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之临死前,交代苏郁芮一定要把她的骨灰,带到那个人的身边。
在殡仪馆拿到骨灰后,苏郁芮便开始订去拉萨的机票。
她把这件事情告诉了言若川,言若川也同意了,原本他也想跟着苏郁芮一起去的,可是郭敬年还躺在医院里,他无法走开。
苏郁芮正是瞄准了这个契机,就这么离开,不用找任何理由。
带着尤之离开前,苏郁芮还是带着她去了一趟,郭敬年的病房,郭敬年的手颤颤巍巍地接过骨灰盒,一瞬间老泪纵横。
他摸着骨灰盒哭着说:“你忘不了他,到死你还是忘不了他,他究竟有什么好?让你爱了,念了一辈子。临了你还是想回到他的身边,他究竟有什么好?有什么好?”
郭敬年这样说尤之,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爱了,念了,等了,一辈子。
终究是不属于他,不是吗?
西藏在青藏高原,海拔高,言若川不放心,给她买了很多高反的药,为了准备了一些棉衣,洗漱用品,相机,等等,还给她准备了一大包现金。
苏郁芮被他逗笑了,“这么多现金,你不怕我被人抢啊?”
言若川想了一下,“也是,那我取给你存起来。”
苏郁芮拉住他,“不用了,若川,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那你记得照顾好自己啊,要是有高原反应了,就赶紧回来,一刻也不能耽搁知道吗?”
苏郁芮点头,“我知道了。”
苏郁芮坚持没有让言若川送她,她自己一个人抱着尤之的骨灰打车去的机场,她不想他们在机场分别,她怕她会不舍,她怕她会犹豫,她怕之前积攒的所有勇气会全部倒塌!
飞起离开地面,苏郁芮闭住眼睛,泪流满面!
再见了,若川。
尤之,我带着你,去找他了。
下了飞机,苏郁芮提前在网上订好的车,已经在机场等着她了。
司机是藏族人,皮肤黝黑,穿着棉大衣,说着一口不太标准的普通话。
“姑娘,一个人来西藏玩吗?”
苏郁芮说:“我不是来玩,我是来送人?”
“送人,送谁啊?”
苏郁芮没有说话,把手里的骨灰盒紧了紧,司机从透视镜里看到了这一幕,脸上的笑容一下僵住了。
“西藏是个好地方,好地方。”
说完之后,司机一路上再也没有说话。到达目的地,原本想多收点钱,都没敢这么做,真的被她怀里的那玩意吓住了。
谁会抱着一个骨灰来拉萨,更何况还是个姑娘家家的。
是个狠角色,不敢惹,不敢惹!
一下车,苏郁芮就被拉萨藏蓝色的天空吸引住了,她用手机拍了下来,发给了言若川,刚发出去,她就后悔了。
不是说好了,不再打扰他的吗?
“到了?很美。”言若川很快回复过来了。
苏郁芮拿着手机犹豫了半天,终究回过去一个“恩”字。
苏郁芮住的那个青旅名叫“离居”,很伤感的名字,尤之告诉她,宋陸炀最喜欢这个青旅。
离心而居。
青旅老板是一位四十多岁的女人,长得别有一番风味,怎么说的,有的女孩子生来是用来爱的,有些女孩子生来就是流浪四方的。
尤之属于前者,女老板属于后者。
因之前联系过,女老板对她很热情,给她的房间也是视野最好的一间,从窗子望过去,可以清晰地看见布达拉宫。
苏郁芮把骨灰盒放到桌子上,女老板的神色有点怔,岁郁芮回头,不好意思地问:“你不会介意吧?”
女老板笑了笑,“不会。”
苏郁芮也笑了,“谢谢。”
“是你的爱人吗?”女老板问她。
苏郁芮摇头,“是我最好的朋友。”
“你要把她葬在哪里?”
