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国，王都文华殿。
“什么？船沉了？”王氏在半个月后才得到了幽城传回的消息。
东方御之说那是因为一个意外，送信的鸟儿在途中迷失了方向，如今才刚刚回到王都。
船沉的消息足够让王氏惊愕好一阵了，才定定地问道：“陈瑜呢？”
“陈瑜回信说，正在想办法去往东海。”
“呵，”王氏不屑，哂笑一声，“我还以为她看上的人有多么厉害，这才几天就蔫了。”
“太后是否要借此机会发难？”
王氏闭目，顿了半晌，慢悠悠道：“她出了事跟哀家有什么关系？哀家只是奇怪，她为什么要派人出使东海。”
东方御之停下揉捏肩膀的动作，这个问题，他也没有答案。
“对了，你上次说的机会，哀家想试一试。”
大抵是因为这几天宰执那老头越发闹腾，王氏有些沉不住气了。
东方御之颔首。
晌午，东方御之传来消息，藏经楼走水一案有了眉目。今日有宫女说，藏经楼走水那一夜，她曾见甄媚在附近出现，时间是子时左右。
又有几个太监披露了一些内幕，说甄媚素日里的行为很是奇怪。前些日子她不小心被吴美人养的猫抓伤了胳膊，才两天伤口就完全消失了。
还有人说，甄媚每天都让小厨房准备一些很恶心的内脏，偷偷送入宫中，给她饮食。
“这不是妖物是什么！”王氏拍案而起，床边的蟠龙香炉都震了三震。于是她让东方御之领着一众人去往宝华殿，提审甄媚。
“那老妖婆要干什么？！”被太监带到书房来的赵恬愤愤道。
但是两个太监也不说话，直接给上了锁。他们习惯静默，无论是受罚还是领赏，都活得好像那层皮不属于自己，一点表情也没有。
赵恬心急如焚，虽然隔着一道墙，他也隐约听到掌事太监领着一众护卫匆匆赶去宝华殿的脚步声。
杂沓的脚步声在宝华殿前止歇。
东方御之背手站在人前，朗声道：“御之奉命搜查宝华殿，提审妖妃甄媚……”
冷不防几只蝴蝶从宫内飞了出来，甄媚娇柔粘腻的声音幽幽传出：“哟，何时我这宝华殿也能随便让男人进出了？”
甄媚款步而出，曳地的裙踞在光中流光溢彩。
东方御之只是与那眸子对视一眼，便觉得心旌动摇。
她的妆容依然明艳，嘴角也带着笑，仿佛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东方御之正要命人押甄媚去往文华殿，侍卫上前要碰她，她当即甩开，冷冷道：“东方御之，你好大的胆子，有什么资格提审我？”
东方御之淡淡道：“臣奉了太后懿旨，只能得罪了。”
甄媚见那侍卫又要抓她，忽然抓起一只碗摔碎，用瓷片锋利的部分抵着自己的咽喉，冷笑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们要是敢靠近我一步，我便自戗。”
东方御之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却示意侍卫暂时后退。
甄媚拢了拢袖子，放下碎瓷片，气定神闲坐下，颇有威仪地问道：“太后提审我，是因为什么？”
一个小太监在东方御之耳边低声道：“今日宰执正好和姐姐俞贵太妃叙话，就在这宫中，已经知道王氏想要动甄媚的消息。”
东方御之淡淡道：“珍珑轩的玲珑说，藏经楼走水那一夜，你曾在附近出现。”
他还把众人关于她是妖怪的猜测说了出来，表示今日请了观星阁的八仙人过来验明正身。
八仙人就是东方御之身后那个鹤发童颜的女猎妖师。
东方御之好奇，这甄媚能有什么办法或者说借口，阻止他们这么干。岂料甄媚只是微微一笑，起身：“那便验吧。”
她款款走入宫内的屏风后，张开双臂，施施然道：“让我看看八仙人如何颠倒黑白，将我一个人说成妖怪。你且告诉我，你要怎么验呢？”
八仙人还没有动作，就被甄媚好一顿奚落，她的脸色微微不悦，取出一个瓶子，瓶中泡着一截狐尾，朗声道：“一则若你是妖，这狐尾将会发光。”
她这么说的时候，狐尾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东方御之和甄媚都一脸认真地看着，看着她，也看着那截狐尾。
八仙人脸上有些挂不住，收起狐尾，继续道：“最重要的一点，需要查看甄妃脊椎尾部是否有一个红色胎记，那是狐尾生长的地方。”
甄媚嫣然一笑：“那就查吧。”还对东方御之眨了一下眼，“还得麻烦东方御之你出去一下。”
东方御之道：“好。”言罢，他默默退了下去。
小半炷香后，八仙人讪讪地出来了，对东方御之摇摇头。
甄媚巧笑嫣然，出来道：“既然现在已经证明我不是妖，那应该先给我一个分辨的机会了吧？”
东方御之顾念宰执得知了此事，便行礼道：“臣奉太后之命行事，方才多有得罪。”
甄媚笑了笑：“我怎么敢因为这点小事苛责你。我只能告诉你，我既不是妖，也不知道为什么藏经楼失火，你在我这里瞎折腾，是不会有结果的。”
东方御之微微笑道：“是不是有关系，也得查了才知道，这几日可能要多加叨扰了。”
东方御之领着人又去小厨房转了一圈，确实搜出来一些鹅肝、鸡心之类的东西，甄媚笑笑解释道：“我这人口味很奇怪，有什么问题吗？”
东方御之皱眉，心道，看来今天是要扑空了，妖妃有备无患。
不过该搜的还是要搜，不一会，搜查寝宫的太监也给了东方御之一个不怎么样的回复。闻言，东方御之叹了口气：“回去吧。”
一众人浩浩荡荡地离开了宝华殿，沿途经过御书房，东方御之让小太监见好就收。
门刚刚打开，那小皇帝赵恬立刻左踢一个右踹一个，口中骂骂咧咧：“好些个不长眼睛的东西，孤再不济也是一国之君，你们竟然将孤关在此处足足一个时辰，孤一定要治你们的罪！”
他一面骂，一面提着衣摆朝宝华殿踉跄跑去。
好在人来到宝华殿时，见那甄媚还在对镜梳妆。赵恬当真要吓死了，连忙过去一把将她抱起，道：“太好了，你可知道刚才孤差点以为你死了！”
甄媚咯咯笑：“如果这点小事都无法摆平，又如何帮皇上筹谋这天下？”
赵恬狠狠道：“她今日让爱妃受的耻辱，孤来日一定加倍奉还！”
“这是好事，那老妖婆已经坐不住了。一个人开始慌张的时候，就是她走向下坡路的时候。”
“爱妃说的是，”赵恬颜色稍展，“我倒要看看，她还能仰仗观星阁那帮道貌岸然的老东西多久。”
赵恬离开的时候，甄媚才压抑得咳了咳，帕子展开，血丝毕现。
处理小风波并非那么轻松，至少没有她表现出来那样云淡风轻。不过，这是她第一次和东方御之打个照面。
两人应该都嗅到了对方同类的味道，她不由得猜测，东方御之何许人也，潜伏在王氏身边，又在图谋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