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
我和老王叔站在熊熊燃烧的柴房前默默无语,火光映射下的老王叔的脸忽暗忽明,我心中的疑问却在扩大,最后忍不住问老王叔:老王叔,那小……东西呢?
老王叔一抹脸上的泪说:孩子,这都是命,一切皆有定数,你看见院里的狼了吧,还有那些马,你难道还不明白吗?是兔崽子回来了呀!
什么?我不由得愣在了那里,一些画面在我头脑中飞速闪过,我想要抓住一些东西,却怎么也抓不住,心里像被掏空了一样,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老王叔看了看我叹了一口气说:孩子,你为什么在来这里呢?你从哪里来呢?
我有些不明白老王叔的话只是愣愣地看着他。
老王叔摇摇头,并没等我回答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我和你大妈还有小东西躲在柴房里,后来我实在扛不住了就睡了过去。也不知过了多久,我感觉到怀里小东西不停地在动还发出叫声。我一下就惊醒了,外面的火已经烧没了,我从柴房的木板缝向外看,本来已经是深夜,火又都灭了,但是天空竟然闪烁着异样的光,我能清楚地看到狼群慢慢聚集在院子里,它们一定听见了小东西的叫声,已经向柴房包围过来。小东西挣扎着从我怀里跳出去,在柴房里不停地跑不停地叫,外面的狼群在一声嚎叫后便冲上来开始用爪子在门缝上、窗户缝上使劲地抓,我心想这下肯定是要完了,一旦所有的狼都来这个柴房的木门是挺不了多久,而我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又冷又饿,别说打狼连动都动不了一下只能是等死了。我看着小东西心想:不管你是什么,今天也只能命丧于此了。可就在这时我突然感觉到地面开始轻轻地颤动,外面的狼群也停止了进攻,我连忙向外看,又看不清楚,好像狼群全都停下来它们把头转向另一个方向背毛耸立,好像十分害怕的样子。然后我就听到了什么声音,由远及近,地面抖得更厉害了,一个巨大的黑影径直冲进了狼群,那是一匹马!
紧接着第二匹,第三匹……一群马,大概能有十来匹,那个快呀就像箭一样,我还没看出它们的毛色和样子,它们就冲进了狼群的包围圈。狼群被突如其来的马群冲破,惊惶失措四处逃窜。有的狼来不及逃走,就被马蹄给踏倒在地,院子里一片混乱响起了一阵狼嚎和马蹄声。马群十分有秩序,它们跑成一条直线,竟然狂奔起来将整个马场都围了起来。
是我们马场的马又回来了吗?我忍不住问老王叔,它们不怕狼了?
老王叔眯着眼说:那才不是我们马场的马,那些都是野马呀。
野马?野马怎么会到马场来呢?
为什么?孩子,你是没看见呀。那群马的头就是那个兔崽子呀!老王叔嘴角向上笑了起来,他抬起头似乎还在想着当时的情景说:那小子这几个月不见可是出息了呀,跑在最前面,就像天神一样啊!孩子,我早就知道它不是我们人间的物,就和那小东西是一样的。
我的眼前有些恍惚好像看见二宝正带着马群向我跑来,它的身旁悬浮着一团小小的白气,让它看起来好像腾云驾雾一般。奔跑中的二宝身上的长鬃随着身体的起伏在雾中飘浮,它马额上那块尖尖突起是那样的显眼,身上不断耸动的肌肉,如同雕塑家用雕刻刀雕出来的一样,真的是二宝吗?
