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淡的晨光,染白了窗棂。天衣再次睁开眼睛,看到的就是晨光染在窗帘上,院里一切都安静着。
卫东青?
她整个人躺在床上,除了她的呼吸,再没听到任何气息。她没有转头,伸开手臂,再伸开腿。只有她自己,一个人,在这屋里。卫东青就像来的突然一样,消失的也这样突然。
昨晚的一切,犹如电影一般在她的脑海里回放。
当时,她怀着即将离去的痛苦,想着自己刚明白的内心真意。第一次纵容自己,和卫东青一起…因为她知道,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啊。
直到昏沉睡去……醒来,果然他已经不在了。
泪悄然滑落。闭上眼睛,让自己沉在安静的屋里,沉浸在他的味道里。他人不在了,但味道还在,那样浓烈,像空气一样甜蜜地包围着她。让她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幸福。一种被最安稳的东西包围的安全感。
真是太可笑了,陆天衣,你可真是天底下最大的大傻瓜了。
天衣在心里喊着自己的名字。
她怎么会喜欢上一个人呢?
她一个重生的人,一个没有未来的人,怎么会喜欢上一个男人呢?
而且那个男人,还是一个她根本不应该招惹的男人。对于他,她到底算什么,毒药吗?好像只要一沾着她,他就会倒霉。
不是吗?
三千年前,她害得他连神仙也做不成了。
三千年后呢,她怎么会又一次爱上他呢?
在没有记忆的情况下,在没有一切预警的前提下,她怎么这样突然地爱上这个男人呢?不,还是明知他不是人的情况下,还是爱上了他。天衣伸出手,摸着自己心跳的地方。那里,似乎还一个不属于她的心脏,在为了这个名字跳动。
怎么办?
爱上了,却要离开了。
一想到思雨,一想到那个交易,她就心痛。
可一想到这些,就又想到了阿离。
她的孩子,她的宝贝。阿离怎么了呢?还有青鸟他醒过来没有?
作为一个当妈妈的人,不管遇到什么事,都应该先把孩子放到第一位。她现在根本没有时间躺在这里悲伤。
她既然已经和思雨做了交易,很快就要离开。她现在就得着手准备离开的事。
天衣爬起来,想穿衣去看孩子怎么样了。可是一动,全身都……
一想到昨天……脸不由一红,再一沉思,心里又一酸……
“天衣,你出来作什么?我给你留饭在锅里了。正想着过会给你端屋里吃呢。”
天衣一打开屋门,院子里的瞎婆赶紧走过来。那笑容里内容可丰富了。天衣知道她姥姥心里想些什么。心里更加难受。
“我要去看看孩子,她们——”
“你不用担心。阿离和青鸟都很好,已经吃了早饭,两个小家伙还有些虚弱,又睡了。”
听到两孩子都好好的。天衣心里总算塌实了。
接下来的事情不能等。迫在眉睫。她得找卫炎商量一下看看。不知卫东青这算什么。什么时候会再回来。情况怎么样?她以后要怎么样躲着卫东青,这也是个难题。还有,她要走,就得带走两孩子。现在就让她一个人走,丢下两个孩子,让她们跟着卫东青。那是绝不可行的。卫东青那脾气,根本不会管孩子的。带着两孩子,她要往哪去呢?还有如烟和梦生怎么办呢?还有姥爷爸妈这一大家子人。好不容易开了超市,在省城刚扎下根,这就要离开。她越想越觉得事情没有一件是简单的。
“姥姥,你来,我有一件事要和你商量。”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天衣知道。这么大的事,她一个人是做不来的。这时候,她唯一能指望的,能找了商量的人,就是姥姥了。
“你真要走?”
瞎婆跟着天衣进屋,听完天衣所说的事。纵是瞎婆作为一个穿越过时空的人,她依然觉得天衣所说的这事太过困难。
“你真打算放弃卫东青?要不,我们再一想想办法。实在不行,我觉得你不如把这所有的事都告诉卫东青。说不定他有办法解决呢?”
天衣这孩子上辈子没过一天好日子,重生到这个时代。好不容易走到今天,一切都安定下来,儿女老公都在身边了。亲人也都接在身边了,该开始幸福日子了。却要亲手打碎自己建立的这一切。天衣今天这所有的幸福来得是多么不容易啊。整个过程,瞎婆可是全知道的。她不忍心看天衣落到这种地步。
总觉得不能什么都不做,就直接这样放弃掉。
这算怎么回事啊?
