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扳倒太子,就必须从赵宁洛下手,四皇子的想法与其不谋而合。
自古红颜多薄命,赵宁洛何其无辜要被卷入纷乱中。
她本该相夫教子在后宅安稳度过一生,如今却被太子强推入无尽深渊中,还是以着爱她的名义来做这一切。
数月前紫苏为着无法救赵宁洛而伤心的情景历历在目,那该是多么深的绝望,才会让她不再留恋人世间?
她有疼爱她至极的母亲,亦有一直记挂着她的兄妹,她又怎么会舍得离他们而去?
苏琬颖眸中酸涩,似乎有泪要溢出,她为着这样一个薄命的女子而感同身受,心中怅然一片。
赵宁洛的身子早已虚弱不堪,却还是不忍心伤害任何人,因此在宫宴之上,她无法将事实的真相说出,她选择了只字不提。
朝臣与天子对抗,结果显而易见。
赵宁洛是极聪颖的女子,她不忍看着赵府上下因她而惨遭灭门,她既然活着,便不能拖累任何人。
对于太子陆承宇,她或许曾是喜欢过的,也付出了真心,可在一次次的被利用与轻贱中,她终于心如死灰。
在赵宁洛归府的不久时,苏琬颖曾去看过她,在香烟袅袅中,她端坐在座椅上,笑得温婉。
她眉目间如溪泉至山脉间缓缓流淌,声音极为轻柔,让人听着便觉舒心,“我很喜欢苏姑娘的性子,若不嫌弃,能否叫你一声妹妹?”
她端庄且温婉,眼波流转间似百花齐放,让人生怜爱之意,这样的女子,方称得上京中才女之称。
她缓缓道,“凝凝还小,有些话说了恐她伤心,可我如今这般……若突然离去了,这些话又不得不说,我信得过苏妹妹,也知你是极和婉的性子,因此,我便将这些话悉数说与你听,还请待凝凝长大了些,再为转达……”
苏琬颖似在她的眸中看到了自己,两人何其相似,又是最终走向同样相似的命运。
苏琬眸间有着浅浅的笑意,却隐露悲伤怜惜,“承蒙赵姐姐信任,我必会帮你转达,也会……照顾好凝凝。”
赵宁洛面色是病态的白,身姿似弱柳扶风一般,似乎比之前还要更为纤弱,只是她强打起精神来,让人难以察觉她此时已是残病将去之时。
心病难医,即使是医术再为高明的郎中也无法治疗,只能靠在汤药维持着时间罢了。
赵宁洛靠在了座椅上,似是累极了,这会儿谈话间,她的声音也渐虚弱,“我此生诸事皆太过浅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婚约也好,被人算计着囚王府也罢,其实皆是我心思不定的缘故。”
她的声音极为轻浅,似在将一个无关自己的故事娓娓道来,“从懵懂无知的孩童到豆蔻年华,我也渐渐懂得诗词中所言的爱慕相思,到待嫁年纪时,心中也想着与两心爱慕之人结为夫妻,此后举案齐眉共度一生。”
“可是身在权贵之家,婚约是由不得自己的,在嫁入林府后,我并不开心,只想着安稳过此生便罢。对于他的爱慕,我其实是早早知晓的,只是未曾想过他真敢付出实际行动……被囚入王府后,世人眼中的赵府嫡女已是患病身疾,是入土之人,在王府的则是大皇子的侍妾,是赵夫人。”
“他残暴狠绝,心思阴暗,我一直是畏惧他的,可每次见他病发时的姿态,我便心软了,在一次次的内心自我纠结与对抗中,我还是妥协了,也曾愚蠢的的想着藏在阳光下,苟且活这一生。如今落得这样的下场,也不怨别人,这大概便是我的命数罢,只是我不忍看着母亲与凝凝因我伤心,也不愿看着赵府因我失了颜面……”
苏琬颖静静听着她的这番话,心中是抑制不住的悲痛,她的语句越是平稳,让人听着便更为揪心。
她轻描淡写的一句‘皆是命数’,无疑是对世间不再留恋,对自己失去了信心,因此将这一切惨状归于“命数”二字。
她不怨任何人。
苏琬颖静静看着眼前的赵宁洛,她依旧美得惊人。
少女时如诗般的情怀,她亦曾同无数闺阁女子一般,幻想过与自己共度一生的未来夫君是何模样。
可这一切皆破灭,她的心在在无数的摧残中不再鲜活,不再跳动。
她面上是恍惚的笑,语句格外轻柔,“苏妹妹,待以后凝凝问起来,你能否与她说她的长姐其实过得很开心,只是因着疾病无法,才不舍离开的。”
良久,她似又为着刚才的话而怅然。
“凝凝这么懂事,想必会知道一切,也会因着有这样一个长姐而蒙羞。”
她眸中已有泪,语句也带着颤音,似在无声哽咽着。
苏琬颖强扯出一抹笑意来,缓缓安慰道,“不会的,凝凝心中的长姐是最最好的,她会理解你的艰难,也会理解你的苦楚,即使众人诋毁你,她也绝不会,她会永远记挂着疼爱她至极的长姐……”
苏琬颖的话极为温柔,犹如云端和煦的阳光一般,可轻轻抚平她的忧虑,赵宁洛泪如雨下。
良久才听得她道,“苏妹妹,谢谢你,能与你相识,是我这些年来感到最为轻松之事。”
苏琬颖将自己腰间的香囊解下,继而递与她,面上带了浅浅的笑意,“赵姐姐,这香囊里面的平安符是我一直佩戴的,它可保佩戴之人万事胜意,现在我将它送与你。”
迟疑了几秒,赵宁洛缓缓接过,她眼中的泪不断淌下,“苏妹妹不必为我担忧,我自己的身子自己再清楚不过了,现在只怕有华佗在世也是无法的,这一切都该结束了,也早该结束了。我并不后悔,也不怨恨,我只想尽力保住赵府,别无他想。”
赵宁洛的句句清晰,屋内有风吹过,带来丝丝凉意,苏琬颖看着她的身影,她面上带着解脱的笑意,极为轻松。
知道自己的日子已不多时,她却如解开层层枷锁一般,不心怀怨恨
,也不再留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