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恢复神色
巴达兽2019-11-21 11:124,387

  外府兰苑大门当口处,也同样的被乌云压顶,极目所见之处,是成片的灰蒙蒙,中间又夹了丝丝的黢黑色。

  寒冽冽的阴郁之下,从东侧行得出两个人来,脚步踩在积存的余雪之上,发出低低的,微不可闻的咯吱吱声来,于这清晨却又暗沉的天色里,听起来低沉却清晰。

  其中一个是位是个身形颀长的翩翩少年郎,但见他穿着一件蓝色云翔符蝠纹劲装,腰间系着犀牛角带,只缀着一枚白玉佩,披着一件白色大氅,风帽上的雪白狐狸毛,似雪花迎风飞舞。

  脚下步伐却是匆匆,一张冷峻的脸上,满是风尘仆仆。

  另一位是个中年男人,面容慈祥,六。尺身长,身子精壮健硕,步伐稳健,手里提了个紫檀色一尺二寸见方木制盖上带双铜环药箱。

  二人并肩而行,至外府大门当口处推门移步进去,只须臾后,双开大门复又被在内里“吱呦”一声关上,大门当口处又重归了阒寂,就像是从来没有人由此经过。

  身材颀长的少年郎一进得庭院之内,便就望见了坐在门槛上的宁厂盐场监工郑逢时,但见他神情略有怔怔然,就连进来两个人,竟是都没有看到,而身边放的那个陶土钵,里面的饭羹早已冷掉。

  见他少年郎一路担心着向茹默昨夜里同自己在外面叙话,会不会被寒冷的夜风吹到,现下里见郑逢时这副失魂落魄的形容,一路提着的心,遽然间颤颤的咯噔一下。

  三两大步跨至郑逢时面前,迫切高声询问起来,声音似一大块坚冰骤然间碎裂开来,冷冽而又清脆:“向姑娘她还好吗?”

  这一声“向姑娘她还好吗?”堪堪说进了郑逢时的内心最深处,一个恍惚,他作甚要这般问?怎地难道三姐儿她有什么不好?!

  脑海中迅速回忆着,昨儿晚上是自己陪着三姐儿一道回来的,都是好好的呀,这个人想要干什么?

  思忖间,郑逢时旋即恢复神色,打量着来人,戒备道:“你是谁?”忽而的一个闪念,想到了也是这样的一个清晨,三姐儿带了他们于庭院中讲话,便就是这人闯了来,叫走了佶郡王。

  公子上前一步,一把拽起郑逢时的衣领,一对星目此一刻是欲要喷出灼灼烈火来:“回答我的问题!”

  郑逢时瞪大一双圆目,迎上了公子目呲欲裂的眸光,二个人四只眼睛喷射出的烈烈之光,若同电光石火灼灼燃于空中相遇。

  公子一对剑眉蹙凝成了一座小小山峰:“我再说一遍,回答我的问题。”

  这样郑逢时感知到了大大的异常,这又才看到,公子身侧立着的这个面色慈善的中年人的手里,竟是还提了个药箱,心下情知是有事情发生。

  霍然起身,朝了后边庭院急急而奔,边就道:“还等什么,去看看不就知道了,难道你不认得路?”

  一句话,让紧张不已,当局者迷的公子醍醐灌顶,一路跟了郑逢时朝里面急急而奔去,乌云在他身后,卷起大大的一株幽深的曼陀罗来。

  三个男人奔进了三进庭院,这才看到一群少年男人围着木琳嘤嘤嗡嗡,蝇营狗苟的。

  郑逢时饶是性格憨直,却是嫉恶如仇,最见不得的便就是男人欺负女人,而且这又是一大群男人在欺负一个小女孩,双目中似有灼灼烈焰在呼呼燃烧。

  顺手抄起檐廊边的一根洗衣用的木棒,暴喝一声,冲将上去,将五六。尺长的一根棒子抡得呼呼作响。

  只是这般,周围的一群外强中干的以冯安为首的,包括他的手下人,全部都吓得四处躲散开来,旋即便就作势般呼喝着脚步朝后退去,躲开去一段距离,一群人转身便就撒开腿跑掉了。

  在出三进庭院大门的时候,又是挤在了窄窄的门当口处,谁也不肯先让一步,嗷嗷叫着,朝外挤去。

  郑逢时瞧了木琳:“木琳,他们没伤到你吧?”又迫切询道:“三姐儿她也没事吧?”

