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极之言,并非空穴来风。
早年的一些手腕,闹得天下皆知。在烈阳冲向星海之后,烈家和朝廷的关系降至冰点。一些烈家子弟本就替烈阳鸣不平,多有出格之举,就是想把事情闹大,给烈阳不得不反的借口。
“可能,你还是不够明白。”烈阳仰起头,看向天空中正在进行的结亲仪式,喃喃道,“我们已经,不是君臣了。”
辰极眉心一拧:“炎关侯这话,朕确实听不明白。”
“简单——”烈阳淡笑,“你为辰国之主,主掌这一方天下。届时我为羽神国辅政王,星尘大陆,只是我千万属地的其中之一。陛下你说说看,我们还如何做得了君臣?要不,我把辅政王的位置让出来,陛下去当?”
置身星海,烈阳的格局大不一样。
即便他什么都不想要,可是一切特殊的权力,还是被硬生生塞到了手中。
辰极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辩驳,可是一时词穷,竟不知如何言语。
愣了数息,才摇头道:“自从你飞凌金殿,娶走萱儿,烈家便日益跋扈,几乎到了与朝廷划炎河而治的地步。倘若一味纵容,我还算什么帝王?逼不得已时,我只能将整个烈焰战区,彻底抹除!”
“……”烈阳见他说得十分轻松,心里不禁一寒。烈焰战区除了军队,还有上亿的百姓!他居然说得出“彻底抹除”这等话来?
生而为人,人性何在?
想做怒训斥时,烈阳也尝试从辰极的角度去思考——作为帝王,不可能容忍一个凌驾皇权的超级世家。
如果不能掌控,便要将之毁灭!
而辰极现在,完全掌握不了烈家。许多烈家子弟,甚至还主动顶撞皇权,巴不得犯些事情,激化双方矛盾。
“那个阵法,你真打算引爆?”烈阳若有所思,轻声问道。
辰极想了想,终于还是把头一点:“完全失控的棋局,不如推倒重来——烈家手握百万雄兵,北联苍狼国、东联宁国,若不及时遏制,迟早生变。”
他也算是被烈阳逼到了绝处,既然无法后退,索性展现出帝王风范,瞧着烈阳道:“你下次回来,不想看到这里打成一锅粥吧?”
“打?”烈阳摇头,心里当然是不想的,“闲的么……”
凭烈阳现在的实力,以及和辰家的关系,或可逼迫辰极退位。
然而,烈家掌握皇权之后呢?
辰家可以退入星尘神域,安安心心当个星尘大陆守护者。
烈家底蕴远远不及,到时候各行各业全面洗牌,江湖势力再起纷争……又是哪门子的“国泰民安”?
他陷入短暂的沉默,心里思绪万千。
身边的辰极,和星海的帝君,何其的相像?
都是勤政务实的贤明君王,都是野心勃勃的阴谋家,都是杀伐果断的刽子手!
烈阳本想改变辰极,可是到头来却发现,一个真正的王者,看待事物的方式,和普通人截然不同。
“假如,烈家的人,全都搬走了呢?”烈阳突然有个想法。
既然双方的矛盾根深蒂固,也不能真的造反,为了彼此的情感,为了星尘大陆的平稳发展,把家族搬走,或许是个不错的办法?
辰极一听,认真思索起来:“烈家愿意离开,倒是最好的结果。”
他也终于意识到,眼前的炎关侯,并不是一个外出而归的“打工仔”。经过星海磨砺,他的眼界早已不限于这片天地。
“我不懂帝王之术,也不想成为王者。你的做法,或有其中道理,但我还是想告诉你一句话——”烈阳扭过头,神色郑重。
辰极摊出右手,点头道:“请讲。”
他不得不摆出这样大度的姿态,在开口之前,就对烈阳的“一句话”有无数猜测。
是威胁,还是劝诫?
辰极无从得知。
烈阳也在心里斟酌数次,才借着难得的机会,语气微叹的道:“自古帝王多无情,一声令下,便可伏尸万里——然而,人死如灯灭,百姓的命,和王侯将相的命,和君王的命,应当同等。”
“当年的黑戈壁,亦有许多无辜者……”烈阳低头长叹,“更莫提,遭了无妄之灾的古浪城。”
“如今陛下,在李想身上故技重施……”烈阳摇头苦笑,“哪怕烈焰战区里的不是烈家,而是李家、顾家,我都无法坐视。”
一定还有更好的办法,为何要用“洗牌”的方式,毁灭那许多生灵?
和彼岸帝君的湮灭之策,又有什么分别?
辰极还真没想到,烈阳摆出那么大的排场,归根结底,要说的居然是这么一句话。
“烈阳,感谢你的忠告。”辰极一时也无法结论,他意识到眼前的烈阳,将会成为另一个领域的君主,于是道,“等你当上羽神国的辅政王,会理解这一切的。”
“哦?”
