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进了病房里,我浑身充血胀红的状态还没完全消减,头埋得低低的,一点都不愿意跟眼前的人对视。
徐冲留在了外面候着,贺宸渊跟着我进了房内,我其实想说您不用跟着,我一个人可以的,感觉非常的良好,可就是这些话我也没那个脸面说了,一想到刚才那尴尬到天际的场景,我真是要疯了!
贺宸渊不急不缓地走到床边的椅子前坐下,一双长腿随意交叠着,对比我的窘迫,他看上去自在闲适的很,表情还是那副似笑非笑的样子。
我知道他在笑话我,好嘛,就让他笑好了,人生在世,我就不信他没出过糗。
我半背对着他,心里碎碎地嘟囔着。
“看来出去活动的效果不错,解决了你的一大难题。”他悠悠地说。
这话摆明了就是嘲笑,就是挖苦,可我又没有证据,只能欲哭无泪地干嚎,资本家没人性啊,小市民都这么惨了,还不忘来落井下石一把。
真是越想越苦闷,越想越扼腕,我抓了一下自己的头发,觉得人生在这一刻重新达到了谷底。
我深呼吸了好几口,努力平复着自己狂乱的心情。
等到平复的差不多了,我把心一横,自顾自地扶着床边躺了下去。
按理说贺宸渊在这,我该注意一下言行举止的,起码不能太失礼,只不过现在情况特殊,我是病人啊,还是个刚动完手术、一天一夜没吃东西、又被人嘲笑了一大通的病人,受了这么多身心折磨的我,就算天王老子来了,我也要躺下。
我背对着贺宸渊,将自己缩成一团,摆出一副拒绝交谈的姿态,反正他笑他的,我就装作听不到好了。
可下定决心之后,肚腹实在不给力,没多久,一声闷闷的响动,让已经微妙的气氛变得愈发尴尬了。
我真是要绝望了!为什么一连两次!两次!都要在人前丢脸。
虽然肚子饿是生理反应,但这个反应要不要这么及时啊!
我真是连昏迷过去的心都有了,这次贺宸渊肯定会笑话的我更狠,我的脸皮都要掉到鞋底了。
谁知道像鸵鸟一样逃避了好一会儿,想象中的嘲笑并没有来,等来的,却是简短的一句:“送过来吧。”
送什么东西过来啊?
我实在耐不住好奇,还是睁开眼睛,转头望了过去。
贺宸渊正好也在看我,他的表情淡淡的,只有这个时候,我才觉得他像是无悲无喜,才是他原本的模样。
不出几分钟,有人推开了门,然后手脚麻利地把带来的餐盒一溜摆开。
我定睛一看,都是些精致的餐食,而且无一例外,都很清淡,也好消化。
原来他刚才是帮我叫餐啊,非但没笑话我,反而对我这么好,让我受宠若惊的同时,也有点摸不着头脑。
见我傻愣愣的,贺宸渊不耐地用下巴点了一下桌子,说:“不是饿了?”
我闻言咽了咽,口水差点没流出来。
“饿了是没错,但……”但你干嘛对我这么好啊。
贺宸渊这人基本上没什么耐性,这个时候也根本没有要跟我继续闲聊的意思。
我见他面色不善,赶紧闭上嘴巴,专心吃我手术后的第一餐。
没什么油水的食物味道自然算不上太好,可对现在的我来说依旧称得上奢侈了,整个胃口大开,吃的也叫一个狼吞虎咽。
我本来以为贺宸渊见我如此会挺高兴,毕竟他拿我当他儿子的“血牛”养的,我早早地恢复健康,对他来说也是件有保障的好事嘛。
结果没吃多久,他就冷声道:“没人跟你抢。”
我嘴里还塞着一堆东西,说话的时候含含糊糊,不太清楚:“我会把这里的东西都吃光的,你不是说过,这是家里的规矩。”
虽然我着实不用去遵守什么规矩,但既然他高兴,我就按照他的意思做好了,对我也没什么影响。
可贺宸渊这回看上去就是不高兴,而且还有点别扭:“没个吃相,像什么样子,吃不下就别逞强。”
我:“……”
说我浪费食物的是你,说我逞强的还是你,你是大老板了不起啊,管天管地还管人吃多少饭?
我算是明白了,这“圣意”是没法揣测的,一次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第二次摸不准套路还得再砸一次。
我撇撇嘴,心里着实有太多的郁闷和委屈,但都化成了我悲催的食欲,我努力细嚼慢咽,努力赏心悦目,结果一顿饭吃下来比饿着还要累。
贺宸渊大概也觉得把我折腾的够了,终于发话说:“以后不要勉强自己,自己身体什么情况还不清楚?净给人招惹麻烦。”
我放下筷子,敛起心神思索了一下,好像是有点明白了。
他是怪我那天晚上吃的太多太猛,结果把自己搞成了阑尾炎,还闹到了医院做了手术,让他觉得麻烦了是吧。
但那都是他要求的啊,我是按照他的指示做的,这也能怪到我的头上?
