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蔡骏2019-10-24 09:358,808

  四十一

  天气越来越冷,尤其是晚上,风敲打着窗户,枝条在风中猛烈地抽打着玻璃,发出奇怪的声响,把一些阴影投射在房间里。文好古并没有打开空调,依旧一个人坐在桌前,他显得老了许多,3个月前,他好像一个40岁刚出头的人那样精力充沛,而现在,仿佛已经步入知天命之年了。他轻轻地摸了摸自己的两鬓,稀疏的头发白了许多,脸上生出一些灰黑色的斑点,那是衰老和接近死亡的象征。于是,他又想起了自己年轻的时候,想起了他的芬。

  文好古打开了自己的抽屉,从抽屉的最里层拿出了一张相框,静静地看着相框里那张已经很长年月的黑白照片。照片的背景是一座古建筑,照片里有3个人,他自己站在左侧,芬站在中间,而站在右侧的是白正秋。照片里的文好古是多么年轻,两只眼睛炯炯有神,显得敏锐和果敢,从照片上看,他要比右侧的白正秋帅多了。照片里的白正秋有一副书呆子气,过于瘦弱,脸上也没什么表情。而中间的芬,也就是现在白璧的母亲,她是那样美丽,脸上挂着笑容,她的右手握着文好古的左手,左手握着白正秋的右手,就这样把3个人连了起来。此刻,文好古的左手手心里忽然一热,他仿佛又重新感受到了芬的体温。但转瞬之后,他的手心又恢复了冰凉的感觉,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又把相框重新放回到了抽屉里。

  他一直不理解为什么当初芬会选择白正秋而不是他,也许这也是一种命定的缘分吧。他曾经为此而痛苦过,但很快,又恢复了理智,重新与白正秋和芬成为了好朋友。直到白正秋死后,他还清楚地记得在白正秋举行葬礼的前夜,芬在他的肩膀上哭泣的情景,芬把眼泪洒到了他的衬衣上,那感觉湿湿的、热热的,似乎透过皮肤渗入了他的身体里。那个夜晚是如此撩人,文好古当时多想揽她入怀,可是他看见了白正秋的遗像正在看着他,他只能用手抚摸着芬的头发,然后轻轻地把芬推开,再抹去她留在他身上的泪水。接着,他轻轻地对芬说:“你相信这是对正秋的诅咒吗?”芬痛苦地摇摇头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女儿说她做了一个梦,她梦到了那个女人。”文好古有些慌乱地说:“就是那个女人吗?”芬点了点头:“是的,我那时候立刻就想起了当年对正秋的诅咒,他死的那天,正是他的40岁生日,现在所有的事实都应验了那个可怕的诅咒。我是多么后悔啊,真不应该让他出门,应该把他留在家里,也许就能逃过一劫了。”文好古回答:“也许这确实是偶然,可世界就存在于偶然中,如果我们当年不踏上那片土地,如果正秋没有犯下那个错误,如果那个女人——不,我不说了,一切都有可能不发生,一切也都有可能发生,谁都无法预测结局。如果,这真的是诅咒的话,那么无论如何,我们都在劫难逃。”芬不再回答,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为亡夫守着灵,三炷香默默地燃烧着,房间里飘起了几缕轻烟。

  此刻,文好古想着这一切,觉得似乎就在眼前,时空错位,一切都还在进行着,世界永远处于进行时态,而没有过去时。他的肩膀感到了一阵酸痛,艰难地直起了身子,又在桌面上摊开了几张照片,确切地说,是几张遗照。第一张照片是白正秋,这位老朋友真在照片里略带微笑地看着他;第二张是江河,他原本应该成为白正秋的女婿的;第三张是许安多,第四张是张开,第五张是杨小龙,第六张是林子素,他还特意在林子素的照片上画了一个大叉,以表示他对林子素的行为的憎恶。

  还有第七张照片,那就是自己。

  他看着自己的照片,自嘲似的苦笑了一声。然后他对自己点了点头,他知道,他的时间已经到了,于是缓缓地离开了自己的座位,抚摸了一下那张陪伴了他多年的老式的办公桌。文好古回过头去,看了看窗外的夜色,外面一定很冷,那些树枝敲打着玻璃似乎在和他对话。

