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京城风起云涌,三个消息顷刻间在京城掀起滔天骇浪。
第一个消息,自然就是兵部尚书之子在酒楼里被人刺杀,身中十几刀,胸骨全碎,死装凄惨,疑为仇杀。
第二个消息,不知从哪里传出来的,据说此子死时,正因为兵部侍郎陈远中之女、五皇子之未婚妻陈馨儿就在隔壁用饭,被吓得花容失色,回到府中一病不起。
但更让人惊讶的是,陈馨儿回府不久,兵部尚书让顺天府尹看了看,人便中了毒!偏偏中毒的理由还讳莫如深!
兵部尚书与兵部侍郎是老对头,这消息自然十分吸引人,重重猜测纷纭并起,其中最让人信服的便是兵部尚书伺机报复。
“那兵部尚书无凭无据就说是侍郎买凶杀人,知道理由是什么吗?噗,就因为人家在那里坐了一会!”
“那陈家二小姐以前也不是不来华盖街,别说,那天我还正好看到了她,身边还跟着漂亮姑娘。人家不就是出来逛个街么,你说快成亲了被吓出个好歹来,也是够倒霉的。”
“可不是嘛,我看那老尚书就是做贼心虚嘛!他那儿子就不是个什么好东西,你看着吧,我猜啊,肯定是恶报到头了。”
这消息自然是云初然让人传出去的,花了不少银子,专门在说书人、酒楼、茶肆里传,没过半天陈馨儿就成了全京城的小可怜儿了。
而相比前两个消息,第三个消息反倒没有引起太多人注意,或者说,只引起了朝臣的注意,百姓之中,知道这消息意义的人,怕是不多。
皇帝将兵部尚书之子被刺杀一案交给了五皇子君无声查办。
正如尹珏城所言,这件案子,成了他的垫脚石,就像是皇帝送给他的礼物,只要揪出凶手,兵部尚书之位……或许就可以换人。
至于换谁?呵,还需要多想吗?
对旁人来说,前两个消息或许事关重大,但对陈远中而言,最后一个消息才是他心情雨过天晴的关键。
而这些事,云初然早就有所预料,倒也不为惊奇。
她在等,等自己的嫁衣,也在等一个告别。
午时三刻,陈府大门之外有一人捧着大红宝箱送了过来,箱子不重,门口的人恭恭敬敬地将东西送到了房间里。
箱子里放着一件很漂亮的大红嫁衣,麒麟对眸锁肩胛,祥云腾雾披细腰,皎皎银丝绣白月,鸳鸯戏水红盖头,龙凤呈祥金缕鞋。
几个姑娘看得眼睛都泛着光,“哇!好漂亮啊!这怕是府中的绣娘都绣不出这样的好东西吧?瞧这金线,细得跟头发丝似的,这是不是俄国的孔雀丝?”
“还有这鞋,竟然还有宝石欸!”
几人啧啧称奇,将那嫁衣拿在手中看着就不愿意放手了。云初然温柔沉默地坐在一旁,眼角上扬,顾盼神飞,却偶又流露出一丝惆怅。
可惜了,她本想亲自跟他道谢,然后……道别的。
云初然伸手捏着那红盖头,出神地坐了好久,才发现陈馨儿瞪大了眼睛盯着她,眨了眨眼,“怎么了?”
“这嫁衣,就是前天那个人送的啊?”陈馨儿意味深长道:“看来他对你用心很深啊。”
“朋友而已,他是我……到了京城来后,交到的第一个朋友,”云初然拉着她的手坐下,“别说我了,婚期就要到了,你的嫁衣还没着落了,两个红盖头都没绣出来。”
陈馨儿有些尴尬,“我本来想自己动手的,结果我的手太胖,绣不好。嫡母现在肯定没心思管我,我看我还是过两天出去找个秀坊买布裁剪,也是一样的嘛。”
云初然却摇头,陈馨儿跟她不一样,她期待着婚礼,期待着嫁给君无声,所以将自己的一切都仔细打点。
那日出去,本就是要给自己找嫁衣的,结果却遇上了那件事。
“不然我们现在出去吧?”云初然道:“布料还得慢慢选呢,或者直接找个秀坊让她们赶工绣一件也好啊。”
陈馨儿揉了下手指,脸色发红,“可是这样,人家不都知道我绣不出嫁衣了嘛……”
云初然:“……”
正此时,小巧突然气喘吁吁地冲了进来,“小、小姐!五皇子府来人了,说是来给小姐送嫁衣的,还、还送十几件呢!”
“什么?”云初然和陈馨儿嘴角一抽,异口同声,“十几件?!”
……
“皇家婚宴,当然不能落了下乘!”君无声站在院中轻笑,“虽然不能以质取胜,但可以量博尖嘛。”
尹珏城眯起了狭长的眸子,有种无言以对的感觉,狞笑着,道:“殿下倒是会想点子,但是一次送十几件,不觉得很不吉利?”
君无声挑眉,“有何不吉利之处,虽然送了十几件,可最终留在陈府的,只有一件而已。其余的么,不过是给她挑选罢了。”
不愧是皇家之人,财大气粗,活脱脱一个皇帝家的傻儿子。
尹珏城摇摇头,低头看着手中的茶盏,声音忽地冷了下来,“陛下给你的差事,你打算如何办?”
他笑了笑,忽地抬起头,眼底一片阴沉,像是压抑着一头疯狂的野兽,与方才判若两人,让人不寒而栗。
“若是查不出来,我可以帮你找一个替罪羊,心甘情愿为你赴死。”
君无声无奈地看着他,唇角勾出一抹温柔的笑来,“你这人,几年不见,怎的变得这般可怕,好生生的,干什么要人替罪?”
“因为这世上阴暗的角落太多,角落里肮脏的人也多,”尹珏城慢慢抿了一口茶水,“有些人活在世上也没用,倒不如拿来做一件趁手的工具,不是正好吗?”
君无声笑容淡了下来,目光静静地看他半晌,“……珏城,这样不对。”
尹珏城掀了掀薄薄的眼帘,微扬的嘴角迁出一丝无端残忍,“你活得太光明了,让人忍不住嫉妒。”
君无声打了个寒颤,“呃……谁不是从痛苦中走过来的?但人不能永远留在痛苦中,是吧?”
你只有三年时间,不该这样浪费。
但偏偏是后半句话,面对求索许久的尹珏城,他却说不出来。
他知道,尹珏城一直想要知道,当初是谁换了他的药,让他在痛苦里挣扎了这么久。大概他也不知道,每日在生死边缘徘徊究竟是什么样的感觉。
所以,他说不出来。
沉默蔓延,尹珏城站起身,走到他面前,平静道:“按你自己的想法查吧,查不出来,臣来善后……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