我真是给当时那阵式吓着了!老王叔的话语打断了我的思绪,他继续说着。我看见狼群开始在马群的包围圈里努力向外四处突围,马群也在有意地收小它们的包围圈,只要一有狼接近到马群,就会被跑动的马群踢到或者踩中,那被踢到的狼如同被重锤打到一样像树叶似的一下就飞出。孩子我告诉你,野马特别烈,连老虎都怕这些野马驹子,就更别提这些个头这么小的狼。可是狼群也不是白给的,原来听老辈的人讲过,这马群与狼群打架就好像是传说里的麒麟和白狼打架一样,没有几天几夜是分不出胜负的。我活了这么一大把年纪可也是头一回见呀!这野马和狼都是群体活动的,它们打架就好像是两军对垒一样。马群高大用的是力气和脚力。它们总是顺着山坡的顶部围成一个巨大的圆圈阵,围的时候马队要顺着高处走,慢慢收紧包围圈。马群用跑动的巨大声响来镇住狼群,让狼群不能逃出马群的包围圈。最终这些狼群不是被马群赶得累死、气炸了肺,就是被活活被马群踩死。
我问老王叔那狼群和马群打架是不是一定会输。老王叔摇了摇头说:那可不一定。野狼和野马都是长白山上的灵物呀,谁都有各自的智慧。一到这个时候狼群总是跑在马群边上。它们一面找机会逃出马群的包围圈,一面找机会进攻马群里比较弱的马匹。大家都是在比脚力和体力。马群与狼群的体力和耐力都是十分厉害的,但时间一长也会都有体力差的。它们的战争到最后往往死的都是一些老弱病残,到最后剩下的无论是野马还是狼都是体力最好,最聪明的了。你看院子里躺着的狼和马就应该明白了。
那,二宝怎么样了?我有些担心。
老王叔又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说:那个兔崽子的脚力才快呢,它总是一下子就冲进狼群,狼群很快就被冲散了,它们夹杂在马群的中间,四处逃躲,有的狼来不及逃走就被马蹄给踏倒在地,免崽子就抬起前蹄不断地踏击着前面的狼。那些狼都远远地躲着它,不过一看它的速度慢下来,马上便跃出三、四只狼冲向它,这些狼明白兔崽子是头,它们宁可冒着被其他野马踢到、撞到的危险也要进攻它,可是狼群根本没办法靠近它。但是那些被马群驱散的狼群也总是会马上又聚集起来。狼完全奔跑起来,几乎是四肢都离地一般的奔跃,看着就像一个波浪,一波一波地向前跳跃着涌动,而前边的那个浪头就是那只头狼,它奔到那里那些狼就涌到哪里。
孩子,一辈子长在这深山里,可是这样的争斗看着让人恐惧,是那种无法说出的恐惧。在那种力量面前我们人的力量真的是太微不足道了,你会想我们是怎样生存下来的,仅仅是因为我们有脑子吗?那些狼、那些马,它们的头脑也不见得会输我们多少的呀!
我从窗户缝里看不到全部,只能看到一部分的争斗,狼嚎、马嘶充满了我的耳朵,应该是很惨烈的吧?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渐渐地挺不住了,意识开始不清,只能感觉小东西存在不停地跑、不停地叫,我想去把它抱在怀里,但却一点也动不了。
老王叔突然停了下来,好像是陷入沉思中。
老王叔,你怎么了?
我在想,我是不是在那个时候产生的幻觉,是不是我眼花了?
怎么了?
唉!在我晕过去之前,我看见兔崽子站在柴房里,不知道怎么的,就一下子站在了地当间,小东西冲它不停地叫,它的身上全是血,可能是狼的血吧?它站在那看了看小东西,低下头就咬住了小东西,我以为它要吃了小东西,想喊却喊不出来,没想到那兔崽子只是轻轻咬住小东西,然后它回过头看我,那眼神不是马的,分明就是人的眼神,充满了歉意的眼神。接着它们就又一下子不见了,就 那么凭空不见了,我也昏了过去一直到你把我叫醒。
现在果真不见了小东西,我见到的是真的,它们真的不是我们人间的物。麒麟?白狼?真的是它们吗?老了、老了真是不中用了?已经分不清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了。
小白真的被二宝救走了?为什么是这样?它们不是应该水火不溶吗?它们去了哪里?外面的狼群还在等待机会吃掉我们,我们能活着走出马场吗?我还能见到二宝和小白吗?
我的头脑里乱成了一团,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得问老王叔,咱们接下来怎么办?老王叔摇了摇头,我现在也不知道了。当初以为要么我和这白狼一起被狼吃了,要么你就是找到支队的人把我们给救了。可是现在……这又愣冲冲出来这么四个山里人,我也不知道会出什么事呀?听到这,我不禁回头看蒋力他们,不想蒋力他们也正在望着我和老王叔,我连忙把眼光避开从火堆上拿了一块马肉递给老王叔。李小山看了看我和老王叔说,你们还真有闲情,聊着天吃着肉,这狼群可马上就要上来了。是呀天又要亮了,而我们面的火也越烧越小了。马场周围能烧的木头早已经烧完了,要再找木头就必须经过对面的狼群了。
