边报名是吗?快快快,我要报!”董大锤故意抬高音量。
“我也要报!我也要!”邻里街坊全体戏精上身,假报名处前顿时聚集了一群人。
“大洋两元,排队不要挤,都能报的上!”吴乾对众人挤眉弄眼。
“先写我的名字!我先来的!”阿蛙故意挤到前面报名。
脸上长疤的武师崔洋将阿蛙拎起来,拖到一边,“在下满洲里武师崔洋。”
“好,大洋两元!”吴乾推了推收钱箱。
众人纷纷拥挤报名,“王鸿茂,水工鸟的鸿,草戊的茂,就是很繁盛的意思,你要不会写就把笔给我。”
“你怎么这么啰嗦!报上了!”吴乾在名册上大笔写着“王红猫”。
假报名处人潮涌动,吴乾收钱收的不亦乐乎,却不料贺红衣也在队伍中。贺红衣一眼就认出了吴乾,暗自思忖片刻,还是坐在了他的面前。
“呦,花姑娘也来报名啊,也对,母老虎发起飙来的两三脚功夫还挺吓人的。”吴乾看到贺红衣,惊讶坏笑道。
“你嘴巴放干净点。”
“哎呦,别这么凶啊,笑一个,哥哥我高兴还能给你打个折。”吴乾轻佻地吹起口哨。
贺红衣将两枚大洋拍在桌上。
吴乾眼睛发亮,收下银元,“名字?”
“贺红衣。”
吴乾煞有介事地在名册上写名字,“好了,下一位!”
贺红衣心中起疑,抓起报名表一看,上面竟然写着“河红一”……
“你写的这是什么!也不问我名字是那几个字,就随便乱写么?”贺红衣一眼扫过报名表,气愤更甚,“这都是什么,王红猫!翠羊!这是人的名字吗!你这分明是在骗钱!”
吴乾凑近贺红衣,偷偷从收钱箱里抓了几枚银元塞给她,“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姑娘让一步权当交个朋友,以后有什么事您招呼。”
“想收买我?”贺红衣抓住吴乾拿着银元的手,举在空中,“大家都看清楚了,这是个假报名处,交钱的时候要当心了。”
众人发现吴乾是骗子,纷纷哄抢银元。吴乾气急败坏,回望这个拆台的“河红一”,却早已没了踪影。
“我吴乾行走江湖二十年从没失过手……”吴乾蹲在路边看着报名的队伍,怒上心头。
“不对吧,上个月你钻车轱辘底下讹钱,不是被人碾过去了。”吴潇潇倒是淡定得很。
“那开车的是个对眼儿。”
“还有过年的时候你去骗小孩压岁钱,被人爹妈扭送巡捕房。”
“……那是我跟卫乘风打的配合。诶,你哥的实力你心里没点数吗?不过这花姑娘挺还邪性,能跟我过上两招,要再让我碰上,那我得好好给她上一课。”
“连报名的钱都没了,还想着跟人家过招?”
忽然,吴乾瞥见报名队伍中的贺红衣,心头一阵恼怒,既然打不过她,那就用自己最擅长的方式教训她!吴乾悄然凑到贺红衣的身边,与她擦身而过。贺红衣厌恶地瞪了他一眼,却发现她腰间的钱袋竟然已经在吴乾的手中!
“谢啦!”吴乾得意洋洋地晃着贺红衣的钱袋。
“狗彘之行!厚颜无耻!”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贺红衣上前抢钱袋,恰时,卫乘风赶来,急忙拉住贺红衣。贺红衣发现背后有人,一个过肩摔将卫乘风摔在地上,一转身却发现卫乘风穿的是巡捕服,急忙将他扶起。
“对不起,这人是个骗子!开假报名处敛财,当街行窃,你是巡捕,快把他抓起来!”
“我……我……他……”卫乘风看着贺红衣的眸子,顿时紧张得面红耳赤,时光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在这一眼之前,他还从来没有体验过心动的感觉。
吴乾一把揽过还在发蒙的卫乘风,“你怎么才来,报名都要结束了!”
贺红衣怒意骤起,“原来巡捕和骗子蛇鼠一窝,靠你们保护老百姓根本就是做梦!”
卫乘风本就容易紧张,这下被一见倾心的女孩误会,更加支支吾吾,不知如何解释。
“要不是你断我财路,我至于对你一个姑娘家下手吗?”吴乾掂着手中的钱袋。
“你抢了她的钱?”卫乘风早已习惯了吴乾的坑蒙拐骗,但这一刻却一反常态,“还给她。”
吴乾诧异于卫乘风的斩钉截铁,疑问道,“凭本事抢的钱,我为什么要还?”
