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承宇靠在椅背上,眸间怅然一片,他沉声道,“我知道了,下去吧。”
她向来倔强,他知道的。
她抱了必死的决心,如今被救回,哪怕虚弱到连起身的力气也无,也要选择用绝食的方式了断。
她当真如此狠心,她这样做,无疑是喝他的血,剜他的肉,让他痛不欲生!
陆承宇想着几日前,他还求皇后同意他立侧妃,还挑了簪子准备送给她,让她开心一些。
他唇边溢出一抹自嘲之意,心底某一处疼的厉害,他缓缓抬手,手握成拳抵至胸前……
掌灯时分,外面冷风肆意。
素春挑了烛芯,不断挑帘出去看紫苏回来了没有。
苏琬颖正在烛火下给老太太缝护膝,里面加了厚厚的绒毛,以挡风寒。
绣的久了,苏琬颖只觉烛火刺眼,便靠在迎枕上阖眸休息,忽听得外面传来素春的声音。
而后帘子被挑开,只见紫苏垂头丧气的走进来,面上怅然若失,靠近炭火取暖。
素春问,“可是那位妾室信不过你?”
紫苏摇头。继续取暖。
素春又问,“那是那位妾室的病症太奇怪,因而没法诊治?”
紫苏摇头,换个姿势继续取暖。
素春再问,“那便是她病入膏肓,无药可医了?”
紫苏这次没有摇头,她自炭盆前起身,面色肃然朝着苏琬颖道,“姑娘,你知道一个人为何会没有求生欲望了吗?”
今日在王府,那位侍妾说的话,仍响在紫苏耳边——
她躺在床榻子上,几乎是奄奄一息,面容消瘦,肌肤苍白。
紫苏给她号脉,却见那女子虚弱笑着,她轻声道,“不用麻烦了,我将死,多此一举罢了。”
紫苏以为她是知道自己病重因此认为是徒劳无功,她脱口而出,“你放心,我可救你。”
“救我有何意义?我只想一死。”
“如此便可解脱,你以为是救我,却是将我推入了深渊。”
“你是个好郎中,不过……我不需要诊治了。”
这样的话,听得紫苏心惊,也让她迷茫,不知该如何劝慰,眼前的女子,虽然活着,可却毫无生机。
烛火下,紫苏的脸悲伤且茫然,她声音带着一丝哭腔,“姑娘,我……我……我救不了她……”
从记事以来,紫苏便知‘人命至贵,有贵千金,一方济之,德逾于此’之意,她自以为此。
紫苏说的这些话,听的人难受至极,那侍妾已然失去生的希望,如何救治?
苏琬颖缓声道,“医者,治病救人解惑也。”
烛光下,她脸上带着认真之意,说出的话仿佛刻入心间——
“事有因果,她必然是因为某些事对世间毫无留恋之意,所以她没有了求生欲望。对于她来说,一死了断或许是最大的解脱。”
可她却不知那些爱她之人会因此有多伤痛。不论她是何身份,落到何种境地,在这世上,终有人是爱她的。
她若无父无母亦无亲人,可还有陆承宇,那样一个心狠手辣的人,对于他的侍妾,竟找来了薛神医前来诊治,可见其心。
而侍妾如何会不知陆承宇的心意?
如此只能说明,她对陆承宇,并无爱意,所以也无留恋。
紫苏有医者仁心,她为着无法救他人而伤痛。
生命可贵,不分贫贱,所以不论是在何地,不论是何原因,需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医者都当去劝慰自己的患者。
紫苏缓声道,“姑娘,你可有办法?”
烛火下,苏琬颖眼眸如水,柔声道,“紫苏,你明日按着我说的做,再去给她诊治。”
紫苏缓缓抬眸,而后点了点头。
夜极深,素春将床铺整理好,而后便退了出去。
苏琬颖仍在赶制护膝,以便在下场雪落前,送给老太太,她垂眸更加专注着手上的动作。
屋内静谧一片,外面冷风呼啸,树枝随着风而摇晃不止。
不知过了多久,烛火微晃,苏琬颖终于完成了手中护膝的缝制,她抬手,轻轻按压着太阳穴的位置,而后靠在迎枕上,微微阖眸。
许是夜已极深,困意袭来,她便以靠坐的姿势睡去。
桌上的蜡烛将要燃尽,烛泪淌入烛火中,发出呲呲之声,将屋内的静谧打破。
她睡得极浅,所以当耳边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时,她警觉的睁开了眼——
烛火映照下,那人轻车熟路的坐置桌前,自顾自的倒茶喝,听到她醒来的动静,便回眸朝她笑得温润,“吵醒你了?”
苏琬颖眸间皆是不可思议,“陆挽奕你……”
这样大晚上出现在她屋里,他这是第几次了?!
苏琬颖气极,可对上他这样一本正经的姿态,却是无可奈何。
她语气颇有些无奈道,“陆挽奕,我是个未出阁的姑娘。”
“所以呢?”陆挽奕小口饮着茶,连眸也未抬。
苏琬颖咬牙狠狠道,“陆挽奕,你果然有见不得人的癖好!”深夜入女子闺阁,也只有他能做得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