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我们一起去了客厅。
刚刚坐下，蒋珍就拿了一大盘喜好的水果走了出来。放下水果，她又慌忙走回厨房，再出来的时候，手里端着一盘切成小块儿的水果，还有一瓶酸梅粉。
她将果盘放在风明寒的面前，又将酸梅粉放在他的手边，这才面带羞涩的说：“先生，小姐说你平时吃水果的时候喜欢撒一点酸梅粉，我就买了一瓶，也不知道这个牌子的你喜不喜欢，要不你试试看？”
她的声音温温软软，眼睛忽闪忽闪的看着风明寒，看上去波光潋滟，别有一种动人之色。
我看得一时间都有点恍惚了。
说实话，蒋珍长得一般，最多也就是中人之姿。加上还有两条纹失败的眉毛很突兀的横在脸上，更是将她显得有点粗鄙之气。
可这一刻，我却莫名的觉得她有点好看。
或者这就是爱情的力量？
想到这个词我身上一阵发冷，受不了的打了一个寒颤。
于是也不等风明寒的反应，直接从沙发处站了起来，说了一声：“我去换身衣服。”就要离开。
风明寒跟着我就站了起来，看了一眼钟林和风明悦，淡声吩咐：“下午我和你们嫂子在医院看爷爷，有什么事咱们以后再说，现在你们都回去，让我们休息一下。”
钟林极有眼色的站起了身，然后一把拉住还有点不情愿的风明悦就把她拖了出去。
所有人都对于蒋珍端出来的果盘选择了无视，任由她的笑容凝结在了脸上。
我没有回头，径直朝卧室走去，刚刚走到门口就被风明寒一把拉住：“干嘛，真生气了？”
“生什么气啊？我这不是给你们腾位置吗？省得坐在某些人眼面前碍事，让人家小姑娘表达个感情都得那么含蓄。”我甩开他放在我肩头的手，没好气的说道。
“你个老醋坛子，都多大了，怎么连这种飞醋还都吃？”他俯身，将脸埋到我的肩膀上，笑得胸腔都在震动。
我被他说得脸皮有点发烧，自己也觉得有点没来由，可就是心里不舒服。我用手在他的脑袋上戳了戳，咬着牙恨声说：“起来，起来，我是老了，那你去找那年轻的啊？外面就有一个，嫩乎着呢，那眼睛都能眨出水儿来，你去……唔！”
我一句话没有说完，就被他用力的抵在了墙上，薄唇紧紧的压在了我的唇上，将我还没有说完的话全都堵了回去。
然后，他站直身子，脸上的笑掩都掩不住，他又在我的眼皮儿上吻了一下，这才轻轻的说：“在我心里小姑娘只有一个，那就是你。除非……”
“除非什么？”他的声音质感中带着无尽的诱惑，即使我的心里还有点气，也依然抵挡不住，下意识的问道。
“除非……你再给我生一个小姑娘。”
他轻笑出声，然后一只手压在我的后脑上，另外一只手揽住我的腰，忽地一个转身背靠在墙壁上，将我紧紧的压向他，无限加深了这个吻。
就在我们拥吻的时候，我忽然感觉到背后有一个重量朝我直撞过来，以至于我整个人朝前倒去，腰上传来一阵剧痛。
我转头，就看到蒋珍站在我身后，一脸慌张的看着我们，紧张到说话都带出了颤音：“先生，抬头，对不起，我，我太笨了，被地毯绊了一下，有没有碰伤你们啊？”
看上去可怜兮兮的。
“没事。”我说完就不再理会她，转身去看风明寒：“碰着你了吗？”
风明寒脸上的温柔还没有完全消散，伸手在我的脸蛋儿上捏了捏：“随时欢迎你继续。”
说的我不好意思的侧过了头。
然后……我就清清楚楚的看见，蒋珍垂落在双腿两侧的手死死的攥成了拳。
我没有看见她的脸，但她心里是怎么想的，不用看也能够想得到。
我的心里一阵烦躁。
冷下脸推开又朝我伸出手的风明寒，冷声说道：“我去换衣服。”说完就去推卧室的房门。
进去前听到风明寒对着蒋珍沉声发问：“你过来做什么？”
然后就听到她用那种假兮兮的，娇憨的声音回复：“先生，老爷子找您，让您去听电话。”
……
下午的时候，将俩孩子托付给佣人，我和风明寒一起去了医院。
在看到躺在病床上的老爷子时，我一时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在我的意识里，老爷子真的是那种有金刚不坏之身的人。虽然他总是在生病，总是在住院，甚至下过不知道多少次的病危通知书。
但是也总是能够靠着顽强的意志力打败病魔，重新恢复健康。
