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珏城冷漠地看着君陌，用表情完美诠释了什么叫做“我很不高兴”，但是他不说。
而显然，梁王君陌也不是能够自己领会别人情绪的人，他耿直，也莽撞，青天白日都能冲上来给君无声一个熊抱，这要是在战场上，君无声几乎可以轻而易举地一刀捅死他。
君无声委婉地说道：“七弟，我和少将军还要去给父皇谢恩，你刚回来，还是先回王府看看吧，纯儿肯定想你了。”
纯儿是他的女儿，上个月三岁生辰的时候君无声还亲自上门陪她玩了一整天，但小家伙最后还是念叨着父王睡了过去。
提起纯儿，君陌立刻被引开了话题，激动地用拳头拍掌，“哎呀！对了，我还给纯儿带了礼物来着！”
说着，他就要跑开，单说了一句“回见”，君无声正要离开，却又见他停了下来，回头看着他，眼睛瞪得老大。
“对了老五，我听说你也开始上朝了？还接了刑部尚书的案子？”
尹珏城脚步一顿，君无声若无其事地点头，“是啊，谁让你五哥不赶巧，刚娶的娘子被当成了嫌疑犯，唉。”
君陌大声笑，“五哥，我刚才还忘了说，你这要去父皇那儿可得小心，老二那伪君子可也在那儿呢，没准就等着针对你呢！”
君陌撂下这句话才离开，君无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看向尹珏城，“你觉得这句话是挑拨离间，还是没长脑子？”
“人家才回来，就知道你要查案，而且听说你的新婚娘子被牵涉在内，居然也半点不惊讶，”尹珏城慢吞吞道，“你觉得呢？”
“……”君无声无言以对。
尹珏城回头，看着宫门口慢慢消失的人，微微眯了下眼睛，“梁王殿下在外历练一年，倒像是换了一个人，心里也会藏刀子了……还是说，背后有军师？”
君无声沉默，半晌乃道：“走吧，先去谢恩，你也好久没看过二皇兄了吧？”
……
立政殿，门外。
殿前无声，宫女立门等候，金色铆钉嵌着漆红大门，云初然和陈馨儿在门口已经等了很久。
很久，王嬷嬷才走出来，身后的宫女手中端着个托盘，盘子上放着两只水色纯净的玉镯，还有一只篆刻了祥瑞浮云的玉如意。
“皇后娘娘卧病在床，不便见人，命我将这两样东西带出来，镯子给五皇子妃，玉如意赐给将军府少夫人，你们拿了便走吧。”
万万没想到自己会吃闭门羹，云初然和陈馨儿面面相觑，身后兰新也很是惊讶。
云初然在宫里时沾染了好几个祸事，不见便不见吧，但五皇子君无声好歹也在皇后膝下养过，她是嫡母，陈馨儿就算是她的儿媳妇，怎么着也该见一面吧？
就这么拒之门外，传出去倒像是皇后很不满意这个媳妇似的，虽然陈家家世的确不必梁王妃和宁王妃，但怎么也算是个并驾齐驱的皇子妃啊。
王嬷嬷仿佛也看透了她们的想法，解释了一句，“皇后娘娘昨夜赏花之时感染了风寒，太医也才看过，你们是新妇，进去只怕过了病气。”
原来如此，陈馨儿素来心大，也不好奇这话是真是假，只道：“既如此，我们也不好打扰母后休息，还请嬷嬷转告母后，务必保养好身体，馨儿过几日再来拜见。”
王嬷嬷点头，这丫头还算是个省油的灯，倒是好打发，至于另一个……
“嬷嬷，”云初然笑起来，“初然在南疆长大，正好学了一些偏门医术，在南疆也算是小有名气，若是娘娘愿意，馨儿可否为娘娘号一号脉。”
王嬷嬷打量她两眼，吊着眼皮冷笑，“你的医术，能有御医好使？”
云初然平心静气道：“皇后娘娘病重多年，宫中御医也看了这么多年，却似乎并无起色。初然不才，虽不至于活死人肉白骨，可与御医比肩，但在医道之上，却自有独到之处，号一号脉，若不准则不下药，若可行再议不迟，嬷嬷以为如何？”
“行了，”王嬷嬷神色一肃，看了眼旁边呆呆站着的陈馨儿，却道，“……这宫里的事你少掺和，过些日子就是皇后寿宴了，你有心思钻研偏门，不如好好去准备一下如何给皇后送礼，走吧。”
王嬷嬷冷漠干脆地要赶人，云初然怔了一下，却没有生气，只是点点头，道：“初然明白了。”
说罢，她便拉着陈馨儿的手离开了立政殿，王嬷嬷目光晦涩地站在门口送她二人远离，许久，方才入内。
药香弥漫之中，宫里拉开了帘子，走进围屏后，看着闲卧在榻上的白雪，轻轻叹了口气。
一夜风寒，竟让她就这么倒了下来。
如此弱不禁风，仿佛随时都要随风逝去，哪里能见她当年的英姿飒爽？不知何时，人就去了，而陛下……陛下啊。
“嬷嬷，”白雪微微睁开眼睛，嘴角无力地弯了弯，竟似气若游丝一般轻声道，“人走了吗？”
王嬷嬷眼睛一红，却强笑道：“嗯，走了。”
她挥手让人退下，执起白雪柔弱无骨的手臂，默了默，将云初然方才的话告诉了她，而后道：“娘娘，那云初然吃一堑长一智，当不是个夸大其词之人，您……要不试一试吧？”
白雪有气无力地笑了笑，光线下，她的皮肤苍白得近乎透明，“有什么好试的，她已经是寸步难行了，又何苦将她拖入……咳咳，拖入这泥潭？你知道，这病是治不好的，都这么多年了，我啊，就盼着……早点结束呢。”
王嬷嬷咬唇，“皇后娘娘，您……”
话到嘴边，却又像是被谁卡住了脖子，王嬷嬷别过头，深深地吸了口气，复又回头，笑道：“没事，等过了这几日，过了这几日就好。”
过了这几日啊，白雪眯起眼睛，眼底映着屏风上的永久绽放的幽昙花，缓缓笑开。
笑得凄凉又无力，就像昙花面临凋谢的边缘，惊鸿一现，又悄然远逝。
“嬷嬷，今年的昙花开得好，让人送些去五皇子府吧……别让那丫头多心，也别让人欺负了她去……那可是个好丫头，还有云家的姑娘，也别、咳咳，唔……”
“别说了娘娘！”王嬷嬷不忍再听下去，眼泪倏地流了出来，又帕子兜住了她唇角的鲜血。
白雪闭了闭眼睛，缓了缓，忽又睁开眼，双目无神地看着虚无之处，眼中没有半点光亮。
“……你说，他会心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