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再黑,天终归还是一点点亮了,黎明到来了。
天转明亮便就又是新的一天,夏历大尚二十七年的最后一日。
今年夏历没得三十,今儿个腊月二十九便就是辞旧迎新之日,整个巴郡江州都沉浸在一派祥和与喜悦中,街头巷尾卖对联年画的,肉铺里面悬挂的切成条状的五花豕肉,鸡鸭鱼蛋,瓜果梨枣均是新鲜而丰盈的。
街市上的几家大的盐巴铺子里更是按照历年的惯常之例于铺面内堆积起砖盐、筐篓里装满雪花盐巴与花盐巴,这是巴郡百姓对盐巴年年有余的深切祈盼,更是预示着新年里面盐巴满盈。
街角处几位老者在一处闲散聊着:
一个瘦高老者道:“不求别的,今年里就只愿向府上盐巴大大的盛产。”掠起鬓边灰白长髯唏嘘着,仰天而视:“盐巴是个甚?!盐巴乃血脉,乃命门,有盐巴食,就可以续命!”
另一个矮胖老者没掩饰住,继而的“噗嗤”一声笑。
瘦高那个瞧了他,眉梢一扬:“老子讲的这般好,你还笑个甚?”
矮胖老者呵呵一声:“笑个甚?”笑你说错话了,你说你只求今年里向府上盐巴大大的盛产。”上前一步来躬身对了瘦高老者的耳朵:“可今年却就是只余这当下的一天了。”继而的朗声而大笑:“你老头子所企望的应该是明年吧。”
“哦!你说这个老夫倒是真还没得在意。”言语着两个人便是都笑将了起来,笑声震得枝丫上的雪鹀都扑簌簌扇动着翅膀飞向了高空之中去了。
一辆围了菖蒲紫色帷裳的马车绕躲着街市上串流的人群辚辚而驶过,车子门上悬挂的一方乌金色布帘随着马车的颠簸行驶晃晃而动。
“是向老夫人的马车!”人群中有人识得向老夫人所乘坐的马车,便就激动的喊出声来。:“我看到向老夫人的马车了。”那份我第一个见到向老夫人马车的喜悦写满了一脸。
“今儿便是辞旧迎新之日了,老夫人是给咱们送福来了。”向老夫人白子烟经年住在巴郡开州温泉古镇上,江州的百姓于她是极难得一见,于今儿个这样一个年终岁尾、辞旧迎新之时见之,愈加的兴奋异常。
向府于巴郡百姓眼里便是神祇一般的存在,他们是全凭了向府上打下来一口盐井,熬煮成盐巴,供着一众百姓来食,供了天下苍生繁衍血脉。
“向老夫人、向老夫人!”现下里便是一迭声欢呼,也不知是哪一位带的头,街市上一行人便就追随了马车一路小跑起来,口中一壁就连连不断唤着:“老夫人、老夫人!
架夫小心翼翼避了人群,饶是清冷之时节,额头鬓梢上还是被逼将出了细密的汗珠来,驾车缓慢向前行着,与其说是行着,便不若说是挪动来得贴切。
向老夫人眼见现下里是欢声不已,便就笑吟吟对了架夫道:“找个不占路的街角便就停将下来吧。”
架夫应了声,苓萝忧心道:“老夫人,今儿是夏历年。”瞧了老夫人的眼色,踟蹰着:“我们要赶时间呢。”
向老夫人哈哈一声笑,语重心长道:“苓萝啊,我们回府上是过新年。”从被风掀动金色车帘的缝隙里觑到了百姓们一张张虔敬且忠诚的脸,对了苓萝柔声缓缓道:“难道百姓们就不是过新年了吗?他们有什么要求,只不过是想见见我而已。”
轻拽了苓萝的手来,轻缓拍着又道:“百姓们这般崇敬向府,崇敬我,我现下里代表的便就不是我老婆子自己,代表的是整个向府,代表的是整个盐场,整个可以让百姓们血脉延续的盐巴。”
眸光愈加凝重:“岂能让他们失望!”
苓萝闻此,当下便就了然了老夫人的心思,垂下头来:“苓萝只是想着这一路的车马劳顿,想要老夫人早些回到府上休憩,是苓萝的不是。”
架夫寻得了个相对人少的街角处,“吁”的一长声将马车停将下来,马儿止住蹄子,稳稳站了下来,马车便也就一同止了下来。
一众百姓呼啦一下子围拢过来,一声声呼唤饱满深情、虔诚无比:“向老夫人、向老夫人!”
