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初然到了京城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认真逛街。
这繁华都市的每个角落都充斥着欢声笑语,好像人人都藏着数不清的开心事,可云初然偶一扭头,却又看到在墙角根上让人嫌弃远离的小乞丐,茫然失神,像是失去了生存的希望。
从酒楼里走出的客人也在笑,笑着笑着却哭了起来,骂起自己的老婆子跟人偷情,或是赌钱又输了几分。
旁边人指指点点,他也不恼,反而发疯似的往一边跑了。视线一转,酒楼对面的足衣店里冷不丁跑出来几个十五六岁的姑娘。足衣店旁边,又是长长的一条小吃街。
“那儿的麻圆好吃!”陈馨儿记路的方式很有意思,你要问她东南西北她不一定能指出来,但你要问她哪里有好吃的,就是拐上十几个弯她都能找到。
大顺天朝不像前朝,女子只准在府中相夫教子,出门限制极重,因开国初出了个女丞相,天朝女子也自由很多。
云初然饶有兴趣地看着一个旁边的杂耍队伍,舞狮贴着她的身边蹭过去,兰新和小巧都急忙忙过来挡,后面跟上的家丁也怕得要死。
陈馨儿却笑得极为开心,不知从哪里买来了两个烤蝎子给她,“你尝尝这个,味道可好了,这些小玩意到了将军府,肯定不让吃的。”
云初然看着那只张牙舞爪的烤蝎子,没敢动作。
她是喜欢养蛊,但蝎子和猪肉还是不一样的,要吃下去实在需要勇气,“烤蝎子就算了,我看前面有烤羊肉串挺香的。”
陈馨儿一脸看透她的样子,“你就是怕蝎子吧?”
怕倒不怕,就是有点膈应,云初然摊手,“好吧,是有点怕。”
“嘻嘻,我就知道,”陈馨儿一口咬在蝎子钳上,笑道,“得,不吓你了,我们去酒楼那边坐坐,等华盖街的商铺都开了,我们再去看看胭脂。”
“胭脂?”云初然怪道:“买胭脂干吗?”
陈馨儿那胳膊肘戳她,“你啊,都要嫁人了,当然是要买胭脂上一个新娘妆啊,难不成你就打算穿套衣服就嫁过去了啊?”
别说,她还真是这么想的。
陈馨儿见她不以为意,不禁摇头,“女子嫁人,那可是一辈子的大事,当然要面面俱到啊,走啦走啦,先去吃饭!”
两人如今身份也算是贵重,身边跟着好些人开道,不一会就在酒楼里开了个雅间,凭窗而坐,俯视长街之上的繁华景象,云初然不由感慨,“京城好东西是多,可就是人太挤了。”
“南疆人不多吗?”陈馨儿咬着糕点问。
云初然发现她时刻不是在吃东西就是在准备吃东西,但身材居然还没有走形变样,也算是天生丽质了。
她指指下面的人,“南疆的街道没有这宽,可是依山傍水,不会被拘束在这一处。”
“就是就是,”兰新忍不住插嘴道,“我们小时候就是住在水边的,那条河就像丝带一样蜿蜒平静,晚上星垂夜阔,那河面就跟银河似的,夏日晚上撑着竹筏一过,清凉又快活!”
啊,真想早点回去啊。
陈馨儿打小生活在京城,就是游湖都是跟着几家庶女一起,竹筏这种东西见过却没坐过,看人争奇斗艳都看不完,哪里见过那星垂夜阔、天高月清的静谧景象,立时羡慕起来。
“这么好啊,要是有一天我也能去南疆看看就好了。”
云初然却道:“南疆也未必都是好的,那里毕竟是边疆,匪祸不断,虽然自由,却也危险,水匪杀人极难抓住。”
陈馨儿惊讶,想要问问她是不是见过水匪,却突然听见下面传来此起彼伏的叫骂声。
两人瞬目看了过去,便见几个青衣家丁在街面上推推嚷嚷,把旁边过路的人推得东倒西歪不说,那中间拿着扇子的纨绔还朝地上的人吐了口唾沫。
云初然眼中闪过鄙夷,“不过南疆要是有人敢这么光明正大地欺负百姓,我阿爹一定会把他们抓起来抽鞭子。”
反正南疆他爹官职最大……嗯?
云初然忽然愣了一下,她发现自己可能走入了一个误区,她可以笃定家里出事一定跟京城有关,但,若动手的并不是京城里的人,而是南疆的呢?
比如,有人怕她的父母有了靠山,对南疆的土霸王下手更加不留情?
南疆的土匪和大族牵扯很深,也并非没有这个可能,云初然怔怔地呆在桌边,眼前忽见虚影晃动。
陈馨儿唤回她的神识,“别发呆了,那纨绔上了酒楼!”
云初然“嗯”了声,往外扫了一眼,果然见那纨绔腆着肚子大摇大摆走过回廊,她皱了下眉头,“兰新,关门。”
兰新点头,反手便将房门合上,不多时便听到了那纨绔入了旁边的屋子,不知在说些什么,笑声极猖狂。
“那就是兵部尚书家的公子,我们都叫他牛魔王,”陈馨儿哼了声,“那家伙仗着自己老子爹在街上欺男霸女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兵部尚书说是管教,可也从来没见什么效果。”
兵部尚书年老,却还霸占着尚书之位不动,暗中欺压同僚,说到底,不过就是贪念权力。有其父必有其子,他的儿子是个什么样,也不难想象。
云初然本不打算理会,但没过多久,竟突然听到旁边传出“哐啷”一声,动静极大,就像是人被打飞到了墙壁上。
陈馨儿一惊,“怎么了这是,打起来了?”
“这声音不太对,”兰新侧耳听着,谨慎道,“旁边像是有兵器作响,两位小姐,我们还是换个地方吧。”
兰新话音未落,那墙壁上再次传出沉重的撞击声,陈馨儿站了起来,“初然,我们……”
“杀人啦!!”
陈馨儿还没有说完话,紧闭的大门轰然打开,跟随他们的家丁一拥而入,“小姐不好了,旁边出命案了!”
什么?命案?!
“不好,快走!”云初然反应极快,直接拉住脸色发白的陈馨儿冲出门,就和二楼中其它人一样,趁着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在尖叫声中跑出了酒楼。
而就在对面的酒楼中,一双琥珀色眸子正定定地看着他们,冰冷无情的眼中闪过一丝波动,顷刻又如繁花过眼烟消于无。
尹珏城猛地关上了窗,站在窗边沉吟片刻,“云脉,发信号……我去五皇子府走一趟。”
云脉点头,在窗边吹了个口哨,对面酒楼中再起硝烟,大火猝然而起,房梁轰隆一声爆炸开来,照得烟霞漫天,如血一般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