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老夫人看她那认真的小模样,忍不住哈哈笑了:“我的三姐儿我的默儿啊,堪堪是比花娇,比花美的呢。”
苑清秋听了半晌,终是忍不住开得口来,笑意吟吟的:“母亲,瞧您把她给夸的,都要找不到北了呢。”
向茹默也忍不住笑了出来,扭转着身子撒娇道:“母亲,让您给说的呢,默儿还是辨识得出方向呢。”
向寄北笑着道:“我从小便就教会我的默儿辨识方向。”转动着手中的酒斛,成竹于胸的故作出一副极其正色的形容来,悠悠而道:“这一点上我从不担心。”
惹得向老夫人这一桌上的人都大笑了起来,苑冰她们那一张桌上的四姐妹此一刻也是食得正热闹,不知是谁讲了句笑话来,少女们齐声的欢笑便就传了开来,和了长辈这一桌的笑声,一霎时向府正厅内倒是一副和谐的迎新岁之貌。
向茹默端着喝了大半的花雕酒:“如此,默儿便是回桌了,那碧翠翠的饺子,默儿可还不曾食得够呢。”
老夫人淡淡颔首:“喏,迎新岁酒也敬了,那便是回去食饺子吧,不够的话让庖人再煮了来便是。”
向茹默甜甜笑个不已:“那如此便是要感谢祖母喽。”轻轻颔着首,似自语又似说给大家听:“默儿当真有吃福气喽。”
一直觑着神色端详了这一群人的向月光,在这个功夫便就是挂上了满面的笑意来,唯独一双狭长凤眼内聚了三分狡黠、三分促狭与四分灼灼来。
柔蜜蜜的缓缓开口而道:“默儿,急得甚,二十七年初秋走的,现下里都二十八年的早春了,这几个月没见,可把姑姑我想坏了呢。”
看了向茹默俏生生少女的小脸蛋儿,便就又嘟起脸来,做出一副不开心之貌:“默儿可是不能偏心的,让祖母瞧了,便就也得让姑姑好生瞧瞧来。”
向茹默瞧了姑姑的那一副形容,可爱又娇羞,哪里像是个当了姑姑的人呢,或许是姑姑三十几岁的年龄还不曾出阁,便就也养就了一副少女心吧。
“姑姑”向茹默唤了声向月光:“瞧您说的,默儿让你好生看看便就是了呗。”言语间便就端端立于向月光身侧,一双清澈明眸忽闪闪的,娇羞又可爱。
向月光回首指了一个小丫鬟搬了把八仙椅子来,对了向茹默道:“三姐儿呀,坐下来吧,你端立着那般高,姑姑瞧你都费劲。”
向茹默乖乖坐了下去,笑嘻嘻的:“姑姑,默儿这回低了,你可是瞧来看吧。”
向月光抬起一双素白柔荑,轻抚了向茹默的小脸蛋儿,连连颔首不已:“这回可是瞧得清楚了呢,这小脸白里透红,又细又滑呢。”
被向月光的手轻抚的,向茹默只觉痒痒的,不由低下了头去,咯咯甜笑不已:“姑姑饶命吧,实在太痒了。”
苑清秋见女儿痒得小脸红红的,便就也道:“月光呀,高抬抬手,就绕了你三侄女吧。”
向月光这才放下手来:“三姐儿这小脸蛋儿太滑嫩了,忍不住多抚了几下呢。”言语着便就又抚,摸了自己的一张脸,连连喟叹不已:“还当真是年龄不饶人呢。”
“没有呀”向茹默瞧了姑姑的一张脸来细细的看:“姑姑还同默儿小的时候一般不二,还是那般美,那般风雅。”
“哦!”向月光哈哈笑了,无意中瞥见了哥嫂一壁在食着更岁饺子,一壁又在交流着,心下又是伤怀不已,嫂嫂于我同龄,可她有哥哥的爱,又有三个女儿半晌,我却是连个相伴终生的人都无得,当真可悲得紧,狭长凤眼中闪过一丝冷凝。
半晌,才幽幽叹道:“那可是不曾了,三姐儿呀,姑姑都老了呢。”旋即便就又苦笑了一下:“不说这个了。”
铁力木八仙桌上燃着的烛火光芒渐悄,只余微弱弱烛芯一点火苗,桌子上便也就相应的暗了下去些许。
向老夫人掩唇打了个哈欠儿:“还当真是困倦了呢。”站起身来,唤了苓萝,声音中略显疲态:“回正苑歇下了。”
又冲了大家伙儿挥挥手:“我老太婆年纪大不经事了,现下里困倦了,就不陪大家等到丑时了。”
府上的人送别了向老夫人,迎新岁晚宴接着进行,小丫鬟们忙着用细小铁钳镊了烛芯下来,将四张八仙桌上的蜡烛换了芯子。