三十一
坐在火堆旁边一直沉默不语的蒋力说了话,老二,你的子弹还有多少?王征把手里的子弹袋掂了掂说:只有二十来发了。蒋力叹了口气说:不好办呀,在这打不着狼,凑近了又太悬了。韩雷也说:大哥,这狼太多我们不好往三哥做的圈子里赶呀。蒋力点点头说:是呀,可是天一亮这火也差不多灭了,到时候狼崽子们一定又会往马场来。李小山突然站了起来把棉衣外面的皮带紧了紧说:大哥,这次就得让我来了。蒋力看着他说:老三你……话没说完就不住地摇头,你想去引开狼群?不行不行,这事没准,不能让你去。李小山扁了扁嘴说:咋不行呀,以前我们不也都这么干的吗?我引狼群,你们帮我断后吗?王征接过话说:老三,这次狼群连活带伤的足足还有三、四十几只呢,这后我们断不了呀。李小山不高兴了,你们信不过我呀,别磨蹭了,眼看狼群就要上来了。蒋力低了头想了一会说:老三,你打算怎么办?李小山蹲在地上一边用手指头在烧过的木灰上画着一边说:这是马场,俺们在这,狼群在那,我埋的圈子就在狼群后面,在这。我打算从旁边绕过去,那里不是还藏着来时的一匹马吗。我骑着马再斜愣子从这向狼群冲过去,狼群肯定被我引走。我埋的圈子不大,炸不死这些狼崽子,我想等狼群过了圈子再放炮,就算炸不死狼崽子,也赶得跑它们了。蒋力听完点了点头说:只好这样了。你不是说你埋的圈子这回没响吗?你身上还有引雷子吗?李小山一伸手,手里夹着两个跟大炮仗一样的东西,还剩俩,够用了。蒋力拍了拍李小山的肩说:那好,老三,你就放心去吧,后面的事交给我们办。说完转过头又对韩雷说:老四你别动了,你留在院子里看着他们两个。说完蒋力指了指我和老王叔,我和老王叔都知道自己帮不上什么忙也就没有插话。韩雷点头答应着:大哥,你就放心吧,三哥,你也小心呀。李小山嘻嘻哈哈应了一声,便猫着腰走出了院门,可是刚一出马场的路口李小山便飞快地跑了起来,他紧贴着路边腰弯得极低,在后面看着他,好像是一个快速跑动的大老鼠一样一眨眼就蹿出好远。蒋力与王征也紧跟着到了院门口,王征半蹲在雪地上,双手捧着猎枪,一动不动地对着狼群那边瞄准监视。蒋力也把背上的大砍刀拿在右手,左手的猎枪斜斜地架在肩上。太阳这时刚刚从山谷里爬出来,阳光却被蒋力和王征严严实实地挡在了院子外,只是身上被朝霞涂了一层红边。
我和老王叔紧张地看着马场外面的一举一动,韩雷倒像没事似的一会看看我一会看看老王叔,等我发现跟他对视时韩雷又红着脸笑了。他走到我身边蹲下来说:别怕,三哥虽然说话嘻嘻哈哈的,可做事很稳的,我们这次一定能把狼群赶走的。我跟着点了点头,可是眼睛还是止不住地向外望。老王叔回过头盯住韩雷看,韩雷的脸又红了。老王叔问:小兄弟,你多大了?韩雷低下了头回答:二十了。老王叔继续问:那三个是你什么人呢?你们打哪来呀?韩雷笑了笑没有回答,却问道:大叔你知道对面狼占的山叫什么名吗,老王叔说:麒麟村的人谁不知道,白狼山和麒麟山呗。
白狼山,白狼山。
山上现白狼,山下换皇上。
一张白狼皮,五万铁马骑。
听韩雷说起白狼我和老王叔都不由一惊,我们互相看了一眼,我试探着问:你也知道白狼的传说。韩雷一笑说:别人可以不知道,但我不能不知道呀。
见我眼中满是疑问,韩雷接着说,当年长白山仙人将白狼与麒麟放在这长白山上,是为了保护老祖宗的龙脉,可是又怕白狼与麒麟在山上兴风作浪、为害人间。便留下四大护法,看守着长白山上的一举一动。多少年过去四大护法住在长白山里也就成了猎户,打狼、打野兽也是为了保住先人的龙脉呀。
四大护法?我张大了嘴,那你们四兄弟……
韩雷脱下毛茸茸的皮帽子,露出一头黑发,刚到额头的头发被皮帽子压得全是卷卷,他挠了挠头发嘿嘿地笑了起来。
我们打哪来?我们是什么人?我爷爷那辈人整天对我们这么说,我也不晓得是真的还是假的。还说这么几千年就有两次把白狼给漏下山了,结果就弄出个明朝和清朝。还说当年朱元璋要饭到过长白山,要不是碰巧打死只白狼,那江山怎么能到一个要饭的手里。我爷爷还说当年努尔哈赤进关之前年年必到长白山打猎,他来时总把辫子藏在帽子里装成汉人的模样。有一次努尔哈赤遇险被我爷爷的爷爷救了,还和他成了八拜之交,不过下山时却偷偷拿走了我们家祖上的白狼皮。结果江山大变,被一个外族人得了去,活活把我爷爷的爷爷给气死了。
没想到还有这样的事情,我看了看老王叔,从他的表情我知道他也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传说。见我和老王叔这副样子韩雷一摆手说:不说了,其实我根本就不信的。都是老一辈瞎琢磨出来的。我问韩雷:你家真的有白狼皮。韩雷说,我家现在没有了,我大哥家有一张。听说放了一千多年了,毛没落一点,还是油亮的,摸过又软又暖。
那你大哥家怎么没有出皇帝呀?