  渐渐地,他终于听到了那个声音了,那声音就在他耳边,一直钻进他的心窝里去。

  MUYO——MUYO——MUYO——

  他听到了那来自荒原的召唤,但一点都不恐惧,他知道这是迟早要来临的,心情反而有些轻松愉快了。因为他明白自己终于面对这一天了,人们对这一天充满了恐惧,但是,这一天谁都逃不过,与其在颤抖中坠入深渊,不如任其自然,坦然自若。文好古缓缓地走出了自己的办公室,进入到了黑暗的走廊中,在黑暗里,他虽然什么都看不到,但他确实觉得自己好像看到了什么,于是,他向着那个方向前进。

  在黑暗的走廊里,文好古边走边说——我来了。

  四十二

  “文好古失踪几天了?”叶萧淡淡地问,他不时地四周张望着研究所里人们的表情。

  “昨天上午发现文所长没有来上班,我们给他家里打电话也没有人接,一直到今天早上,还是没有他的消息。文所长这个人一直都是非常守时的,从来没有这种情况发生过,也从不上班迟到,而且每天来上班都提前半个小时。我们都非常担心他。”副所长紧张地说着。

  叶萧看了看他,以一种奇怪的语气问:“对不起,你参加过两三个月前文好古他们去新疆的考古吗?”

  “不,他们去新疆的时候,我一直留在这里。有什么问题吗?”

  “没什么。”

  副所长忽然想起了什么:“还有,昨天我用我的钥匙打开文所长的办公室以后,看到他桌子上摆着几张照片。”

  叶萧立刻打断了他的话:“对不起,你动过他办公室的现场了吗?”

  “没有。”

  “那就好,马上带我去看看。”

  他们走进了文好古的办公室,叶萧看到在办公桌上放着7张照片,他认得其中的江河、许安多、张开、杨小龙,还有林子素,而最后一张则是文好古。特别是江河那张照片,一见到他那张与自己非常相像的脸,就让叶萧的心跳立即加速了。但叶萧不认识第一张照片里的人,与其他的彩色照片不同,那是一张黑白照片,照片里是一个30多岁的男人,照片里嘴角虽带点微笑,神情却十分凝重。他指着这张照片问:“这个人是谁?”

  副所长回答:“是白正秋,是过去我们所里的老研究员了,10多年前,因为车祸意外去世。我真不明白,为什么文所长把白正秋的照片也拿了出来,也许是因为他们是老同学的原因吧。”

  “白正秋?也就是白璧的父亲?”叶萧还记得自己在不久前看过白正秋当年的卷宗,为他的死感到蹊跷。

  “是啊,过去他常带着女儿到我们所里来,我现在还记得那个皮肤白白的小女孩。没想到这女孩子长大了要嫁给我们所里的江河,而江河又在结婚前一个月死了,这实在太离奇了,真是个可怜的女孩。”副所长感慨着说。

  叶萧也若有所思,他静静地看着桌面上的照片,除了文好古以外,其他6个人都已经死了,而且是按照死亡的时间顺序排列的。白正秋死于1988年,位于最前面,接下来就是江河,最后却是文好古。难道这是某种暗示?他心里一怔,说:“我怀疑现在文好古有生命危险,或者……”他停顿了一下,然后缓缓地说,“或者他已经死了。”

  “你说文所长已经死了?”副所长显得非常惊恐。

  “我只是猜测而已,不过你不要害怕,既然你没有参加他们那次去新疆的考古活动,你就应该还是安全的。”虽然叶萧嘴里这么说,但心里也无法肯定眼前这个人是否还有危险。

  “你的意思是说,参加过那次考古的人都会死?”副所长想了一想,然后继续说,“你说得也许有道理,他们去了6个人,已经有5个人死了,现在剩下唯一的一个就是文所长了。”

  叶萧走出了办公室,回到走廊里,张望着四周,他的目光锐利地指向走廊里每一个角落,他似乎已经嗅到了什么,他说:“我猜,文好古现在一定还在这栋房子里。”

  “这怎么可能?”

