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什么另外的捐献者？”贺陆城闻言也是一脸的诧异，对待儿子的话，他再没了方才的镇定，声音也不由得拔高了几分。
我则是不必说，整个人脑袋都有些嗡嗡的，对突如其来的变故，我措手不及。
就连纪震霆的脸色也是沉着的，想来，他的心里也有自己诸多的想法。
在场的几个人，唯有贺宸渊是一副淡定如斯的模样，对我们的意外和不解，他也没有多做解释额意思。
走到我们面前，他先是简单跟纪震霆打了个招呼，而后，他没回答贺陆城的问题，只是看着我，低声说道：“我说过，你现在做的决定，需要得到你家人的允许。既然你说服不了你的家人，我只能另想它法了。”
我咬着嘴唇，瞪着他说不出话。
明明他说的就是谎话，之前那么长的时间，我都在为给贺麒移植骨髓做准备，与此同时，他已经在暗地里找好了另外的捐献者，却没有给我透过一点风声，还让我傻乎乎地做着努力。
我真是不明白这个男人到底在想些什么了，为什么他现在做的事、说的话，总是如此的矛盾，从外人的角度看来，简直就是匪夷所思的地步。
他到底想做到什么地步才肯罢休呢？他要的到底是什么呢？
这两个问题，我想，我需要找个机会好好问他了，即便他很可能不会回答。
纪震霆闻言似是松了口气，他原本就不同意我的想法，如今贺宸渊这样说了，正中他的下怀。
他对贺陆城父子说：“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先告辞了。当然，祝小少爷早日康复。”
贺陆城到底还是要看纪震霆的面子，简单寒暄了两句，看他的表情有些沉肃，待会儿肯定免不得要跟贺宸渊再确认一些事，这父子两个都是你来我往丝毫不退让的主儿，说不定到时候还会起冲突。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之后，我赶紧掐了一下自己的手心，让自个儿清醒过来。
他们怎么样跟我有什么关系，我现在都自顾不暇了，还想着去管别人的闲事，可真是好笑。
纪震霆带着我离开的时候，我自始至终没有说一句话，因为从头到尾，我的意见，都不是决定性的结果，也没有人真正拿我的话当一回事。
哪怕我认为自己的意志已经足够坚定，可这世上的事，不是一个人单纯的意志就能左右的。
有些人会用实际行动告诉你，不必强求，也不必挣扎，事情的轨迹会沿着它原本就该有的方向发展，你根本无法改变。
……
坐上车后，我靠在车座的一边，有些怔愣地看向车窗外。
没一会儿，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我拿出来一瞧，是一条短信。
“明天晚上七点，振华酒店。你想知道的秘密，都在那里。”
我像是有些不认识上面写的字，来来回回仔仔细细地看了很多遍，才勉强记在了心间。
纪震霆见我有些出神，便问我是不是有些累了。
我闻声赶紧把手机收了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我并不想让纪震霆看到这条消息，没有任何的缘由和依据，只是出于一个女人的直觉。
我冲他摇摇头，低声回答：“还好吧。”
纪震霆还以为我在为方才的事郁闷着，便轻叹了口气，说：“昭儿，你现在已经回到了爸爸身边，爸爸有能力给你最好的生活，以后你想要什么，不必靠着伤害自己的方式，只要是爸爸能做到的，都会捧到你的眼前，知道吗？”
我缓缓转过头，看向这位自称为，实际上也是我父亲的男人。
先前我怨怪他的霸道，气他听不进去我的话，枉顾我的想法，却也从来没去想想，他到底为什么要这样激烈地反对。
如果这些理由完全是出自于爱，那我还会有这样激烈的抵触情绪吗？
我该有吗？
我眨了一下眼睛，想了想，反问他：“我们才相认了这么几天，您真的……能把我当成亲生女儿来看待吗？”
纪震霆被我问的一愣。
我确实说的有些直白，不过这个问题，很现实，也很重要。
说实话，血缘这种东西，虽然是客观存在的，但感情，却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累积起来的。
前几天还是完全陌生的两个人，猛然之间多了这样深厚的情谊，从我的角度来说，我有些不太敢相信，也一直没办法完全接受。
他停顿了好久，才缓慢地说道：“原来你一直在意的是这个，你还是不相信……”
有些伤感和怅然的语气，还有他脸上浮现出的失望，让我的心跟着缩了一下。