  木琳咬住下唇:“我没事。”抬脚就欲要朝外行去,若不是落下请大夫的银两在耳房,现下里说不定也都骑马到了镇上了。

  边就道:“只是小姐她昨夜里受了风寒,发起了寒症,我现下里要急着去镇子上给小姐请大夫来。”

  郑逢时闻之,点了头道:“木琳不要去镇上了,有个公子已经请了大夫来了,你现下里便是过去看下吧。”

  见不用在耽搁时间了,木琳大喜:“真的!”边就大步朝了向茹默的内室行去。郑逢时跟在她后边,行至正室外间门口,立在那里,犹豫踟蹰了半晌,终还是没有进去,只对木琳道:“小姐怎样了,记得出来告诉我一声。”

  木琳许是心急不曾听到,并不曾回郑逢时的话来,这一刻,外府兰苑的三进庭院之内,恢复了惯常的阒寂,只余头顶的那一大片乌云,卷卷而动,白衣苍狗。

  刚才的那一时,公子带了大夫,一进三进庭院,便就朝了向茹默的正室,抬手敲开了向茹默的房门,木研将门打开,见这公子不是别人,正是赵佶的十三弟赵珏,登时间深藏于眼底的泪水再也抑制不住,扑簌簌无声淌落。

  赵珏心下愈加焦急,急忙忙询道:“向姑娘到底怎么了?”

  木研任泪水肆意于脸上流淌,缓缓道:“昨儿个小姐便就发烧了,喝了热热的姜茶睡下的,可却是没有驱寒,夜里严重了,现下里身上烫得很,缺又感到浑身发冷,寒颤不止。”

  身侧的大夫急道:“病人现下在哪一处,我好去给把上个脉来。”

  赵珏可被吓得不轻,听了大夫的话,恍悟,也道:“对了,赶紧的去给向姑娘把个脉来。”

  木研道:“我家小姐现下里还躺着床榻上,与公子不易面见,那就请大夫隔帘帐而视吧。”

  大夫同木研揖了一礼,旋即便就顺着木研的指引,进得了内室里,手中提着的那个漆面略有斑驳的紫檀色药箱盖子上面的双环,磕击着木盖子,叮咚作响。

  大夫进得了内室里,在木研的指引下提着药箱,移步至遮着层层湘妃色纱幔帷幔的樱草色胭脂木罗汉榻边上,将身子立住,药箱放下至脚边。

  赵珏长身立在拔步床三五尺远之地,一忽儿而的朝拔步床之近处行去,一忽儿的又朝之相反方向行着,堪堪一副不知若何是好的端的,总之便就是在内室拔步床前的那一块地方来回踱着步。

  木琳快步行进来,撩开层层纱幔,进床榻里边,面色急急的,细细瞧看了向茹默好大一会儿,见小姐一夜之间,便就面色清癯,苍白如纸,两行清泪禁不住倏然滑落:“小姐,你是怎么了?”

  向茹默强自撑出个笑意来:“做什么哭哭啼啼的,我只是浑身发冷。”

  木研也道:“这功夫可耽搁不得,人家大夫在帘外候着呢。”木琳抬手胡乱抹了把淌在脸上的成片的泪,重重点头,让开到了一边。

  这拔步床大得很,堪堪围了四道纱幔,才可接触到小姐的床榻,木研扬起一双素手,掀开第一道纱帘,做了个请的手势,道:“还得麻烦大夫朝里行几步,”

  大夫颔首,遂便就提起脚步药箱,随了木研朝里面缓缓移步,绕过三道纱幔,止步于第四道纱幔之前,木研碎步轻移,进得第四道纱幔里去。

  向茹默撑着身子倚靠在床榻的围栏上,略有些微哑的声音似隔着云层飘过来:“可是大夫来了?”

  赵珏闻向茹默之声,心底里忍不住打了个颤颤的激灵,整个人木立立于当场,心底里只存了一个念头,耳中只有这一个声音盘桓不止,那便是向茹默的这一句“可是大夫来了的话。”

  只觉向茹默的声音里少了往日里的清灵婉悠,竟是多了几分难以名状的,似有还无的一丝沧桑之感。

  赵珏心下里更是苦楚酸涩,是由于自己的贪婪,使得向姑娘受了这么大的难,一时间自责之心大盛,似有把烈烈灼灼的火焰,要将自己燃烧。

  木研点头正色道:“是的呢,珏公子也来了,是珏公子给小姐请的大夫,现下里要来给小姐把个脉。”

  向茹默微微一怔,怎地珏公子会突然来了?还请了大夫?我想着木琳被冯安缠住,也是出不去的,遂便就将纱幔撩开一道缝隙,将向茹默的一只纤纤玉手拿将了出去。

  大夫隔帘支起了暗红色枣木架子,将向茹默的手放于架上,又在手上覆了层轻薄的素白色鲛绡,做好了这些,方才将手搭到了向茹默的脉搏上。

  白净面庞上蕴了康健的红润,脸上神色微凝,半晌后询道:“这位小姐可曾是于夜晚里受了风寒?”