我抬头看过去,发现贺宸渊的目光却并没有落在我的身上,而是微微撇开,定在了我身旁的一个角落,好像在避着我的视线似的。
结合着方才的种种,再联想一下某人的别扭,我福临心至一般,总算是彻底搞清楚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想来我们的大老板见我因为吃饭而“工伤”入院,心里便应该是有那么一点儿小自责吧,但他又拉不下脸来直说,于是就只能拐弯抹角、啰里啰嗦地说了这么一通,要不是我想明白了,肯定还在为他的阴晴不定郁闷着呢。
真的是个……又傲娇,又笨拙的大男人。
我低下头,嘴角止不住地扯啊扯,有点藏不住笑意。
不过大老板摆明了不想折了自己的面子,我也不会笨到去拆穿他,于是轻轻咳了声,我正经起来保证说:“以后我该吃多的时候会吃多,该少吃的时候会少吃的,身体是我自己的,我有数的。而且阑尾炎这病吧,好像跟吃什么没什么关系,早晚都得来这么一刀,还不如趁早来个痛快呢。”
贺宸渊这才看向我,冷哼:“我信你个鬼。”
我在心里扮了个鬼脸,想着我满嘴胡话也比你顾左右而言他要好,有什么话干嘛不能直说,耍弄人好玩嘛。
这一餐就这么过去了,到最后我只吃了个七八分饱,肚子其实已经满足了,就是脑子里,还有点空落落的。
时间不早了,贺宸渊看样子也得走了。
下来“慰问体恤”一番已经实属不易,还是借着“工伤”的面子,我也不敢再奢求别的,就是有件事,在他走之前,我需要跟他汇报和商量一下。
“上次你说过的……关于找律师帮我分割财产的事,还作数吗?”我小心地问。
贺宸渊闻言顿了顿,然后将已经拿在臂弯里的外套重新放回到了椅背上,看着我似笑非笑道:“你说呢?”
“要我说,贺先生一言九鼎,说过的话一定不会食言,嗯!”我努力恭维,竭力夸赞道。
这一套说是庸俗,但事实证明还是挺有效的,起码贺宸渊面对着我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了。
“所以,你想做什么?”他问。
“如果可以的话,最晚下个周,我想把林进成约出来,当着律师的面,清算一下我们两个的财产,要是他不同意的话,就借助法律的手段。”我正了正色,把深思熟虑过的话都说了出来,“现在不光贺先生不想事态扩大化,林进成更是不敢惹是生非,否则影响到跟贺氏的合作,就有他哭的去了。”
这一点我还是挺有把握的,林进成那个人虽然莽撞,但是也不算笨,大是大非面前还是能分清楚轻重缓急的,到那时候,我拿到想要的东西,不会废太多的力气。
我想的很圆满,不过贺宸渊对此态度倒是并不乐观,但他也没有明确地拒绝,只说:“事情恐怕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
我听了也不觉得失望,因为对所有的结果,我都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也觉得自己可以承受任何的后果。
“不管怎么样我都要试试,”我的眼神坚定,“很多事不走出第一步,就永远不会有下一步了。贺先生教了我这么多,我总不能还畏手畏脚的,多丢您的人啊!”
贺宸渊静默片刻,冷肃的面容微微龟裂,竟也缓缓地笑了出来。
……
在医院又休养了几天,医生说没什么大问题了,我便第一时间办理好了出院手续,连贺家都没回,直接打电话给林进成,说我要见他。
林进成接到我的电话时还阴阳怪气的,大意就是指责我是个野蛮的泼妇,居然敢打他的娇妻。
我也是服了这个人的脸皮,明明对所有的事都心知肚明,还有脸来说我做的太过分,说起过分,眼前的这对夫妻才堪称楷模和鼻祖。
不过因为有正经事,所以我没跟他多耍嘴皮子,只冷肃着声音道:“盛景咖啡馆二楼,十二点,我等你来。我提醒你一定要准时,不然会发生什么,我也没办法保证了。”
“你威胁我?”林进成又是一副暴走的架势,“我就是不去又怎么样?”
“不来的话……我就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既然说我是威胁,那我就坐实了威胁这个罪名,反正我现在背后有人,我横着走都可以。
林进成:“……沈韵,你够狠!”
中午十二点,我准时来到了盛景咖啡馆,等了得有十多分钟吧,某人才黑着脸姗姗来迟。
我不怎么在意地喝了口咖啡,迟到几分钟算什么,我们之间,谁能扒对方一层皮,那才是真正的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