  叶萧没管他,继续说:“你有这栋楼里所有的钥匙吗?”

  副所长点了点头,然后把系在一块木板上的几十串钥匙拿了过来,所有的钥匙都在这里了。

  “走,我们去江河出事的那间房间。”叶萧冷冷地说。他和副所长快步地穿过走廊,打开了门,走进了江河的那间房间。

  房间里弥漫着一股怪味,也许是因为长久没有人迹的缘故。叶萧又看到了柜子里陈列的那颗死人的头骨,不知为什么,他忽然有些心悸。副所长刚走进门,就不敢再动了,他的声音有些颤抖:“这个房间里死过两个人了,叶警官,你自己检查吧。”

  叶萧轻蔑地看了他一眼,然后仔细地扫视了整个房间一圈,除了那台仪器以外,江河的桌子上什么都没有,电脑已经被搬到叶萧的办公室里去了。这里积了许多灰尘,看起来没有别人来过。他有些失望,又看了看窗户和玻璃,还有外面的窗台和树叶,风中的树丛所有的树叶都在瑟瑟发抖,有些落叶木已经光秃秃的了,染上了一层深秋肃杀的颜色。

  他和副所长走出了房间,然后在这栋小楼里所有的房间都检查了一遍,没有见到任何异常的踪迹。副所长摊开双手说:“叶警官,文所长不可能还在这里,他如果出事了,也一定是在外边,但愿他没有事。”

  “不,刚才我们还漏了一个地方。”

  副所长有些疑惑地说:“你是说库房?”

  “我知道那地方外人不能随便进去,但是,如果有必要我们可以通过办理正常的法律手续进入库房。”

  “不,不用了,如果你一定要去,我可以陪你进去,不让外人进去主要是考虑到安全原因,尤其是最近出了林子素携文物外逃的事件。不过你是警官,又正在办案,我可以例外一次。”

  他们来到了库房门口,副所长拿出了那把特制的钥匙,打开了库房那扇沉重的门。叶萧和副所长缓缓地走进库房,一股凉凉的感觉让叶萧浑身都有些不舒服,他似乎还闻到了一股什么味道。库房里有一个个保险箱,不知道里面放了些什么,他没有理会这些,只是仔细地扫视着每一个角落。他继续往库房的里间走,看到还有一扇门。

  “这里面是什么?能不能打开?”

  “可以。”副所长用钥匙打开了这扇门。

  走进这个小房间,在昏暗的灯光下,他们看到了一个玻璃罩子,里面躺着一具穿着白色衣服的人体。叶萧想起了白璧所告诉他的话,知道这只是一具木乃伊而已,但看到这个古老的女人,他的心里还是一颤,一阵恶心感涌上了心头。

  “别害怕,这只是一具古人的干尸而已,是这回文所长他们从新疆考古带回来的研究的。”副所长淡淡地说。

  叶萧心里想,也许干考古的与干警察的也有许多相同之处,都要接触许多死人,不过警察接触的是刚死不久的人,而他们接触的是早已死了千百年的人,考古学家和警察都要从死人或者是从死人所处于的环境中找到一丝丝线索进行分析研究,进而得出结论,找到历史的真相和案情的真相。

  他忽然又闻到了什么味道,看着副所长说:“你闻到什么味道了吗?”

  副所长也满脸疑惑地说:“是一股淡淡的味道。”副所长绕到了玻璃罩子后面,忽然,他怔住了,脸色变得苍白,叫了一声,“天哪。”

  叶萧立刻快步来到他身后,果然,他看到了在玻璃罩子的后面,横躺着一个人——文好古。

  毫无疑问,那股怪味就来自文好古的身上,叶萧第一眼就认定文好古已经死亡,他俯下身子摸了摸文好古的脖颈,果然如此。从文好古的皮肤情况看上去至少已经死了二三十小时了,不过这里气温较低,也很干燥,尸体基本上没坏,只是发出一些轻微的尸腐味。

  不过,令叶萧奇怪的是,躺在地上的文好古双手在两边,两腿笔直,好像是故意摆出这个姿势的,而他的表情也非常安详,嘴角似乎还带着一丝奇怪的笑意。他为什么要选择在这里,在这具木乃伊的身边。叶萧忽然回过头去,看着玻璃罩子里的那个女人,心里一阵莫名其妙的颤抖。

  副所长已经被吓怀了,他哆哆嗦嗦地说:“文所长死了吗?”