  饶是隔着纱幔看不见,木研仍旧是重重颔首:“是的呢,昨儿个夜里,我家小姐在外面待久了,那个时候便就是喷嚏不止。”

  “嗯”大夫缓缓应声,轻笑着淡淡道:“小姐是无大碍的,只是寒邪入理,侵入了五脏,一并又受了较大的风寒。”

  微微抬起头来,沉吟着:“侵入了五脏的寒气,又会搅得小姐腹部作痛,所以我开得三副汤药来,煎好服用下去,三两日来,便就可见大好。”

  言罢,便是就着从衣袋里取出纸笔来,“唰唰”几笔将药方写好,转身递交给身侧的赵珏。

  一直默立一端静静听了大夫话的赵珏,这功夫是毕恭毕敬双手将写了药方的这张纸接过捧于手心,若同捧的不是一张轻薄的纸,而是重若千金的一方稀世珍宝。

  大夫遂便就将支于地面上的木架子上将支于地面上的木架子合拢,折叠放回于药箱里,“嘎哒”一声将药箱合好,又嘱咐着:“这方子连喝三天,便就可以,无需再去抓了。”

  赵珏方是吐得出口气来,思忖了半晌,心下里还是放心不下,终是又开口,附过来至耳边,压低声音,面上揣了三分惊喜,三分哑然,四分期盼,问询着道:“大夫,向姑娘当真是若您所说的没事?”

  言罢,又怕是被纱幔之内的向茹默听到,又抬起一双白净,骨节分明的手堪堪将嘴巴捂得上。那形容,堪堪便就是一个由于犯错而惊吓不已的孩童。

  即便是行医十几年,从容镇定若斯,当下里也忍不住被这极强烈的反差逗得笑出声来。

  饶是不清楚这个公子的真实身份,可于镇子上同他一路行来至了宁厂,看了他气宇轩昂又藏了几分书生之气的端的,以及一路上虽是未曾讲几句话,却怎么也掩不住的谈吐不凡的气度,却是怎么也想不到他竟然还有这样的一面。

  想必层层纱幔之内的这个姑娘,对这位公子来说是有多么的重要,见这位公子的气度,现下里,这位大夫还真真的就对了纱幔内姑娘的样貌好奇了呢,当真的想看看这是怎样的一对璧人。

  但那只是一瞬时的想法,回过神来,凝神淡淡颔首,对赵珏道:“公子多虑了,纱幔内的姑娘只是感了风寒,只是平时里也要多喝些温热的水来,才是更好。”

  “哦哦,如此那便就是甚好。”赵珏一时间欢愉不已,将药方揣入了袖口的袋子里,口中竟是喁喁哼出了个小调儿来,打破了萦绕于内室一整夜的沉闷与积郁。

  层层纱幔内,向茹默被两个人的对话逗得淡淡掩唇轻笑不止,木研对了向茹默唇语:“看来这位珏公子也是可爱得紧呢。”

  木琳掀开纱幔,层层湘妃色于翩然间,若同仲夏之时花丛中的彩蝶挥动着标致、绚丽,而又多彩的翅膀。

  木琳行将着走出去,边就道:“我这便就去庖屋给小姐打些热热的水来。”

  赵珏本想亲自去给向茹默抓药,可又舍不得离开,见木琳欲要行出去,忽道:“姑娘且留步。”

  木琳转身:“公子可是还有事情吩咐?”

  赵珏将刚刚揣进袖口的宝贝得什么似的那张药方从袖口的袋子里又掏出来,郑重交给木琳:“派个腿快稳当的人,去按这个药方给向姑娘抓药。”

  木琳接过来,小心放于袖口内兜里,颔首道:“木琳明白了。”看着赵珏一双深如清潭般澄澈的双眸,便就是莫名的信任:“我可以叫逢时哥去。”

  赵珏看着木琳的背影行出内室,放才便将眸光移向了牖户外,颀长的身影端端而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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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女盐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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