韩雷哈哈大笑,我们是不能当皇帝的,有了白狼皮也只能守着,这是命。我爷爷说,啥事都有个命,这白狼几百年不遇,怎么就能让朱元璋、努尔哈赤遇上,该着就是他们的皇帝命,我们的命就是注定在这长白山里打狼的。
我小心翼翼地问韩雷:那如果你们现在遇到白狼了怎么办?韩雷没多想就说,还能啥办,打呗,难道还真想着拿着白狼皮出去当皇帝吗?老王叔接过了话说:这小兄弟。你们四个兄弟看样很少下山,这回怎么来到这了呢?韩雷嗯了一声说,说来也巧。今天秋天山里就不见一只狼,这一冬天我们四个整山找这群狼,山里面就根本没有狼。我们四家就觉得不对劲,都寻思可能会出点事。家里的老人也嘱咐我们开春前不要下山,但我们四个还是趁着年关下了山,想就算打不到狼也到山下买点东西回去来年用。结果下了山,在一山凹里见到一匹野马,那野马棕色毛说不出的漂亮。听到这我和老王叔不禁都啊的一声叫了出来,韩雷奇怪地问:怎么了?我和老王叔连忙摇头说没事,韩雷又继续讲了起来。
我们是很少打山里的野马的,因为马通人性,而且家里老人总说山上野马都是麒麟一脉的,不能打。可那野马就在我们兄弟四人面前晃,仿佛就是戏耍我们。我们想把它活捉了,结果它一路跑,我们一跳追,就追到了这。却不想在这遇到了狼群,不知道还真以为是这马故意把我们引到这的。
听了韩雷的话,我和老王叔互相看了一眼。老王叔噢了一声,还想再问什么。就听蒋力喊了一嗓子,奶奶的。狼崽子们冲这来呀,王征手里的枪也随着响了。
三十二
狼群已经发现了李小山。李小山刚爬过山坡,就有三只狼已经山坡后蹿了出来直奔李小山的背影就冲了过去。王征早已经瞄准好了,等打头的狼刚刚一到射击范围便扣动了扳机。子弹正打在跑在最前面的那只狼的头上,那狼头被子弹打得斜到了一边,身子就好像凭空被什么东西给挡了一下,后腿还来不及收势向前翻去,狼身竟然在空中转了两圈才落地。在它身后的那两只狼一下子就站定了身子,转过身向马场这边看来,蒋力也把大砍刀举了起来,那两只狼冲着我们张大了嘴露出缭牙,背后的毛也高高耸起。蒋力与王征也不动,双方在对峙起来。那两只狼很聪明,它们好像能清楚知道王征的射击距离,站在很远的地方便不再往前一步。李小山听到身后响了枪跑得更快了,皮帽子被树枝刮掉都不顾了。眼看李小山就要翻过右面山坡了,从狼群那里传来了一阵阵嚎叫,是那头狼的叫声。那两只狼身子一颤迟疑了一下就朝着李小山冲了过去。王征连忙瞄准,可这次就在王征要开枪的时候,突然从狼群又冲出两只狼,而它们却是直冲着马场过来的,速度十分快。蒋力大喊一声,小心。王征连忙掉过枪头瞄准冲着自己过来的这只狼,蒋力的枪也响了。不过因为太过突然一只狼也没有打中。而冲过来的两只狼听到枪响便分别向斜蹿了出去然后又转回了安全地带,狼的动作一气呵成,从冲出到转回去这三十多米,竟然好像只用了几秒钟的样子。韩雷骂了一声,妈的,头一次见这么精的狼。我在旁边都已经紧张出一身冷汗,老王叔也是紧紧地握住了拳头,手背上的青筋鼓得老高,这时李小山和追他的那两只狼都已经消失在了山坡背后。
我们的眼睛都盯着右面的山坡,而那里却没有一点声响只是死一般的寂静,狼群也在对面躁动不安似乎也在注意着山坡后面的动静。没有人说话,但我知道大家都在紧张李小山。因为蒋力四兄弟之间的默契,所以我从韩雷他们的眼神里能看出来,他这次对李小山能否成功也同样没有把握。时间一秒一秒过去,却好像几个世纪般的漫长。突然李小山的喊声从山坡后面传了出来。
哟……喝……
李小山连人带马从山坡后面蹿了出来,马蹄把雪花扬得老高。那马似乎已经受到惊吓。马尾匝开、鬃毛乱飞,嘴边都是飞沫。老王叔瞧见了心痛得直叹气,还不由自主地说:废了,废了,这马废了。我知道其实老王叔的话完全是下意识地说,这么紧张的时候却还想着马场的马。蒋力嘴角一咧,好小子!李小山俯在马背上双手紧紧抱住了马脖子,双腿使劲地夹住马肚子。那马跑得飞快,而马身后就跟着刚才追李小山的那两只狼。马跑下山坡看见是熟悉的马场。竟然直冲马场跑了过来。李小山急了右手抓住马的鬃毛就往回扯。可是马已经被吓得不行,一门心思往马场跑。李小山没办法,双手勒住马脖子用力一提。那马一口气上不来,竟然双蹄跟着高高举起乱踢起来,马惊了。可是李小山的身子也像粘在马背上一样,丝毫不动。
