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良久,婉华笑了,“你有证据吗?”
云初然抿唇,她没有证据,就算有,也不敢拿出来。
婉华料定这一切只是她的猜想,反而轻松了起来,神色却不见松懈,“这一切,只不过是你的臆想,你没有证据,你怀疑‘他’,但‘他’是你能怀疑的吗?”
“我知道,这很难让人相信。”云初然艰难道。
“是没有人会去相信,没有人敢相信,以为‘他’是天之骄子!”婉华的目光耐人寻味,仿若还置身花海,眼中闪过一抹怜悯,“云初然,这京城之中最容易让人受伤的,就是怀疑。”
“它不需要证据,也不需要传扬,也许就在此刻,此地,一眼望尽四周,好像什么都没有,可你只要动了这个念头,就自然会有人把耳目放在你的身上。”
“你明白吗?有些事,有些人,不是你能动的。”
云初然白了脸,话到此处,她要是再听不明白,就真的是痴傻了,只是,她还有一个问题。
“我不明白,”云初然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尽管她也知道那很危险,但即便深渊在前,真相隔岸,她还是想要一试,“这一切是……为什么?”
“‘为什么’,”婉华摇头,转身面对着长了青苔的暗色墙壁,也有些疑惑,“我也不明白啊,为什么‘他’会为了那样一个女人疯魔?或许正是应了那句老话,感情之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你喜欢的,别人未必喜欢。你爱的,别人未必爱。可你恨的,哪怕一个人再卑劣、再恶心,也总会有另一个人觉得她惹人怜惜、令人心动?在爱情里,什么真假善恶,也许都比不过那一个‘心动’吧。”
尹珏城恍惚了一下,“……是这样吗?对‘他’来说,爱就是毫无道理可言?”
“对任何人来说,爱都是这样,”婉华轻叹,“只不过有的人被爱欲俘虏成为奴隶,有的人却能战神欲望,守住底线,掌控自己。”
“那是无能,”云初然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她眼底被阴影覆盖,留着黑沉沉一片晦暗,“但那不是我能去管的事情。我只是想知道,那三天,到底宫里发生了什么。”
婉华皱眉,垂头看着自己的双手。
这双手曾经采花碾露,揉汁化糕,细腻又干净,没有一丝一毫的苍老。但这么多年下来,这双手已经被鲜血染红、弄脏,她满院子的花香,都盖不过这一丝血腥。
她很难过,可无可奈何。
云初然……
“你知道了又能如何?”婉华背对着她问。
云初然向前一步,“我是他们的女儿,我该知道他们受到了怎样的委屈,又是为何会被人……我该为他们报仇,婉华夫人,求您了,您告诉我,我……”
她仓皇地皱起了眉头,眼神有些涣散,不知所措地胡言乱语,“只要你告诉我,我可以、可以救你们出去!”
她眼睛一亮,好像现在才想起来似的,“对,我可以的你难您道不想君陌?您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君陌对不对?您就不怕君陌被幽禁在府内让人害死吗?我们可以做交换!事到如今,你为何不搏一搏呢?!”
婉华愣住,蓦然回头,惊疑不定地看着她,“你?”
云初然又上前,“对,我!我可以的,你如果调查过我,你就知道,我可以的!”
婉华有些意动,但不知想到了什么,眼中的期待又如流星般消失了,“……别傻了,我知道你会蛊术,可这件事你没有可以瞒过,我知道,皇后知道,很多人都知道,你以为,‘他’会不知道吗?”
“再说,我虽然是……为了君陌,可我也不仅仅是为了君陌,”婉华若有所指道,“你我都是笼中鸟,好在鸟笼终有老化的一天。”
云初然愣住。
“你是个好孩子,快出去吧,这里不是你该待的地方。”婉华看着她凄惶无助的样子,目光微动,抬起手臂抱住了她,唇角无声动了动。
瞳孔骤然一缩,云初然手脚僵住,嘴巴张了张,好似听到了什么荒谬至极的话,脸色刷白。
过了许久,婉华才松开手。
正在这时,监牢外忽然传来一声轻笑,“呵,今儿倒是巧了,你们夫妻前脚接着后脚,这是把监牢当大院了,串门?”
随即,一个微沉的声音响起,“初然,你受伤了?你怎么会来这里?不是说了让你在府中好好休息?”
云初然手指一颤,铺天盖地的寒意将她紧紧包裹。
她慢慢地、僵硬地后退了一步,对上婉华平静悯然的目光,脚下忽地一软,眼前登时一片黑暗。
尹珏城眼疾手快地接住了人,一低头却发现人已经晕了过去,脸色大变,来不及招呼,直接就抱着人离开了监牢。
卓里厄挑眉,施施然走了进来,奇怪道:“那闺女来干嘛的?”
“这些个孩子,可比当年的咱们要聪明,”婉华扶了他一把,“唉,那孩子竟也是为了当年的事情来的,不过,我没告诉她,你和尹珏城谈得如何?”
“得亏这里是大理寺监牢,防卫重重,铜墙铁壁不好跑,否则这点谈话的时间都没没有了,”卓里厄先是感叹了一句,而后忽然压低了声音,“尹珏城也是来打听一件旧事。”
婉华意外,“不是——”
“嘘。”卓里厄勾唇,狼狈变形的脸竟露出几许风流意态,“说旧事,他问我们,云飞宫那位的死因和真凶。”
婉华哑然失笑,“你告诉他了?”
“这当然不可说,”不过尹珏城大概也猜得到是怎么回事,卓里厄耸耸肩,而后立刻又有些疑惑,“不过,他还问了另一件事。”
“什么?”
“他问我,那云贵妃身上所中之毒的方子还有没有人知道。”
婉华眨了眨眼睛,“这两个人,到底在想些什么?那方子也不常见吧?”
卓里厄默然不语。
婉华打量他神色,阴觉不对,“怎么了?那毒有什么奇怪?这案子……应该没有其他疑点了吧?”毕竟,有人从头到尾策划好了一切,戏子和舞台都万无一失了。
卓里厄皱起了眉头,手指在自己脸上划了一下,从左边额头一直划到下颌,默了一下,道:“……他脸上,有同样的毒斑。”
婉华微愣,随即蹭地一下,浑身寒毛直竖,声音发颤,“这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