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见鱼好好地看马戏,突然被个面粉团子般的奇女子要给抓进去“坐坐”,简直要疯了,吼道一声:“我没钱!”
胖女人亲眼见她把两个五十两的大银锭扔得跟石头一样,眼睛一眨不眨就抛出去一百两,衣服料子又好,冠上还镶玉,便认定她是个大金主,是长了两条腿的银票,还是个标致的小白脸,就死死箍着她胳膊生怕给溜了。
“公子你这么俊,我给你折个两成!”她说着就把姜见鱼往路边骚里骚气的小花楼里拖,“一回生二回熟,下次再来算你五成。”
姜见鱼:……
看来是没法好好说话的了,她攥拳头准备抡人。
秋月和冬阳终于注意到自家主人要被人给拖走强买强卖,赶忙上来“救人”,拽着姜见鱼另一条胳膊往回拉。
姜见鱼:…………
这下好,让她彻底腾不出手来抡人了。
冬阳使出差遣婢女的女官气魄:“快松手!听见没有?!我家公子有主了,不好你这口的。”
胖女人哪里听得见,她要是再抓不到客人就要被扫地出门了,干脆豁出去道:“有主怎么了?上咱们这地方还在乎那个吗?我这口虽然看着重,但吃起来香啊,那些瘦了吧唧的没几斤肉也不嫌亏得慌,同样的钱,我一人分量能顶仨,公子你可赚大发了,快来吧,春宵苦短呐!”
“顶你娘的仨!”
姜见鱼头回觉得自己这么怂,两只胳膊被两边拽住,身体都要被扯断了,一腔羞愤涌上心头,仰天啸道:“八郎!”
黑八郎和曹二文看人碎大石看得不亦乐乎,被这吼了一嗓子才回过神,立刻响应大王的召唤,三两步气势汹汹地跑过来,却见对方是个女人,几个姑娘拉拉扯扯在一块,一时不知如何下手。
而他们只要横眉怒目地往旁边一站就足以应付,胖女人见小白脸来了得力的帮手,总算察觉到自己不敌,不情不愿地松了手,臭脸来了句“真扫兴”,扭头就去物色下一个目标。
这边好不容易“虎口”脱险,那边的越承弼也失魂落魄地像是从哪双魔爪中刚刚抽身而出,整着衣衫一路走来,沾了身廉价香粉的味儿,勉强地笑了笑:“见笑了,这条路上就是这样……呵呵,‘危机四伏’,对单身男子来说很危险。”
姜见鱼虽也去过青楼看姑娘,却从没这么直接地、被这么雄壮的姑娘拖走过。
蜀人女子多秀敛,看来东齐民风还是偏生猛的,自己那么扎实的下盘竟也站不住脚给人拖着直打飘,毕竟体型差距在那儿,终归是一力降十会。
她劫后余生地叹了口气:“晚上的大路人多路亮,也算光天化日了吧,那胖子几乎就是明抢嘛。”
越承弼带着他们继续走,边道:“建安可大了,不都是这样的,牌子不行的小楼才需要女子出门招揽,这里都是纯卖的窑子,她们也只有这样才能留住生意。
“而真正上档次的地方,男子花钱寻个雅趣,精通琴棋诗书和音律的红颜相当稀罕,有能耐的女子,花魁行首这些,则都是要被各自的青楼供起来养的。
“那就是青楼的金字招牌,轻易不拿出来,捧在手心还怕摔了,各自都靠着各自的山,她们也有挑客的底气,除非贵极之宾,平日里没个百八千两也见不上一面。”
众人往东走了一小会儿,来到一处闹中取静的地段。
这是一座被竹林包围的典雅小院,晚风抚过,竹叶纷颤,沙沙声过滤掉街道上的喧嚣,越至深处,便听闻隐约飘出些高山流水之音,丝竹管弦声声入心。
姜见鱼心头一晃,觉得那旋律似曾相识,不是之前胖女人那种“似曾相识”,而是真的从前在哪里听过,但愿是自己想多了。
这个院子最外围的竹林脚下挖了沟渠,形成一条护院河,正南有两道相隔五十步的院门,之间并排停了好几辆华丽的马车,院中还有几个身形高大的佩刀力士在门边值守。
姜见鱼他们站大门外面,一副乡巴佬样儿地朝里张望。
越承弼指了下院中楼阁的招牌:“绛云楼,建安城中最好的馆子,要想看美人,就得来这里。”
姜见鱼问他:“你来过吗?”
他刚才还一副见过世面的老练油滑,现在却装起了纯:“当然没有,我还小,而且这地方——”
“那咱们就进去看看,给你开开眼。”姜见鱼懒得理他,径自往里走。
方才那熟悉的琴音愈发清晰了,越听越像她记忆中的那段旋律,一定要看看是何人在弹奏。
不待越承弼拒绝,她就已经迈到了大门口,当即被两个壮硕守卫伸手拦下。
那两人打量了这群人,徒步而来没有车马,衣着却又都是上乘料子,也许是哪户人家的公子,身份应该不轻不重,就恭敬又戒备地施了一礼,问道:“请问几位客人可有名帖?”
“怎么?”姜见鱼反问,“来青楼还要看名帖么?”