李小山绝对是一个骑术高手,他从怀里扯出一块汗巾顺手就给蒙在马头上了。马看不见东西一下子就稳住了,李小山调过马头从怀里拿出把小刀用力刺到了马屁股上。马灰溜溜叫了起来,然后如箭一般地蹿进了狼群。狼群一下子被炸开,可是随后狼群又紧紧跟上了。王征趁狼群乱时跑出院子把跟在马后面的那只狼开枪给撩倒了。蒋力也追了出去,韩雷跑到院门口也是跃跃欲试的样子。我也想跟过去看,老王叔一把拉住了我说:娃儿,我们得趁这时候赶紧撤出马场往村子里去。我一下子醒过神来连忙一手拉着老王叔拖着伤腿走到韩雷身边说:韩雷,我们得趁这时候往马场外撤,快叫你大哥、二哥。我们往村子那边走,说不定能遇到村里人。韩雷扶了我一下说:不用着急,三哥做事十拿九稳的。这次狼群一定被赶跑啦。老王叔叹口气,单凭你们几个人是灭不了这群狼的,我们只能边打边退,到村子里找部队才行呀。蒋力看我们走到了院门口,就回头挥手大声地喊:老四你怎么让他们俩也出来啦,快给我回去。韩雷也喊:大哥,这老头说我们赶不走这狼群,要我们边打边往村子里退。蒋力眉毛一竖,滚球!老子打这么多年狼,还不如他这个看马的糟老头?说完就转过头向狼群那边冲去。老王叔叹口气,拉了我一下说:孩子,我们走!韩雷一伸右胳膊挡在了我们面前说:不行,我答应过大哥,不能让你们出这个院子。老头,你不用担心,我们绝对是为你们好,你们俩出了院子不出十步就得被狼咬死在地上,你就好好在院子里呆着吧。没办法,我和老王叔只好停下来,站在院子门口和韩雷一起望着外面的状况。
天已经大亮我们可以向外看到很远,远处山坡外雪花溅起老高,狼群追上了李小山把他和马给围了起来。马来回地打着圈子,不住地尥蹶子。李小山在马上不慌不忙,一边抓着马鬃一边喊:大哥、二哥,你们别过来。再往这边来个几十米,就到我埋雷子的地方了。蒋力和王征就远远地蹲下,开枪把山坡上剩下的几只狼一个个往李小山那边赶。几个来回下来,王征和蒋力又打死了两只狼。狼群也随着李小山往旁边的山包上跑去。就在李小山马上就把狼群引进山包上时,从狼群里跃起一只狼正抓在马脖子上,是那只头狼!它咬住马脖子就往下坠,马立刻被它拽得停住了脚步,其它的狼也马上扑了上来。马被扑倒了,李小山连忙喊:二哥,掩护我!李小山从马身上跃下来,就往山包下滚,李小山滚时缩着头、蜷着腿,只露出后背。他身边的狼想扑他却不知道怎么下手,只能用爪子去抓他,可是李小山滚的速度很快,结果也只是抓破了李小山后背的棉袄。山包上的那匹马被疯狂的狼群扑倒以后,很快就被撕碎成碎块,又瞬间被狼群吞到了肚子里。王征这时也没有闲着往前跑了几步,举枪就把李小山旁边的一只狼给放倒了。我们在院子里远远地看着,看到李小山的身上满是白雪,就连头上脸上也是,他不停地在地上翻滚,左躲右闪的同时右手中突然多出了一把匕首,砍在已经扑在他身上的狼身上。此时蒋力也在配合王征专打距李小山最近的狼。趁身边的狼被打倒的空档,李小山站起身奋力朝蒋力、王征二人所在的土坑方向跑去,边跑边从怀中取出一个引雷子和火,瞬间将它点燃,回手仍了出去。一声闷响,从山包边缘响起,地上的雪被炸得飞了起来,在山包边缘里的狼一下子被惊得跑上了山包,这一下狼群全被赶上了山包,被雷声惊吓后的狼群显得十分的焦躁不安,但仅停顿片刻后,狼群就已经发现了蒋力他们的藏身处,开始向那个方向移动。李小山又拿出了第二个引雷准备引爆山包。
但就在这时我忽然感觉到有一股目光在注视着我,是那个老狼王,它站在山包下,用一只眼睛盯着我,良久,猛然间一声嚎叫从它的喉咙中爆发出来,响彻了整个山谷,这群焦躁不安的狼突然全都静了下来,在我们对这突如其来的状况还无法反映时,狼群开始撤退了。
三十三
转眼天又要黑了,从狼群撤走后我们六个人就这样围坐在屋里,谁也不说话都是一脸的困惑和不解。
终于李小山忍不住了,站起身说:麒麟村,白狼山,还真是这么邪性!