八仙桌上的这一处便又明晃晃的若同白昼了,烛火旺起来哔剥作响,声似刚刚庭院当中燃放礼花的声音。
老夫人离席了,好在气氛还不失,府上其他一众人继续热闹。
向月光一双狭长凤眼觑了老夫人在苓萝的搀扶下,缓缓行出去,直至绕过了正厅门当口处的那一个黑面朱背的宽大屏风,不见了身影。
这才拍了向茹默的肩头,加重了语气:“咱不说这个了。”轻抬玉箸夹了个小菜来食:“这大过年的,说点欢喜的事情吧。”一壁就似无意中叙话一般不二,似冷然想起般:“就来说说宁厂吧。”
一提起宁厂,向茹默的眼角眉梢便就喜不自禁,沧澜谷、大青石、小叶榕树林、三十丈棚、茅草屋便就逐一浮现于脑海深处:“姑姑呀,若是说宁厂呀,那可是有得说了呢。”
向月光咀嚼了口中小菜,又端起酒斛来轻巧巧酌了口花雕酒来,唇边沾染了些许的琥珀色,烛光一耀,艳艳的动人。
轻抬眼做得一副随意貌:“哦,那可怎么说?”
向茹默唇边泛将起的笑意似骀荡春色中漾起的层层涟漪,人虽坐在这里,而思绪却早就翻飞回了宁厂沧澜谷底,饶是只离开了两天,恍然间竟是有了隔世之感。
声音清婉婉若啁啾的黄鹂鸟,细细瞧了姑姑来看:“姑姑呀,你是知道的,幽深深的沧澜谷坐落于海平面之底嘛,所以呀气候却是格外怡人的,闻上那里的空气,便就会从内心深处产生了夷愉来。”
向月光心底脑中盈盈荡荡的便就只有那一句——工具都已准备妥帖了这几个字,哪有甚心思听得向茹默的说法呀,饶是向茹默说得兴冲冲,眉飞色舞的。
便就只得敷衍于她,面上笑意却是不敢减少半分丝毫的:“听三姐儿这般讲来,姑姑的一颗心都要被融化了。”对了牖户外看去:“简直是太美了,现下里便就想再去重温下故地呢。”
而后又煞有介事的:“这功夫忆起来呀,姑姑我上一次去沧澜谷。”做得一副思考貌:“大约还是在舞勺舞象之年呢。”
向茹默被自己所讲陶醉其中,见姑姑也喜听,便又兴奋奋叙着道:“姑姑你都这些年不曾去沧澜谷了,那便是听默儿给您讲来吧。”
轻掠过鬓边碎发,神情沉醉:“沧澜谷呀,于夏季里蜿蜒流淌,而冬日结成冰冻成厚厚的冰层,亦可以在上面行走,还有冬暖夏凉光滑大青石呀。”
提到了大青石,向茹默一双澄澈的眼眸明亮亮的,整个人也愈加神采飞扬,朝了牖户外宁厂的方向来看:“而一到了炎炎盛夏之时,大青石旁浸染苍翠的小叶榕树林被劲风一吹,沙沙作响,凉意便就频频传将开来。”
眼神又瞧了姑姑:“这功夫若是躺在大青石上睡上一觉,就会梦见层层夏荷似苍穹之顶大朵大朵的云层,舒卷卷展得开来,清香香的味道,悠然然的形容,闻之感之便就让人惬意意的舒服。”
向月光耐着性子听了,心底里愈是烦躁躁,焦急急不已,面上的笑意便是愈甚,做得一副陶醉之貌:“果然好一派旖旎的风光呢。”
向茹默面含笑意,郑重说道:“姑姑你说,宁厂这样的风水宝地,若是凿不出盐井来,见过它的人可都是不会相信的。”
向月光也跟着颔首:“说的是呢,若不然宁厂也不会成为我们向府历年历代的一个老的盐场的。”
向茹默沉思半晌:“姑姑说得对,所以呀,默儿我于府上过了初七便就起程回宁厂了,默儿不能让大好时光白白流逝。”神色愈加凝重:“一寸光阴当真一寸金,一寸光阴更当真是一捧盐卤呢。”
向月光听及她谈到盐卤了,应该是离谈到凿盐井之工具也便不远了,心里激动不已,愈是这个时候,于己便就是不能提及工具这方面的事情,等待她主动开口便是最好的,可也难保她一定会说得出来。
向月光思绪间,便就抬起手中玉箸,夹了个更岁饺子来食,以掩饰这一刻内心兴奋与冲动,更是掩饰了焦灼与急躁。
一念起,向茹默便就控制不住翻飞起舞的思绪,她要将这份即将就要开凿盐井的兴奋心情表达出来,脸蛋儿红扑扑,眼神中是灼灼燃烧的光芒:“姑姑,你知道吗,默儿就要可以开凿盐井了呢,是开凿盐井啊!”
