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出她声音里的自责，储夜凡握住她的手，温暖的温度穿透她的掌心，温暖她被恐惧的冷汗浸透的每一寸肌肤。
“祁染，没有关系的，阿叶不后悔……”储夜凡握住她掌心的手不自觉地加重了力道，声音也跟着低了下去，“我相信，妈妈也不后悔……”一顿，“凌姨也不后悔。那些为了救我们而付出代价的人，他们都不会后悔的。”
祁染感受着掌心不自觉变化的力量，感受着他压低声音时平稳的声线后那极力忍耐的克制，她突然明白，原来，害怕的人不只是自己，原来，背负着沉重的生命和人情活着的人不只是自己……
祁染心疼又感动，心疼储夜凡背负的沉痛，感动他剖开自己只为让自己明白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他，跟她一样，背负了很多人的生命和人情在前行。
祁染反握住他的手，用力地握了握，凑过头去，学着他的样子，用自己的额头抵住他的额头，轻声道：“谢谢你，储夜凡。”伸手去揉他的头发，轻轻地温柔地说，“你说的对，我们都长大了，我们比想像中强大。在顶云林的时候，我不是打赢独眼了么？你说的对，怕他的是小时候的我，是十年前的我，现在的我长大了……”
祁染低声地叹息着：“储夜凡，我们都是无法放下人情，轻装前行的人。我很喜欢你……”一顿，有些干涩地说，“也很爱你。可是，我欠小王子的如果不还清就永远没有办法单纯的爱你，我分不清我现在做的一切是因为爱你还是要还你当年的给我鞋子的恩情。”
“祁染，祁染……”虽然不知道她接下来要说什么，可是储夜凡没由来的一阵紧张，连忙打断她的话，道，“对不起，对不起我已经忘记你了，可是，现在的我一点都不后悔当初的决定，也从来不想要你还什么人情。我要的从来都会自己要，你看，我那么坏，我可以利用你让办事，利用你让你帮我救莹莹……两清了，两清了好吗？祁染，不要再想过去的事情……”
“不会清的。”祁染摇了摇头，声音温柔又有力，“如果当初不是我，你也不会被储家人带回去，我的结在这里。你利用我，我很伤心，但是，其实我都理解。真的，储夜凡，我理解你不想欠莹莹，不想辜负凌姨的心情，就像我不管在任何情况下都会把阿叶放在第一位一样，我们都是这样的人。”
眼泪流出眼眶，沿着她的鼻梁，滑到两人交接着的鼻尖，咸涩了两人的唇瓣，耳畔是装甲车越来越近的轰鸣。
“储夜凡，还清小王子的债，我才能真正的说我爱你。现在，我们都没有资格去爱彼此，不清不楚的感情对我们来说都不公平。”
昏暗无免的光线是她的保护色，让说她说了一直以来不敢申诉的委屈和痛苦。她压着声音娓娓陈述着，诉说着过往一直克制、自我劝服的悲伤，“独眼让我去换莹莹的时候，我知道事情因我而起，我换她一命理所应当的，可是心里，我还是想哪怕你说一句不要去呢？”
“被火燎虫烧了脚，你让阿大连夜将我送出星墅，路过你房前，听着你对她的呵护，我也幻想过，有没有一天，你也会在床前这样温柔地待我；就像小时候，幻想着我的妈妈也可以跟其他的妈妈一样拉着我的手摸摸我的手，对我说一声今天辛苦了。可是我的妈妈那个时候已经受不了乞丐们的凌虐，疯掉了，只要有人碰她，她就会咬人，打人，她大部分的时间都不知道我是谁。
我碰她的时候，她也会打我，咬我……我的妈妈在生前从来没有温柔地待过我，她把仅剩的温柔给了路边小猫小狗，就像你，把所有的温柔给了莹莹，我知道凌姨救了你的命，你在报恩，道理我都懂，可是我还是会羡慕。羡慕被温柔以待的小猫小狗，羡慕莹莹……”
“对不起，对不起祁染……”储夜凡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脖颈，低声安慰着，“很抱歉，我很抱歉……”
两个人，一个从来不倾诉，一个从来不道歉，却在这个逼仄的空间，在暗黑的保护色里，诉说了一直以来承受的委屈，一个终于放下一直以来以“我只有你就是对你好”的自以为是说出了从来不曾说过的“抱歉”。
两个人，一个自卑的骄傲着，一个以自我为中心的冷傲着，此时都放开了彼此的桎梏，说出了一直一来心结。
“订婚典礼上，我看到储赢涛对你说莹莹喜欢的人至始至终都是你，而你转身就走的那一瞬间。我的心真的好痛，如果心可以让人看见，它一定是在流血的。”祁染哭地泣不成声，“可是我告诉自己，我这样的人不可以这么贪心，我可是一个乞丐啊，有饭吃，有床睡，有阿叶，有小强就够了，我告诉自己我没有资格去哭，没有资格去疼痛，因为原本就是一无所有的人啊，怎么可以这么贪婪……”
“祁染……”储夜凡心疼地将祁染抱进怀里，紧紧地抱住了她，一遍遍地叫着她的名字，轻声道，“祁染，你不是乞丐，你是蓝二小姐蓝琪的女儿，你是真正的小姐，是储家和蓝家联手害了你的母亲，是那把从来不曾存在过的祭台之锁害了你，你不是乞丐，祁染，你不是乞丐……不要这样说自己，你资格得到这世上最好的东西，是我不好，一直没有告诉你真相，我不想你卷入储家这些肮脏的争端来，你本来就背负了太多，我不想你再加仇恨。”
“储夜凡，其实，我一直都很相信你。”祁染紧紧地抱住他，低声道，“我相信你不会说谎，相信你有能力办到你想做的所有的事情……”
储夜凡拍着她后背的手一僵，黑暗掩去了他脸上突如其来的潮红。仿佛少年般，储夜凡有片刻羞涩的沉默后才控制住情绪里的不好意思，低声道：“我做的不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