虽然他什么时候看上去都有点病恹恹的，但眼睛一直是亮的，里面有不息的生命力。
可此刻，躺在病床上的老爷子让我第一次深切的意识到了，什么叫做病入膏肓。
是的，此刻的他看上去就像是一个人形骷髅，脸上一点肉都没有，皮肤松松垮垮的塌在骨头上，很有几分可怖。
最重要的是，他的眼睛已经变得浑浊，再也没有了曾经的那种精明。
我偷偷的转头去看风明寒，却发现不知不觉中，他的眼中已经布满了红丝。
听到我们进门，老爷子挣扎了一下，试图想坐起身子，但是失败了。然后他就朝着我们伸出了一只手，吃力的喊道：“明寒过来，让我看看你。”
风明寒连忙快走两步，单膝曲地，跪在了老爷子的床前，用双手紧紧的握住了他伸出的手臂，哽咽的说道：“爷爷，我回来了。对不起，我回来晚了。”
说着，眼泪控制不住的流了下来。
老爷子的脸上现出了一抹笑容，已经灰蒙蒙的眼睛里也多出了一丝水汽。他伸手在风明寒的脸上捏了捏，这才欣慰的点了点头，道：“不错，有肉了，看来这是全好了。”
说着，又忍不住的感叹：“太好了，我终于能够在死之前见到你病愈了。”
一句话说的风明寒止不住的哭出了声，伸手将老爷子揽住，将头埋在了他的被子里，嘴里反反复复的就只重复着那一句话：“对不起，爷爷，对不起。”
就连站在一边的我，也止不住的抹眼泪。
好一会儿，他们两个人才终于控制住了感情，停止了哭泣，我连忙上前，将盒抽递到了风明寒的手边。他先抽出了几张纸，仔细的帮老爷子擦干净了脸上的泪水，这才侧过脸，背对着我们擦干净了他自己的脸。
再转过头时，他的脸上已经看不出之前的那种伤痛之情，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温柔。
他为老爷子掖了掖被角，然后才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很认真的询问着老人的病情，吃什么药啊，现在感觉怎么样啊，事无巨细。
而老爷子也不再像以前那么刚硬，把所有的痛苦都掩藏在我们不知道的地方，而是絮絮叨叨的跟他说着自己哪儿难受，哪儿不舒服，还说自己快要死了，现在就担心家里……那些他之前从来不会说的家常，隐隐的还带出了一点撒娇的感觉。
我不由得在心里感叹，人都说老小孩儿，老小孩儿，人越老就会变得越小，可见一点都没有错。不说多，如果让一年前的老爷子看到他现在这副样子，打死他，他自己都不会相信。
看了半天，我意识到此刻这祖孙俩之间的氛围是容不得别人介入的，也不想去做那个介入者，于是默默的走到了病房外面的会客室坐了下来，安静的等待。
结果，没有等那俩人聊完，先把蒋珍等了过来。
“你来做什么？”我皱起了眉头。
这个女人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无处不在？！
她小心翼翼的将手里的饭盒举了起来，一副很紧张的样子对我说：“我来给老爷子送饭。”
说完又补充了一句：“老爷子三点钟的时候要吃一顿加餐的。”
似乎是听到了她的声音，里面的对话声停止了，取而代之的是老爷子提高了音量的叫声：“小珍你来了？快点进来！”
声音里除了熟稔还有一种说不出的欢喜。
我只觉得莫名的违和，忍不住也跟着她走了进去。
蒋珍快步走到了老爷子的床边，先是将饭盒放在了床头柜上，然后无比自然的将两只手搓了搓，搓热之后就握住了老爷子另外一边的手。然后语带亲昵的抱怨道：“爷爷，你是不是又不听话让护士把空调温度调低了？你看看你这手凉的，这样肯定要感冒的。”
说着，还将老爷子的手举到了嘴边，对着呵了几口哈气。
我忍不住抖了一下，只觉得这一幕简直快要把我的眼给刺瞎了！
可老爷子居然完全没有一点不自在的感觉，还相当享受或者可以说相当自得的笑了两声，然后看向风明寒，一脸骄傲的说道：“我这辈子做的最对的一件事，就是收留了小珍，不然我怎么能够有这样的福享？这都是我上辈子积德。有时候我都不敢想，你说要是有一天小珍离开了，我可要怎么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