卫乘风一咬牙,干脆从吴乾手中拿回钱袋,递给贺红衣,“我替我兄弟,对……对不起。”
贺红衣接过钱袋,瞪了一眼吴乾,转身离开。
“你干什么啊!这下好了,我们一分钱都没了!”吴乾怒视卫乘风。
“我来想办法。”卫乘风默然离开。
卫乘风回到巡捕房,欲向俸部预支三个月的工资,却被告知编外人员支不了钱。卫乘风一筹莫展之际,李鹿又晃着恼人的油腻脑袋出现了,随手丢了两个大洋给卫乘风。
卫乘风犹豫片刻,还是把钱收下了,“谢谢你李哥,我奶奶病了急用钱,等发了工资……”
“知道了。今天晚上,天香酒楼,我转正庆功,我还请了巡长,你一定要来啊!”李鹿故意炫耀道。
“你转正了……”卫乘风心内顿时五味陈杂。
报名处队伍,穿着黑衣的局座上前报名,寥寥几笔就填好了报名表。
赛事主管黄先生拿过报名表核对,皱着眉头念道,“姓名:知名不具,地址:上海甲区乙路丙号……你这写的什么,不合格,重写!”
局座冷冷地盯着黄先生,兀自抽走一张入场券。黄先生被震慑还没回过神来,局座已经消失在人群中。
卫乘风拿着两个大洋匆匆赶来,只够一个人报名。吴乾向吴潇潇使了个眼色,兄妹俩心领神会地出发,在人群中钻来钻去,不一会儿就各自拿着两个大洋出现在卫乘风身边,三人总算是赶上了报名的末班车。
“欢迎各位参赛者来到万国赌场主办的万术大赛!这是一场上海滩绝无仅有的赛事,租界内所有的能人志士,也就是你们,都汇聚于此,我们的目的就是要选出当今上海滩,最有能力的人,他将独得我们的最终大奖——十万银元!”
所有参赛者聚集在赌厅内,听着黄先生发言。
赌厅之上是一个个包间,包间内烟雾缭绕,只能看见几双翘着的腿,皮鞋擦得锃亮。
“下面我宣布游戏规则,”黄先生清了清嗓子,“整个万术大赛分为三轮,每个阶段有不同的游戏规则,赢得人进入下一轮,输的人淘汰,最终将选出一名决胜者。在第一轮游戏中,每一位参赛者都将随机获得一张我们特制的雀牌。这意味着,在座的每四个人中,手中的雀牌是一样的。七天之后,手里有两张相同雀牌的人,即可进入下一轮。”
每个参赛者领到一张牌,吴乾悄悄翻开自己的牌看了一眼,是一张幺鸡。而卫乘风则大大方方翻看自己手中的牌,是一张八万。周围的参赛者顿时被吸引,探头想去看卫乘风的牌。吴乾连忙按住卫乘风的手,替他挡住众人的目光。
吴潇潇得知吴乾手中是张幺鸡,顿时激动不已,悄悄展示她手中的牌,竟然也是幺鸡。
“你俩好巧,都是幺鸡。这样你们至少有一个人能进下一轮。”卫乘风感叹道。
“那当然,我们是兄妹,缘分深得很,拿一样的牌不是很正常吗。哥,看在兄妹情深的份上,把你的牌给我吧!”
“做梦,你怎么不把你的给我?”吴乾猛敲吴潇潇的头。
吴乾看向不远处的贺红衣,眼神示意吴潇潇去偷看她的牌。吴潇潇心领神会,刚要上前,贺红衣警惕察觉,立马侧身。吴乾站在另一面,透过玻璃镜子的反光看到贺红衣手中也是一张八万。
吴乾戳戳卫乘风,“那个女的跟你一样,也是张八万。”
卫乘风盯着贺红衣,顿时想入非非,“茫茫人海中能拿到一样的牌,是不是说明,我和她也很有缘呢……”
“是有缘,有缘到刚被人过肩摔就忘了疼。守好你的牌,这个女的不好惹!”
卫乘风默默点头,眼神却又不由自主向贺红衣飘去,完全没有把吴乾的话听进去。周围的讨论声渐渐安静下来,主持人高声宣布道,“万术大赛正式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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