在他们的眼中,劳苦功高的向老夫人代表的便就是向府,便就是盐巴,便就是可以使得他们生命延续下去的血脉。
向老夫人饶是五十几岁的人了,可常年食用自家的雪花盐巴,甚矿物质从不缺乏,从而愈加的肤白貌端,比其他两个盐场的老夫人看起来要年轻得多,扬起一双白净的手来,轻挑车帘,躬身走入车下。
街角处,向老夫人挺身而立,端雅从容之气大盛,双目蕴着慈善和蔼的笑意,满头青丝中夹了零星几根银发,绾成的高椎髻尊贵奢华,插了根古朴雅致的老银发簪,簪尾缀拇指甲大小般祖母绿碧珠,光耀之下光波流转。
霎见到向老夫人,沸扬扬的人群蓦地静了下来,满街满巷的人头攒动之下,竟是兀自的阒寂无声,直到半晌后,才爆发出一阵又一阵的高呼之声,声音热烈而清宁:“向老夫人!向老夫人!”
向老夫人笑着同大家挥手,声音中满是慈爱与欢欣,闻之让人雀跃鼓舞不已:“今儿个啊,是个辞旧迎新之日,明个就是夏历二十八年大年初一了。”微微的一个欠身:“在这里难得于大家一遇,我便恭祝大家新年如意。”
老夫人怎地却是先给我们拜年了?!百姓们受宠若惊,而后又是具是茫茫不知所以,刚刚那个瘦高老者脑袋终是活泛,先是领了头来,深深一躬,声音朗朗然响起:“祝向老夫人新年如意,祝向府盐卤源源不断,似长江之水天上来!”
众人听之,便就方反应了过来,一众那女老幼声音糅合到了一处:“祝向老夫人新年如意,祝向府盐卤源源不断,似长江之水天上来!”
其声音甘美如怡,断断胜过绝世名伶的吟唱,更胜过绝美的交响之华章,美妙又动人心魄,震撼灵魂之感直抵四肢百骸去了。
向府。
三门庭院当中,张贴满了朱红与灿金的年画与春联,红艳艳似火,金灿灿若霞。
空气中氤氲了一层似有若无的清韵,有种淡淡清冽中裹了一丝丝暖的味道弥散开来,又清透透的让人沉醉,让人见之闻之便就心生欢喜夷愉。
毕竟,过了腊月二十九,明日里便就是立春时节了,春的气息提前了一日,于巴郡于向府的庭院当中洋溢出来,满满的让人无端生出欣欣然的畅快之意来。
向寄北同向登鹳于一个时辰前就已经回到了正府之上,现下里向寄北正在东苑里休憩,而向登鹳则是回到了向茹芸的集芳斋。
东苑内,淡淡缭绕的萱草香气间,一壶冲泡的香浓适宜的六。堡茶于青花缠枝茶盏中漾漾而荡,茶的陈醇香味和着萱草的清淡香杂糅,令人心旷神怡。
向寄北和苑清秋对坐于紫檀木罗汉榻之上,四目含情而视,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
也不知是过了多久,向寄北才破涕而笑,搓起一双由于在外奔波而不在白净的手:“我说良人那,我们两个人不该是高兴才对的嘛,我回都回来了呢。”
苑清秋也轻笑起来,婉婉道:“可不是的嘛,夫君回都回来了,我们这是要笑的呢。”
言语着,便就起身将小几上凉得温温的六。堡茶递与向寄北手中:“夫君可是喝下这口茶来,润润嗓子。”
六。堡茶属黑茶,要在紫砂壶中煲煮一个时辰后再入得盏中才方为绝佳之品,刚刚从向寄北进得内室里,苑清秋便就急急嘱了菁莹去煮这一盏茶来,这功夫便是晾得温来。
向寄北将碗盏接了过来,登时间一股陈醇香味漾漾的飘将过来,令人沉醉。
正欲要喝得,却是被盏中的茶汤汁所吸引,汤色红艳明亮盈盈泽泽似一方上好的无得一丝瑕疵的玛瑙,向寄北由不得大赞出口,边就舔了车马劳顿而略有干涩的嘴唇:“当真好茶!”