  “是的,他早就死了。”

  “天哪,从这里看下去就像是一个男女合葬的古墓。”

  叶萧一怔,他站起来又看了看,确实有些像,文好古躺在坐边,玻璃罩子里的木乃伊躺在右边,就像是某种仪式。

  “也许,是文所长研究古墓研究得昏了头,自己也按照古墓的形制来寻死了吧。”

  叶萧又看了副所长一眼,想了想他的话。然后叶萧对他说:“等一会儿,警察来勘察现场之后,你就一直留在这里不要走开,也不要动现场里的任何东西。”

  几个小时以后,现场勘察完毕,文好古的尸体被送走了,叶萧并没有陪同着回到局里,因为他可以猜想到文好古的尸检结果将是什么。

  四十三

  “请问,这里是聂小青的家吗?”叶萧透过打开成一线的门缝,望着门里的一个50多岁的中年人。

  “对不起,她不在家。”对方冷冰冰地说。

  叶萧知道对方不信任他,他拿出了证件说:“对不起,我是警官,想来问一问关于她的情况。”

  “那快请进吧。”

  房子很大,装修得也很好,看得出这户人家的经济条件不错。叶萧问:“你是聂小青的父亲吧?”

  “没错。快请坐吧。”聂小青的父亲显得很客气,“喝些什么?”

  “不用了,我只是想来了解一下聂小青的情况。”

  “你们有小青的消息了吗?她已经失踪一个多月了,我们都很担心她。”聂小青的父亲关切地说着,深切的父爱已经溢于言表。不过,虽然都说女儿像父亲,但叶萧从他的脸上,一点也看不到聂小青(蓝月)的影子,尤其是那双眼睛,而眼前这个中年男人则是一双小眼睛,而且目光显得有些呆滞,根本无法和聂小青(蓝月)那双眼睛相比,也许她秉承了她母亲的遗传基因吧。

  “不,还没有。”

  “我们很担心她会出什么事,我想她应该不会无缘无故地出走,虽然她的性格有些与众不同,但她是一个好女孩,绝对不会走到离家出走的那一步。”父亲的话语显得很坚决。

  “可她已经是成年人了。”

  聂小青的父亲微微一笑说:“在父母的眼里,孩子永远都是孩子。”

  叶萧点了点头,他不得不同意这句话。他说:“我能理解你们做父母的心情。”

  “小青小时候就与众不同,她性格内向,不太喜欢和别的孩子交流,就连与父母的话也不多。而且,她经常能说出与她的年龄不相符的话。”

  “与年龄不相符的话?”

  “不要误会,我是说,她小小年纪,就能说出许多大人才能说出的深刻的话。比如哲学,她小学的时候就能自己阅读哲学书籍了,这显然不符合她的年龄,但她居然读懂了。还有数学,她三年级就能做出初二的数学题了,让老师非常吃惊。后来,有人来给她做了智力测验,结果得出的结论是,她的智商远远高于同龄的孩子。”

  “那么,在她小时候,有没有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情呢?”

  “特别的事情?”聂小青的父亲想了想说,“有过一件,在她10岁那一年的夏天,我记得那天很热,晚上她忽然惊醒,无缘无故地哭了起来,她说她梦见了一个女人,那个女人还在对她说话。第二天,很平静地就过去了,但到了晚上,刚刚吃完晚饭,她忽然大哭了起来,也是无缘无故,我们从没有见她哭得那么伤心过。问她为什么哭,她说她看见一个男人在过马路的时候被一辆大卡车撞死了,我和她妈妈都认为这孩子在胡话。那天小青一整天都呆在家里,连往窗户外面都没看过一眼,而且这里离马路也很远,从窗户看出去根本就看不到马路,她却说看到一个人被卡车撞死了,这不是活见鬼吗。我们劝她别哭了,她却一直自顾自地哭着,一直哭到半夜里,觉也不睡,眼泪把枕头都弄湿了,哭得让我和她妈妈都伤心了,还以为她真的像国外说的那样智商太高就容易精神不正常。但是,几天之后,我无意之中在报纸里看到一则社会新闻,新闻里说,就在小青大哭的那一晚,在徐汇区的一条马路上发生了一起车祸,一个中年男子在过马路的时候被一辆卡车撞死了。我这才相信了小青所说的话,她说的确实是事实,可是那一晚的车祸是在徐汇区发生的,离我们虹口这里要隔着半个上海,她又是怎么看见的呢?实在是令人不可思议,从此以后,我就更加认定小青这孩子与众不同,可能具有某种超出常人想象的特殊能力。”