我咬住下唇，心想着我大概是说错话了，就算我是这么想的，也应该顾忌别人的感受，实在不该太自私。
再怎么说，他对我，好像并没有任何亏待。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试图解释，却发现嗓子有些哑，挽回的话不会说，也说不出口。
就这样回到了纪家。
一进门，纪震霆便吩咐佣人替我准备些可口的食物，让我待会儿有胃口了吃些东西，然后看着我叹了口气，无奈又似是心疼地说了句，太瘦了些。
我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后，不知道为什么，从来都平稳跳动的心脏，这个时候，竟是有些失序。
佣人的动作很麻利，准备的餐食也都色香味俱全。
但我一个人坐在餐桌前，实在是半点吃不下。
纪震霆没有下来吃饭，听佣人说，他有些重要的事需要处理，所以会晚点吃，让我不必等他。
可是早晨我醒来的时候，都那么晚了，他还是要等着我一起用餐，他现在不出面，大概是仅仅不想看到我，或者是不知道要怎么面对我吧。
我呆呆地坐在位置上，想了很多很多。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发呆已经成为了我的常态。
以前我没这样多愁善感过，想做什么便去做了，做错了也从不后悔。
大概是那时候没觉得什么是重要的，也不认为什么是不可或缺的，直到遇到贺宸渊后，再到现在，所走的每一步，甚至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恨不得嚼碎思量。
良久，我也叹了口气，然后对佣人客气道：“麻烦把饭菜热一下吧。”
末了，又缀上一句，“再挑几样老爷爱吃的菜出来。”
端着餐盘来到纪震霆的书房前，我踌躇了一会儿，忍下无数次想要落荒而逃的冲动，逼着自己敲了敲门。
“进来。”纪震霆的声音有些模糊地传来。
我轻吸口气，推开了门。
纪震霆这个时候正在翻看着什么，听见动静，他神色严肃地望过来，看清楚是我之后，脸上瞬间浮起一丝压抑。
“你怎么来了？”他暂时放下手里的东西。
我站在门口，手里托着餐盘，我有些莫名的扭捏：“我看您忙，来给您送点吃的……”
纪震霆这个时候的表情着实有些复杂，惊喜，意外，疑惑，凡此种种，总之他居然也跟我一样愣了神，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然后疾步上前，接过我手里的东西，声音有些微微颤抖地说道：“有什么事交给下面的人去做，不需要你亲自动手。”
我默默地点了点头，其实就算现在直接转身离开，好像也没什么，纪震霆也不会在意。
但我好歹花了这么大的力气才走出这一步，就这样逃了，我觉得有些不太甘心。
于是，我深吸口气，第二次将自己赶鸭子上架，把想好的话说了出来。
“我……第一次当别人的女儿，不太知道要怎么做。要是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对，希望您不要放在心上。”
道歉的话说出来我觉得有些矫情，说的这些，也算是隐含意义上的致歉了吧。
纪震霆听懂了，不仅是听懂，我看到他的眼里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
不是单纯的高兴，也不是纯粹的激动，甚至比之前的感情都要复杂。
我发现现在真是看不懂身边的这些人了，当然，人心也没那么容易看透，所以不必给自己多添烦扰。
吊在胸口的那口气终于缓缓泄了出来，有些话一旦开了头，说下去也没那么难了。
“其实这些天您为我做的事，我都记在心上，之前只是……不太习惯。以后我会努力学着去做一个合格的女儿的，给我一点时间吧。”
包括那句从来没有喊出来的称呼，我也会努力地去适应，去克服的。
纪震霆的声音比方才颤得更厉害了些，先前在那么多人的场合公开跟杜万国翻脸，他也是泰山压顶也不崩于色，此刻仅仅因为我的几句话就失态如此。
“你已经做得够好了，只要你能回到我身边，就是上天对我最好的恩赐。”
此时我才看到他方才在手里翻看的东西。
是我第一次来纪家时，他给我看过的相册，那里面，有我的……母亲。
而这个家里，有我最亲的亲人。
从现在开始，我往后的生活，是该要做出改变了，有些人虽然会在那里等，可我也不能一直让他们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