蒋力叹了口气说:老人家,全都告诉我们吧。
说什么?老王叔抬起头。
老人家,一到马场,我就已经觉出不对劲了,狼群的反映太反常,而且院子里又出现了野马,这种景象是不应该在军马场出现的,现在这群打都打不走的狼又这样无缘无故地自己撤走了。这个马场肯定是发生了不同寻常的事情。凭我多年的经验,一定是有大事发生了。
我看着老王叔不知是否应该说话。老王叔半睁着眼睛,隔了一会才慢悠悠地说:大事,什么大事?现在的大事就是我们部队的军马都没了,马场也毁了。
李小山急了,他指着老王叔鼻子说:你这个老头怎么这样,我大哥问你,你就快说!蒋力用眼神制止了他继续说:老人家,我们兄弟四个鲜与外人联系,机缘巧合下救下这个小兄弟,然后跟他来到这个马场,这表示我们之间的缘分不浅。我们打狼向来是只有四个人。我也不瞒你,我们兄弟四人与这长白山有很深的渊源,我们世世代代都生活在这长白山上,我们世世代代都有着相同的使命。我们了解这座山,了解这座山上的一草一木,更了解这些狼,我们祖祖辈辈生活在这里的理由就是因为有这些狼。我所知道的是,这山上的狼从来不进麒麟村,其中的原委暂且不说,可它是一个上千年来都不曾改变的事实,然而这次却发生了狼群攻击麒麟村的事,我知道,这其中必定有原因。老人家,我也不和你拐弯抹角了,你们马场是不是出现了什么东西,不该在马场出现的东西?
我不由一惊,焦急地看着老王叔,心里在想蒋力他说的是二宝还是小白,或者两个都是?
老王叔并没有看我只是低着头不说话,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屋里突然是一阵静静地没有声音,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无法言说的味道,蒋力他们四个人都有些坐不住了,韩雷走到我身边,紧紧地盯着我,嘴张了一张,却什么都没有说。
也不知过了多久,老王叔终于开口说话了,不该出现在马场的东西?你们真的想知道?
蒋力四人同时点头,老王叔却摇了摇头,你们真的认为你们了解这座山吗?了解这座山的一草一木吗?或许你们真的与这座山有着很深的渊源,可是你们真的就能了解一切吗?如果真的了解,又为何要问我这个什么都不了解的老汉呢?
老人家,你就不要再兜圈子了,韩雷着急地说。
兜圈子?我哪里是在兜圈子呀!老王叔突然用手指着我,你们不是想了解一切吗,那我告诉你们,我们马场是出现了不该出现的,不是别的,就是他!
老王叔!我?我有些糊涂了,不知道老王叔的用意是什么?
蒋力有些不高兴了,他沉着脸说:老人家,我们诚心诚意地想了解真相,然后好想办法把这群打掉,不让它们再去攻击其他的村子,我们不是为了自己,是为了这山里的老百姓,你却在这拿我们打趣。
老王叔叹了口气说:年轻人哪,别看我老头子什么都不了解,和这山也没有你们所说的那么深的渊源,可是,我也是祖祖辈辈生活在这山里的,我也希望这山里的老百姓能太太平平地生活,安安稳稳地过日子,你问我什么不应该出现在这马场,我就照实回答你,这个孩子不应该出现在这马场。就如你说的,这其中必定有原因。
蒋力不再说话眉头紧锁。李小山问道:大哥,这老头在卖关子。咱们别理他,过完今夜,我们去追那群狼,管他有什么东西出现,有什么事情发生,我们只是打狼。蒋力没有理他,李小山还要说,王征拽了他一下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别再说话,然后他自己走过去问蒋力:大哥,我们下一步该做什么?
蒋力没有说话,看了看我,问道,小兄弟你什么地方的人?如果不介意,能不能把你的生辰告诉我。
突然大家的目光又全聚在我的身上,我变得有些不自然。
我是辽宁铁岭人,是甲戌年农历正月十八……本来我的生辰是在寅时,但说到这里我突然想到了萧慎的话,便改口说道:子时生人。
甲戌年农历正月十八子时生?蒋力用拇指指尖在其他四指的指肚上点来点去然后皱眉自言自语说道:真的是子时,那就是金命,对不上呀。如果要是寅时,属木命倒是正对。
听到蒋力的话,我心里突然一颤,我的生日难道说真的意味着什么吗?