苏郁芮对她说:“我要把她给她的爱人。”
苏郁芮不知道为什么,萍水相逢,她居然对面前这个女子,说起了尤之讲给她的故事。
女老板一边抽着烟,一边听她讲,然后她们一起流泪。
“这是我听过最动人的爱情故事。”女老板流着泪对她说。
女老板从她房间离开时,苏郁芮问她宋陸炀什么时候会来?
女老板摇了摇头,“我没有见过他,这间店之前是我大哥在照看,前段时间回北京了,现在我来接管。”
“那你可不可以帮我问问?”苏郁芮问她。
女老板对她笑了笑,“我明天打电话帮你问下。”
也许是命运使然,也许是爱人的心声,真的会受到召唤。
女老板还未打电话,宋陸炀就来了,是在第二天一大早。
他把身份证拿到老板那里登记,老板拿着他的身份证看了半天之后,对他说:“一位美女专门跑来拉萨找你。”
宋陸炀问她,“是谁?”
女老板看了看他说:“我帮你叫她下来。”
见到宋陸炀的那一刻,苏郁芮终于能明白,为何爱他了一生。
“他啊!永远都是一件黑色冲锋衣,深蓝色牛仔裤,灰色吉普帽,带着墨镜,手里夹着一支烟,不苟言笑。”
一如尤之所描述的那样。
他的气场很强,怎么说呢,他身上一种视死而归,有那种远离声色犬马的尘世喧嚣,那种流浪的江湖气息,会让你想到古龙小说里的侠客。
仗剑走天下,宋陸炀就是这样的人。
他的眼睛带有穿透力地看向苏郁芮,“你找我?”
苏郁芮点了点头,“您跟我来一下。”
回到房间,苏郁芮拿起桌上的骨灰盒,交到随之而来的宋陸炀手里。
“里面是尤之。”
说完之后,苏郁芮就不再说话了。
原本意气风发的脸,在听到苏郁芮说的话之后,整个人拿着骨灰盒,连连倒退了好几步。
他的脸从惊到骇,到恐,到悲。
这么多年了,他日夜兼程,常年身在荒原的深处,有蓝天作伴,湖泊作陪,有牛羊结伴,有狼群伴歌。
快三十年了,他从来不敢想起她的脸,从来不敢想念她。
他原以为,他忘了,忘了她那张倔强的脸,他用了快三十年的时间,将她忘却,去追逐天高水长。
他以为他们这辈子都不会再见了,他从未想过再见到她,是以这样的形式,一簇白骨。
“阿尤,阿尤……”
他抱着尤之的骨灰,像个孩子,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苏郁芮终于明白,为何尤之让把她的骨灰交给他。
这是她对他的报复,对他最残忍的报复!
尤之,在天堂的你看到了吗?
他从未忘记过你,从未,从未。
完成尤之的遗嘱,苏郁芮就从拉萨离开了,青旅的女老板在她离开的时候,送了她一串念珠。
“不珍贵,佛祖开过光,保平安的,你就当留个念想。”
苏郁芮没有拒绝,将那串珠子挂在脖子上,道了别。
这次苏郁芮没有坐飞机,她买了一张去往新疆的机票,西藏很美,很空灵,纯净地像是天堂不小心掉落的天使,苏郁芮待在这里,有一种悲怆。
她想去新疆,想去看看沙漠,她认为风尘仆仆的荒漠,更适合她。
就在她准备上火车的时候,接到了俞岑打来的电话。
“苏郁芮,你在哪里?”
苏郁芮不耐烦地说:“怎么查岗啊?”
“苏郁芮,你就不能好好跟我说话吗?”
“不能,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乐安保险”出事了,郭敬年死了,你赶紧回来吧!”
说完,电话就挂断了。
苏郁芮惊讶地看着手机,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回过神来之后的苏郁芮,拨通了言若川的电话,她终于明白,为何这几日不见他打来电话。
“若川。”
“郁芮。你回来了?”
尽管他努力掩饰,苏郁芮还是从他的声音中,听到了哽咽。
“等我,我马上回来。”
挂了电话之后,苏郁芮疯狂地往外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