烈阳不置可否,轻笑之后,眼看迎亲队伍已经折返,嘴里憋坏的道,“那就等我当了辅政王,再好好理解理解。”
说话间,大门外走进来一名中年文士。
“草民解天元,拜见陛下!”
辰极见他要跪下行礼,轻一挥手道:“解盟主,今日是炎侯府的喜事,你我皆是客人,无须多礼。”
解天元见得烈阳、李挚在侧,于是拱手作揖,一一招呼。
“解叔叔的阵法十分精妙,我昨日研究了半夜,都破解不了呢。”烈阳故意道。
“君侯说笑了……”解天元心里发苦,讪讪道,“微末之技,不值一提。”
烈阳却来了兴致:“我想请教一下解叔叔,那阵法,该如何引爆?”
“这……”解天元心情忐忑,那李想腹中的阵法,本就是受命于辰极,以备不时之需。
现在被当面拆穿,怎一个尴尬了得?
仔细分辨一眼辰极的脸色,才欠身道:“回君侯,那阵法以魂灵之力为引,只有李想的魂念可以破解——亦只有她,可以将之引爆。”
“哦哦……”烈阳戏谑的看向辰极,“李想应该……有办法联系陛下?她会听从你的指令吧?”
辰极否认不得,点头玩笑道:“炎关侯明鉴——朕回头就令她解除阵法,安安心心在劫镇过日子。”
“哈哈——”烈阳仰头大笑,一边摆摆手,一边走向炎侯府前院大厅,“陛下有所不知,我有一双‘暗目’,可窥视到许多暗处的东西,这才发现了李想腹中的阵法——我破解不得,却另加了一道锁,现在顾家的二夫人,也破解不了。”
辰极、解天元齐齐一愣。
“烈阳,你什么意思?”辰极意识到情况不妙,凝眉问道。
“我能有什么意思?”烈阳松懈的道,“二夫人本心不坏,所谓的仇恨,只是被你们利用罢了。”
“只要她乐意,随时可以引爆阵法。”烈阳收敛起脸上的微笑,视线对上辰极,眉宇间透出明明的杀意,“到时候,星尘神域被炸成什么样子——”
他抬起手,并不着力的拍在辰极肩头,嘴里道:“陛下,可要自己负责了。”
——
正午吉时到,玄星城上空,绽放出无比绚烂的焰火——那是五万名神域修行者,一齐释放的神域炫光,以及各式武学。
白日的焰火,将天空映得发红,在一片喜庆的色彩下,乌梦辰接回了君小晚。
炎侯府外,待飞天喜轿落地,噼里啪啦了爆竹再次燃起,早有执事长辈高声唱道:“新娘下轿!”
抬轿的烈家子弟,把那飞天喜轿压好,乌梦辰自去用一红绸,将换上新娘妆的君小晚牵出。
一名烈家女眷,撑着把红绸伞,恰到好处的替君小晚挡住那正午的阳光,直踏过炎侯府门前的火盆。
一阵前呼后拥进了宅子,后边又有烈家兄弟拎着个割了脖子的老母鸡,一路洒些鸡血,为这一双新人驱除邪祟,有红红火火之意。
走过前院,进了炎侯府正厅,各方宾客满堂相庆。
那主位的一边,坐的是乌明雄老爷子。
另一边,则是君思源。
乌梦辰喜气洋洋,牵着君小晚来到近前,偏头看到那厅堂内的婚礼执事,居然正是烈阳,一时间哭笑不得。
不过细下一想,烈阳是君小晚的师父,以长辈姿态,替君小晚主持拜堂,倒也说得过去。
“新郎新娘,一拜天地!”烈阳也是头一遭,就学着门外长辈的语调,高声唱道。
待乌梦辰、君小晚冲着外头拜过,又唱道:“二拜高堂!”
夫妻俩转回身来,向君思源、乌明雄行礼。由于是精简过的流程,也为了照顾君家的礼仪习惯,所以两人都未下跪,只是躬身行礼。
“夫妻对拜!”烈阳只说了三句话,却感觉责任重大。
因为,这是好兄弟、好徒弟的大日子,再简单的字句,也出不得半分差错!
眼看两人对面相拜,烈阳欢喜道声:“送入洞房!”
一众亲友便簇拥着,将两名新人送入布置妥当的新房。外头的喜乐奏响,新婚午宴,立即开始!
烈阳难得回来,又逢着与辰极、李挚、解天元等人同聚一座,少不得一番豪饮。
辰极、李挚等人各有心结,寻思着事已至此,不如完全放下执念,现在打不赢烈阳,难道还喝不赢?
须知酒量,向来与修行等级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