苑清秋“噗嗤”笑出声来:“茶是用来喝的,又不是用来看的,老爷的嘴唇都干了,快些的啜口来解解渴吧。”
向寄北干干一笑:“这茶汤汁太过美丽,竟是忘记了干渴,忘记了饮用。”遂便就将碗盏防至口唇边,大大的啜将了一口来,醇香之味道蕴满了整个口腔,旋即便就似又传入了四肢百骸中,到达了每一个细胞中。
苑清秋瞧了向寄北喝茶,欣欣然道:“夫君,这一方可是十六。年的六。堡茶。”
向寄北睁大一双圆眼,纳罕不已:“十六。年的?”
苑清秋郑重颔首:“的确是呢,这是我母家托于一个半月前托人稍过来的,我没舍得拿出来饮。”
眼波笑意渐深:“就只待夫君回来再瀹此香茗来品。”
向寄北由不得又是喝下一大口来,轻轻别着头,砸么着嘴巴:“好喝,好喝。”又询道:“上几年芸儿她们还小的时候,岳父家里捎过来的便是那八年的六。堡茶吧?”
苑清秋笑意吟吟的:“是的呢,夫君你细品,这十六。年的六。堡茶口感陈香浓郁,同八年的六。堡稚嫩青涩比起来味道要成熟稳重得多。”
向寄北端起碗盏来,盏内却是被喝得半点汤汁也无,只余一丝淡淡褐色茶根沉于盏底,苑清秋眼尖看到,忙忙唤了菁莹来,又是续满了一盏来。
季冬时节最后一日的阳光透过牖户斜斜射进来,耀得紫檀木罗汉榻并小几的颜色愈加的浓重浑厚,雅致致的别具韵味,和了这陈淳的茶香并萱草的清香,一室具是馨馨然已。
向茹芸的集芳斋。
向茹芸斜斜倚于罗汉榻上,一双狭长凤眼微睐,向登鹳坐于榻边小杌子上,一双弯弯笑眼觑了向茹芸来看,开得口来,口吻之中笑意更甚,却是极其认真而诚恳:“芸儿吾妻,一别数月,您当真是又添风韵,又添颜色了。”
向茹芸也不接他话茬,只道:“江口那边的进展若何了?”
谈及此,但就见向登鹳眼光登时之间便就亮闪闪起来,仰着声音道:“吾妻,您便就是将心放于肚子里面,这次若不是急着回来迎新岁,江口那边的盐井我。日日都在跟进,出得盐卤应该便就是这几日的事情。”
向茹芸似听非听,却于心底里细细分析了他的话来,出得盐卤便就是这几日之事情?!竟是会有这般速度?!若是这般的话,岂不是要超越那个孩子原地打转三丫头好多来。
一念及此,心中登时间满溢了欣欣然之喜,转而的又是一想,这向登鹳说的多好听来,可终归也只是说说而已,毕竟这一方盐卤终还是没有出得来呢,待到盐卤出来的时候再说不迟矣。
可饶是自己的良人,现下里向登鹳也是不敢轻举妄动的,只因自己是个赘婿,地位低下且卑微,即便是夫妻之亲,也要向茹芸主动索要才敢做得。
惘惘然不知所措,铜壶滴漏也都近乎于无声,唯见一滴滴晶莹润泽之水珠,滴滴而落,从日壶至月壶最后滴入受壶方方作罢。
向登鹳眉头微蹙,隐忍之间额头鬓角便就沁出曾细密密的汗珠子来。
忽而的低低一声嘤咛响起,向登鹳被唬了一跳,同时之间便就是心跳之声遽然间大而作之。
向茹芸似睡非睡间,开得口来道:“登鹳,给芸儿捶腿捏背。”
向登鹳应诺连连,胡乱拂去额头鬓边汗珠,又快速将两只白净修长的手对搓,已将手上的汗珠子抹干,向茹云的玉肩上揉去
向茹芸也不言语,只静静享受了这轻柔的力度来,柔和而又舒适。
向登鹳边给她按着,还要忍着心底里生将出来的想要纵欲而行的冲动,终究是好生辛苦,额头鬓间的细密汗珠便又细密密的一层蕴生出来,显得宽大的额头愈加亮晶晶油腻腻的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