  “那是1988年的事吗?”叶萧有些惊讶地问。

  “对,就是那一年。”

  叶萧立刻就联想到了白璧的父亲白正秋,他是1988年的夏天死的,也是在横穿马路的时候出了车祸被大卡车撞死的,而且事发地点正是徐汇区。叶萧忽然想到了斯蒂芬?金的《死亡区域》,说的是一个具有特异功能,可以超越时间与空间的限制看见任何事情的人。难道聂小青(蓝月)就是这样的人?叶萧又看了看她的父亲,可这个中年男人看上去是那么平庸。

  叶萧问他:“对不起,请问你们家里有没有什么遗传病史?或者家里的上几代人有没有出过什么特别的人物。”

  “问这个干什么?我和小青的妈妈都是很普通的人,也都很健康,没有你所说的遗传病史,我们家的先辈也都是非常平凡的人而已,这与小青有什么关系吗?”

  叶萧陷入了迷惑中,他自言自语地说:“这就奇怪了,难道是基因突变?那么基因突变的诱因又是什么?是环境污染还是家庭原因产生的心理问题?”他又想起了刚看过的一本日本心理学小说《催眠》,虽然同名电影是一部非常卖座的恐怖片,其中所谓的“绿猴子”令人毛骨悚然。但是,小说的原著却与之大相径庭,主要是在分析女主人公如何因为幼年的家庭环境而导致了人格分裂,并具有了某种超乎常人的能力,但与恐怖小说没有什么关系。

  聂小青的父亲听着叶萧的自言自语有些不太明白,他对叶萧说:“对不起,警官,你是以为小青是因为遗传了什么疾病才变得与众不同的吧?如果是这样,那么你没有必要在我和她妈妈身上寻找原因,因为小青不是我们亲生的。”

  “你说什么?”这让叶萧吃了一惊。

  “是的,小青不是我们亲生的女儿。事实上,她是我们的养女,但是,在我们眼里,她与亲生女儿并没有任何区别。我们没有自己的孩子,20年前,我们去儿童福利院,也就是孤儿院,领养了一个孩子,我们给她起名聂小青。我们抚养她长大,我们把她当做唯一的亲生女儿,我们爱护她,珍惜她,为她生病而担忧,为她的成绩而骄傲,现在我们为了她的失踪而每天都以泪洗面,就像普天下所有的父母那样。”在他说话的时候,叶萧能看出他的眼睛里所闪烁着的父爱。

  叶萧淡淡地说:“我现在明白了。”然后他站起来告辞了。

  “警官,你一定要为我们找回小青。”

  “请放心,我会尽力的,再见。”

  叶萧辞别了聂小青的家,回到了他的车里,他静静地想着刚才听到的所有的话,脑子里又浮现起了聂小青(蓝月)的脸。忽然,他想到了什么,心里一阵颤抖,此刻天色已近黄昏,但他还是迅速地开动了车子,向苏州河的方向疾驶而去。

  四十四

  罗周一个人在家里,他始终守在窗边,显得惶惶不可终日。

  门铃声忽然响起,罗周被门铃声吓了一跳,他有些害怕,不知道该不该开门,他犹豫了片刻,还是小心翼翼地走到了门前,缓缓地把门打开。

  门口站着的是蓝月,背着一个塑料画筒。

  罗周立刻吓了一大跳,他后退了一步,用手摸着自己的胸口,半天说不出话来。

  蓝月微笑着:“不欢迎我吗?”