蒋力顿了一下便没有再问我什么:好了,我们暂且在这里过再过一宿,明天一早我们四人就离开,一定追到这群狼把它们打掉。老二你再找些柴火,今晚我们四人轮流守夜以防万一。老人家明天你和这个小兄弟也赶快离开这里,到镇上去找部队把情况讲明白,最好就不要再回到这山里了。
老王叔没有答话,我们再次陷入了沉默。
不一会儿王征从外面抱来了柴火,我看得出是从栅栏上拆下的木棍,他在院子里和屋子里都生起了火。之后蒋力冲其他人递了个眼神,他们四个人都走出屋子,我守着火堆坐在老王叔身边,隐约听见蒋力在说着什么中间还不时夹杂着李小山和韩雷的惊讶声。看着老王叔落寞的神情,我对老王叔说:
老王叔,明天我们就回镇上吧,你不用担心马场的事,这事是我惹出来的,我会和组织上交代都是我养了小白才惹的祸, 我绝不会让老王叔你担这个责任。
老王叔惨然一笑说:我一把老骨头,还怕什么。不过孩子千万要记住,那白狼的事不再让第三个人知道,对组织也不能说,不能再和任何人说!
为什么?
孩子,我怕会再引来一些不祥之事呀,那个蒋力说得对,要有大事发生呀。孩子,明天走了之后,你就再也不要回来了,知道吗?
我懵懵懂懂地点了下头,知道了。老王叔,你今后怎么办呢,不如你到我家去吧,我爸妈人可好了。
老王叔的眼睛有些湿润,有你这份心我就知足了,我哪也不去,我要在这陪着马场,陪着你大妈。
老王叔,你还一个人呆在这,万一狼再回来怎么办?
放心吧,狼群不会再回来了,这里已经没有它们要找的东西了。
老王叔,你的意思是说小白?
门吱呀一响,李小山从外面走进来了,他接过话说:小白?谁是小白呀?
我支吾了半晌只好说:是我养的一只狗。
狗?没看到呀,是白色的狗吗?李小山坐到我身边问我。
不是白色的,只是头上有撮白毛。
只是头上有白毛吗?韩雷好像有些失望,那,小白哪去了?
我也不知道,回到马场我就没见到它,老王叔也不知道它跑哪去了,我担心它别是给狼吃了。
你也不用太担心,或许它自己偷偷跑出去了呢。
你不用安慰我,连虎子都丢了性命,更何况几个月大的小狗。
你是说才几个月大?
是呀,我把它抱回来时,它好像也就刚满月那样吧。
这就奇了,你在哪捡到它的呀?
这个吗,那个地方我也说不太好。
李小山还想接着问却被老王叔打断了,天晚了,我也累了,早点歇吧,明天还有不少事情要做呢。看出老叔的用意,李小山便不好再问,便又退了屋去。
老王叔把炕上拾掇了一下,喊我上去睡觉,我躺在冰凉的炕上想着两天前这还是热热的炕头,还有大妈给我做的新棉被,现在却什么都没有了,鼻子一酸,眼泪又流了下来,老王叔背对着我,想来也是无法入睡吧。我借着火光看着窗外四个人的人影,他们好像还说着什么,隐约听到蒋力的话语:怎么才几个月大? 不可能呀……他们的声音越来越小,不知为什么突然那种熟悉的感觉又出现了。我的眼睛不知是被泪水还是火光弄得开始模糊,眼前的一切又开始变得朦胧起来……
三十四
我又一次进入了那神秘的梦中,虽然感觉是如此的真实,但我知道这是梦。不过这次的梦没有天池,我走在山谷中,面前一条向上绵延的山路,记忆中这条路我不止走过一次,但一时想不起它是通向什么地方。北风一个劲地刮着,我越来越冷,好像手脚都要被冻僵了,我不知自己为什么要这样不停地走,似乎前面有什么在召唤着我,我必须要走,必须要去。原来这条路上不止我一个人,突然从我身后走出一个中年人和一个少年。他们面带倦意,但神色匆匆,从我身边走过时不看我一眼。我想问他们这条路是通向哪里,可是两个人却丝毫不理会我的声音。中年人的步子很大,少年要大步追才能赶上他。少年几次要去抓中年人的手,但伸出去又慢慢地收了回来。中年人没有察觉到这些,只是一个劲地催着少年。
来不及了,来不及了。
爹,什么来不及了。
时辰过了,一切都来不及了。孩子终于到了关键时刻?
少年抬头问:爹,这一次我们一定能成功吗?
中年人伸出手握住少年的小手:一定会成功。孩子还记得我对你说过些什么?