向月光听之更是兴奋不已,那种端的与向茹默比之只有过之而无不及,做得于向茹默可以开凿盐井的心情一般喜悦,双手合十,口中连连而道:“随喜赞叹,随喜赞叹!”
正厅里的烛火和了八仙桌上的烛火都在旺旺的燃着,将大尚二十八年的第一个时辰染得通通的红,似流霞若飘锦。
向月光笑意吟吟的,忽而的又开得口来,似随口问出:“开凿盐井的准备工作都就绪了呗。”
向茹默道:“是的呢,姑姑,工具都已经准备妥帖了。”
向月光闻之,便就正色起来,口吻是充满了无限关切,声音柔得欲要滴出水来:“三姐儿呀,那工具准备妥帖了,可都是保管好了?开春雪化,小心工具上了铁锈呢。”
说完了这番话,心底里便似有小鼓在“咚隆隆”的敲个不停,觑了向茹默的神色来看。
向茹默心忖,姑姑想得还当真周到呢,还惦记着我的凿盐井工具会否上生了铁锈,也是的,这隆冬时节一过,开春的时节雪水一化,可不就容易染了六。合铁制的钻头与钻机呗。
迎新岁嘛,正厅中依旧喧闹闹,荣华华不已,牖户上大红剪纸的花开富贵,节节高升,花草繁盛,鲜活活得欲要化成个实体的形貌来为崭新新的大尚二十八年助兴呢。
向寄北同苑清秋两个人一壁有一搭无一搭的食了碟中小菜,一壁就聊天叙话,苑冰她们那一桌还在热闹闹食着守岁饺子,对她们来说,这美味的饺子食得多少都是不够的呢。
向茹芸同了向登鹳与向茹雪坐于八仙椅之上谈天,他们早便就将玉箸放得下,就单单等了丑时一到,再去庭院中看烟火了。
向茹默呵呵笑了,不过所有担忧都是多余的,所有郭师傅为我们改制的簇新的六。合铁制钻头与钻机便就都完整整,好生生的摆在新搭建的三十丈棚之内呢,而邸顺邸大哥便就在茅草屋中看守着这些工具。
便就抬眼瞧向月光,向月光与她一双清澈的眸子相对,心下便就为之一颤,她了然答案应该马上便就可以揭晓了。
向茹默一副稳妥的神色,向月光瞧了这个神色,心中便就不舒服,她最不喜欢看到的便就是别人的淡然之貌。
向茹默声音也是淡淡而笃定的:“默儿还请姑姑放心便是,那些六。合铁质工具便是都存放在大青石旁新搭建的三十丈棚之内呢,底下又垫起了厚厚的茅草,断断是不会被化了的雪所沾染的。”
向月光的一颗心狂跳不已,就是有种兴奋与激动的情绪交织出现于她心底,之后又轰然然的从心的最底部遽然间涌上脑海的最顶端,搅得她五脏六。腑,四肢百骸有种炽烈的燃着了的冲动,似有一团大火在熊熊燃烧。
“大青石旁,三十丈棚,六。合铁制工具。”向月光与心底里一遍遍默念,饶是已经记住了,刻入了骨髓深处了,却仍旧于心底里一遍遍念着,一遍遍念着,唯恐忘记了般。
大尚二十七年于向府之上,于向茹默自身,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可这于奔腾腾的历史长河中却也只是倏倏然而过,似涟漪漾过之后,而又归于了平静。
而大尚二十八年却是又已经过了近一个时辰了,丑时整将至,向寄北跟苑清秋也是有些倦怠了的,却也不好离席,便就执手闲闲叙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