两个守卫便知这初生牛犊不懂规矩,当即挥了挥手赶她走:“这不是你来的地方。”
她冷笑一声,“哗”地展开扇子往身前一横,另一手朝旁一伸:“秋子,名帖。”
秋月面色犯难地欠身上前,小声在她耳旁说道:“公子,今日原不是出来拜访的,就没带名帖。”
她面不改色,冷视两个守卫,又道一声:“老六,名帖。”
越承弼叹了口气:“我也没带,咱们怕是进不去的。”
她皱了下眉,回头问道:“你不是‘那家’的老六么?连这地方都进不去?”
“话不能这么说,身份固然是一回事,但大部分时候只是个漂亮的幌子,并不表示所有人都吃这套,得分情况来看,我这个老六有名无实,在许多场面其实人微言轻,像眼下,有权势的往往才——”
他话音未落,一架飞快的双马马车从路口疾驰而来,卷着落叶扬尘滚滚,在静谧的竹林间显得动静奇大,横飞的两盏车灯上写了个应该是姓的字,晃得太厉害,一时看不清。
“让开!快让路!”
两个守卫大喝着挥着膀子,把包括姜见鱼一行在内的闲杂路人往道旁驱赶,院里也齐刷刷地跑出守卫清道,一眨眼的工夫就摆出了列队迎宾的阵仗。
马车到了近前徐徐减速,转弯进门,守卫们齐齐躬身行礼,全然没了刚才对待路人的嚣张气焰,倒像是见了猫的老鼠,一个个大汉都弯腰低头,随着马车的方向旋转脚跟,直到那车在楼前停稳,才恢复站姿继续巡逻,也才把外面的道路还给路人。
越承弼朝里努努嘴:“喏,那就是个可以进的,比我老六的身份厉害多了。”
闻言,姜见鱼好奇地往里张望,一个看着像是领头的管事和一个雍容的鸨儿早就在楼前等着大驾,满脸堆笑,躬身相迎。
车厢里前前后后下来两个翩翩公子,荡了下袖摆被领了进去,离得太远瞧不全,姜见鱼还想多看两眼,狗眼看人的守卫又来了:“去,你怎么还在这?”
她虽刚来建安不久,但连御前都去过的人,怎么能容忍自己被这般轻蔑排挤?
那里面的宾客再贵极也不至于是东齐帝本人吧,自己怎么也是……秦王妃啊。
姜见鱼这家伙这会儿倒不太介意这重身份了。
“说吧,”她硬气道,“要多少?”
接着拉来秋月,翻开她的小布袋就要数银票,守卫扫了眼里面厚厚的票子,摇了摇头:“不是有钱就能进的。”
“那一定是钱不够。”
姜见鱼自从用重金买来了袭风的一面相见之后,满身铜臭变得愈发浓烈了。
这种香喷喷的气息怎么都不嫌多,用来买个好心情是最值当不过的。
越承弼为兄长感到心痛:“又乱花钱,回去三哥得说你了。”
她不以为然地轻道了句:“他敢?这是我自己的嫁妆,从西蜀带来的通票,在东齐可以兑换,又不吃他一文的,他说个屁。”接着舔了下拇指,捏出几张票子举到守卫面前,“这些够不够?”
守卫一手搭在刀柄上,塌肩歪着头,看看票子看看她,无奈道:“你问我也没用,我也是听上头的,上头没有吩咐,我们随意放人进去,这个责你帮我担?”
姜见鱼又跟他搅了几句,而他们在门口的小骚动引来了一个老管事,揪着脸匆匆小跑过来,厉声责备道:“怎么回事?为何喧哗?不知道里面来贵客了吗?这几个什么人?赶快弄走!”
“你是管事的?”姜见鱼问。
老管事不耐烦地拖长了声调:“有何贵干呐?”
“睁大你的眼睛瞧好了,我身边这位,是当今的魏王六殿下,绛云楼岂有将贵客拒却门外之理?若是传出去了,还有什么贵客再来光顾?”
一众人果然收敛了些气焰,但仍不太相信,老管事说道:“空口无凭,你说他是魏王?却为何连个车驾也没有?莫非是一路走来的不成?”
姜见鱼吃了一口闷气,难道要说“吃饱了撑的出来散步”这种大实话吗?
她转头去问越承弼:“你有什么信物吗?令牌什么的,能证明你身份的?”
越承弼轻摇一下头:“没有那种东西。”
他有,但他就是不想进去,之前什么“身份不管用”那一套套的也全是在忽悠,一家青楼,底子再硬也只是青楼,哪有连皇亲国戚都不给进的道理?
他希望姜见鱼能知难而退,哪知这货吃了秤砣,是铁了心地非要进去,也不知里面有什么那么吸引她。
双方正僵持不下,又来了一辆马车,慢慢吞吞,晃晃悠悠,车身低调简朴,车灯上没署名,守卫们也没有紧张兮兮地过来迎接,毫无之前那辆的排场。
到达门口时同样被拦停,里面的人撩起帘子朝外看来一眼,同时伴着两声轻咳,老管事和守卫们随即向他行礼道:“见过无月先生。”
越承弼耳朵一竖,刚想拉着姜见鱼要跑,结果还是被她眼尖地发现了那个“无月先生”……
“嗯?”姜见鱼仰头看着他,“你不是老五么?是……楚王吧?”
楚王越明弛稍稍愣了片刻,认出人后,颔首一笑,“宁阳公主,真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