少年用力点了点头:是仙草,要得麒麟,必须先得仙草。
听着他们的话,我不禁紧紧跟在他们的身后,想来他俩一定会让我知道些什么。可是他俩越走越快,远远把我落在后面,刚刚转过山脚便再看不到踪影。
我快步追上去,却看见这一老一少与四个拿着枪的猎户站在一起。
远远望去,那四个猎户打扮的人与蒋力四个人很像,但却不是。他们大声对一老一少两个人说着什么,气氛十分紧张。我刚刚走过去,其中一个人便举起手中的枪冲天开了一枪。
肃老大,这规矩定了几千年了你不是不知道,这事不能按你说的办。
那中年人冷笑了几声说:规矩还不是你定的,我还说我上山是天意,难道你的规矩比天还大?
肃老大,今个月圆是那东西现身的时候。没有我们兄弟领路你不会找到山上的马槽,就算你拿到了仙草也没有用。
哦,真的吗?中年人右手探入自己怀中说:反正仙草在我手上,就算你们知道马槽在哪又怎么样,大不了一拍两散。
四人中刚刚放枪的那个刚要急,旁边一个人挡住了他说:都说肃慎族人通晓过去,未来。天生有感知神物的能力,只是却缺少驯服的力量。这也是你来找我们的原因,那好。就按肃老大说的办。说完他冲其他三人使了个眼色,四个人便回身向山上走去,而一老一少跟在他们后面。中年人拉住少年的手递给他一样东西并小声说了几句话,而那东西正是韩雷给我的小刀。我感觉这些人都与我有着莫大的关系,便紧紧跟着他们。很快他们便走到一处断崖,那断崖看起来很熟,就连后面的破庙都同样让人感觉熟悉,是麒麟庙。他们几个人一起跪倒在庙前嘴里念念有词,头顶一轮圆月照亮了大地。
四个猎户跪完起身走到庙前的旗杆前,开始做着相同的手势,他们走向不同的方向,而双手一直平举指着旗杆。一道月光直射下来透过旗杆打在地上,山摇地动,慢慢从地面升起来黑乎乎的台子。这时那个中年人从怀中取出一样东西放在台上,那台子立即放出七色光芒,而断悬外的黑暗中似乎传来了一阵阵马蹄声。
中年人按捺不住自己的喜悦之情,快步走到崖边。他张开手臂似乎迎接着什么,就在这时从他身后冲出两个猎户将他扑倒在地。中年人挣扎着大喊:为什么?为什么你们不讲信用。
按在他身上的一个人说:肃老大对不住你,人各有命,你又何必执着。虽然你得到仙草,但这麒麟、白狼也不能再回到你们肃慎一族手中,你认命吧。
中年人双眼似乎冒出火来,他回头冲躲在一旁边少年喊:快去抢仙草,万不能让它落在别人手中。
可是少年却吓得浑身发抖不敢动弹一下。而那边也响起来一个声音:老四,快拿仙草。
这时中年人突然猛一用力将按住自己的两个人掀翻,他刚要站起身,旁边的枪口已经直直顶在他的胸口。而那躺在一旁边的少年突然大叫冲了出来,低头向走向台前的那个人腰上撞去,那人没有想到少年突然发狠连忙转身避开,但脚一伸拌在少年腿上。少年用力过猛扑倒在地上,那人转身便要去捡台子上的仙草。
少年爬起来也不顾脸上的雪扑到台前的那个人背上,从怀里拿出一样东西用力扎在那人身上。那人疼得大叫倒在石台上。本来指着中年人的枪转向了少年,中年人不顾一切扑向了枪口。
一阵猛风吹过,我看见一只野兽直冲过来,它龙头鹿身,张牙舞爪正是麒麟庙中石像一般模样的麒麟。月光一下子被乌云盖住,不透一点光亮。枪声、叫声、喊声充斥耳边,随即便是死一样的沉默……
我在黑暗中摸索前进,不知走了多远,也不知过了多久。我开始焦急起来,哪里去了,他们都哪里去了?他们到底是谁?我在梦里诧异地问自己,我的头像要炸开了一样,却还是不知道答案。耳边突然传来悠远的声音:
申,你还在睡吗?你还没有醒吗?你还不知道自己是谁吗?
申,你为什么不听我的话?你知道你的行为改变了什么吗?
肃慎,是你吗?你在哪?告诉我,我究竟是谁?
申,申,你还不明白吗?一切都太晚啦……
父亲,你不会怪我吧?要不是当初我的柔弱,也不会造成现在的结果。
心凄凄然,
前路茫茫,
五百年终归大梦一场。
麒麟庙是开始也是结束。
肃慎,你要去哪里?
申,听我的话,从哪里来回哪里去吧,这里不再属于你。
不!
我伸手去抓,却听见哐当一声,脑袋一阵剧疼。
我盯开眼才发现天已经亮了,而自己正倒在土坑下,而蒋力、王征、李小山围坐在我身边紧紧盯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