  罗周犹豫了片刻,看着蓝月的眼睛,终于把蓝月放了进来。

  罗周隔了许久才说出话来:“蓝……蓝月,你到哪里去了,我们都在找你?”

  蓝月轻轻地抿了抿嘴唇,靠近了罗周:“你害怕了?”

  罗周忽然后退了一步:“是的,我害怕了。”

  蓝月:“你怕什么?是怕我吗?”说完,她又靠近了罗周,步步紧逼。

  罗周显得很痛苦,但他终于承认了:“是的,我怕你。”

  蓝月:“告诉我,为什么?”

  罗周:“我也想知道为什么。”

  蓝月:“是因为萧瑟?”

  罗周大声:“你难道不知道吗?萧瑟死了,她死了!”他显得惊恐万分。

  蓝月:“你知道她为什么会死?那是因为……”她忽然停顿住了。

  罗周:“因为什么?”

  蓝月:“因为她是楼兰公主,所以,必须要遭到惩罚。”

  罗周摇摇头:“天哪,楼兰公主只不过是一个戏中的角色而已,与萧瑟有什么关系?”

  蓝月:“我恨公主,我恨所有人,我也恨——你。”

  当蓝月说完那个“你”字,罗周仿佛遭到了电击似的,浑身发抖,他有些喃喃自语:“没道理,没道理的,你没道理恨他们,没道理恨萧瑟。”

  蓝月:“不,当然有道理,萧瑟是有罪的,她和她最要好的女朋友的未婚夫偷情,你说是不是有罪?还有,那些人,那些人千里迢迢,千里迢迢,到古老的,古老的……”

  她忽然说不下去了。

  罗周:“别说了。”

  蓝月:“不,我要说。你也是有罪的,你——就是你——”她用手指着罗周。

  罗周摇摇头:“不,不。”

  蓝月:“难道你忘了吗?那天晚上所发生的事,就在这间房间里,就在这张床上——”她用手指着罗周的床。

  罗周低下了头,痛苦地说:“对不起,对不起,我有罪。”

  蓝月:“我说过,总有一天,你会为你的一时冲动而后悔的。”

  罗周吃了一惊,他的耳边又回响起了那天晚上蓝月对他说过的话:“罗周,你会为你今晚的一时冲动而后悔的。”

  罗周猛地摇摇头:“原谅我吧,我求求你,蓝月。”

  “别叫我蓝月。”她立刻打断了罗周的话,“我不叫蓝月。”

  罗周:“不,不管你叫什么,蓝月,我都是爱你的。”

  蓝月:“谎言,又是谎言,就像20多年前所发生的事情一样,你们为什么总是喜欢说谎?为什么?”

  说完,蓝月打开了画筒,从画筒里取出了一幅画,摊开在罗周的面前,然后又把这幅画悬挂在正对着窗户的那面墙上。

  这就是白璧画的那幅《魂断楼兰》的海报。

  画中的女子抱着一颗男人的头颅,以一种摄人魂魄的目光看着前方。面对这幅画,罗周目瞪口呆,他也把目光转到了画中女子所看的方向,那是窗外,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只见河对岸的万家灯火,还有点点星光。

  罗周的话语里充满了恐惧:“你这是干什么?”

  蓝月:“你不是喜欢楼兰吗?我把楼兰还给你。”

  罗周有些无法忍受,脸色非常难看,浑身不停地发抖。

  蓝月也以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他:“你现在是不是觉得自己有些透不过气?”

  罗周点了点头。

  蓝月:“透不过气就应该把窗户打开通通风。”

  罗周照做了,他打开了身后的窗户,一股风钻了进来,吹乱了他长长的头发。忽然,他拿起了电话,拨了一个号码。

  四十五

  叶萧开着车,城市黄昏的灯火笼罩着他的车。

  又是一个漫长的红灯,手机忽然响了。他拿起手机:“喂。”

  对方却挂断了。

  叶萧很奇怪,他看了看手机上的来电显示,是罗周的电话号码。他的眉头紧锁了起来,似乎想到了什么。他立刻给罗周打了一个电话,但是电话怎么也不通。

  红灯变绿灯,他加大了油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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诅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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