天衣离开,把卫东青让给思雨。然后两年后,等卫东青成功归位,孩子们也会随着他离开。这个世界上到时候只剩下天衣一个人。那她以后的日子该如何度过呢?这一辈子,天衣都要在思念和痛苦中度过了吗?
上天也太过残忍,让一个女人离开自己深爱的人已经是最大的痛苦了。还要她再离开自己的孩子。
“不,天衣,我不同意你这样做。”
瞎婆抬起头,天衣第一次在姥姥的眼里看到了难掩的痛苦和坚决。
“你觉得你因为救阿离答应了思雨,所以就要这样做。但是,天衣,你这样做了以后,后来你一定会后悔的。所以我绝不能眼睁睁看着你这样做。真的,孩子,你现在还太年轻,你不知道以后的岁月里,独自咀嚼着痛苦,思念着永远无法再见的人,是多么痛苦的事。”
姥姥为什么这么激动?
天衣望着瞎婆的表情,突然有一种感觉。姥姥这种悲伤,绝不仅是因为听到她的事,为她心痛。这种痛和悔是从姥姥的目光中,内心深处发出来的。难道?
“姥姥,你在二十一世纪也有自己爱的人和孩子吗?”
天衣突然地一问,瞎婆怔了一下。没有回答,两行清泪突然滚落下来。天衣不需再问就已经明白了。她也想过,姥姥穿越到二十一世纪会发生的事。想了许多种。对于姥姥在那个世纪里有一个喜欢的人,这一点她早就有感觉。可是,没想到姥姥不但是喜欢那个男人,还和那个男人留下了孩子。这是多么痛的事情。
“姥姥,他是什么样的人?还有,孩子多大了?我是说我离开的时候。”
“沈清泉,他是一个大学老师。那是一个到处盛开着樱花的大学校园。那是2012年,我才18岁,虽然是个落没的格格。可是自幼却也接受了最严格正规的教育。我到那个世界看到的第一个地方,就是一片盛开着樱花的山坡。见的第一个人,就是坐在樱花树下看书的他。我记得很清楚,他手里的那本书封面上也是一树粉红的樱花。”
“某大学,历史系考古教授沈清泉,宣城人,说话有些饶舌的南方口音的普通话。额前一络小卷毛。”
天衣激动的语气。说到这里,看到瞎婆的眼睛亮晶晶地,闪着泪光,不说话,只是流泪。
“他还有一个儿子,长着一对小虎牙,名字叫沈纪文。”
流泪,点头,无语。
天衣看着如此悲伤的姥姥,伸出手,紧紧抱住了瞎婆。
她从来都没有想过,原来姥姥的过往是如此的悲伤。她更没有想到,原来人生是如此的奇妙。姥姥穿越过去,爱上的那个男人,居然是她上大学时的大学老师。作为一个南方人,沈老师长得高挑了些,当然再加上南方水乡特有的白皮肤,大眼睛,是个妥妥的江南才子。再加上那一头柔软的卷毛,更让人觉得又儒雅又潇洒。他知识渊博,课讲得特别好。是大学校园里,出了名的帅哥老师。不知有多少女学生为他疯狂。他们这位沈老师最奇怪的地方就是,如此优秀,却一直独身。带着一个儿子单身生活。偏他那个儿子比他还要漂亮出众。这一对父子走在校园里,简直就是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我离开的时候,是2012年,孩子才3岁,他原来的名字,不叫沈纪文。叫沈相从。小名阿从。”
“那沈老师为儿子改名为纪文,那该是纪念一个名字中有文的人了。”
天衣记得那位沈老师儿子的大名叫沈纪文,小名叫阿从。沈老师要纪念的人自然是姥姥了。只是天衣还不知道姥姥的闺名叫什么。只知道上次姥姥说了她是晚清的没落格格。
“爱新觉罗。文秀是我的名字。他那个人啊。就是性格太绵软了些,唉……”
瞎婆叹息。
天衣实在没有想到。大家都只知道叫姥姥瞎婆。却不知姥姥原来还有一个这么美的名字。想当年姥姥是怎么回来的。又在什么情况下,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嫁给了现在的姥爷。想到这些,天衣的心情越发悲伤。为姥姥觉得伤心。
“有时候人就是这样。觉得自己并不重要。为了自己最爱的人,深爱的人。可以舍弃一切。觉得自己那样做,就是对的。其实却不知道。自己都不存在了,自己都不再幸福。你爱的那些人,又怎么可能幸福呢。”
瞎婆控制不住悲伤,流着眼泪,却又笑了,那笑比哭还让人难受。
“姥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