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小姐面对了这样的两个男人,要作何选择呢,木研想当然替向茹默发起了忧愁来。
赵珏一心里只记挂着于层层湘妃色朱纱幔帐后拔步床上的向茹默,却是丝毫不曾将木研的这副端的放于心里,只低声而急急的道:“那可是要现下里再去熬煮上一副汤药来的才好。”
木研闻之回过神来,心下暗笑,这会儿子可是要等到小姐睡得醒来之后,再去熬了汤药才好,那便就是喝的时候断断不会在凉了下去,哪有现下里便就去熬煮的道理,这位珏公子说话愈发的痴了呢。
木研心里这么思量着,口中却是也不道破他的痴,只压低着声音道:“却是不急的,待得小姐睡醒了,再去熬煮了来便就是跟趟的。”
却是不待赵珏说话,层层朱纱幔帐后面传来声脆滴滴的声音来,听起来便就是刚刚睡了一个大大的饱觉而转醒的人,高涨中带着情绪饱满,几乎是听不出是一个感了风寒之人的声音:“我已经醒来了。”
“哦!”
忽而的闻得三姐儿的声音,床帘帐外的两个人具是一惊,转而的便就是喜气盈盈的,木研急转身,莲步轻移小巧的身量于层层朱纱帷幔间闪身而过,声音中大含喜色:“小姐,可是睡得好醒喽。”
向茹默面上含的笑意正浓,似早春枝头绽放的第一抹彤色,浅淡中又蕴生得明艳艳,好看得紧:“要不然呢。”
木研忙不迭的就朝外行去,口中一壁而道:“小姐,我叫得木琳过来陪了你,我去煎药来。”
言语着又急急回转,端了连三闷户橱上的那一碗盏凉得透了的汤药去:“这个我得倒掉了,免得让木琳弄混可就坏大事了。”
行至了纱帐口,又将头回转,手里端了个碗盏,一副迫切的要行将出去煎得药来,又为没有想起来重要的要对小姐说的话而焦虑不已,忧心忡忡写满了一整张脸:“对了小姐,我好似还有什么事情要说来着。”
向茹默捧腹咯咯笑个不已,看她那副焦急的样子,当真是上得了火,便就玩笑着道:“木研,你是从甚时开始变得这般婆婆妈妈了、唠唠叨叨、拖泥带水的了?”
木研急急道:“小姐,都甚个时候了,您还有心思玩笑!”
向茹默一弯柳眉微轩,正色道:“要么你就让木琳去煎药,你坐在这里慢慢想来便好了。”
木研一拍大腿:“我想起来了。”震得另一只手上端的碗盏中,靑褐色的汤汁漫洒出来,沿着碗盏莹白滑腻的壁边涌涌缓缓向下流着,几股细流凝结于碗底边上成似珠子般的一颗,顷刻后便就泫然而下落,“啪嗒”一声,靑褐色药汁于莹白的理石地面上遽然洇散开去。
向茹默侧目看着她,眼角含笑:“想起什么来了?”
“是去让逢时哥去药铺在抓上两幅药来,免得在有等凉的时候,以备不时之需。”木研郑重其事的:“怎样小姐,这个思虑成熟吧?”
言语间是挥之不去的沾沾自喜,下人追求的是什么,不就是尽力的能为主家想的周到多些,让主家的隐忧少些吗!
向茹默心下动容,自己这一个风寒侵体的毛病,堪堪是将木研的心性都给改变了些呢,从前哪有这般的患得患失,微笑着语重心长道:“木研那,你且听我说一句。”
向茹默将鬓边碎发掖于耳后,这是夜里腹痛难忍,半刻都未曾休眠才使得日里睡得这般沉的,这若是平时哪曾有得,澹澹的:“用不着若此的,也不曾是哪日里都在药汁煎好的时候我正睡得熟吧。”
木研悟进了牛角尖里面,她就是觉得小姐不了然她的有备无患,现下里她却是连这个想法也不曾思量了,只存了一门心思,那就是急着要去同小姐煎得药来,现下里哪还有比这更要紧的事情呢,娇嗔着道:“哎呀小姐,木研先不同你讲了哈。”
言必便就是手掀层帘,移步行了出去,只留下朱纱幔帐于空中飞舞轻摇了半晌,而后终归于缓缓的平静,重重垂垂而下落,似从未被人掀开过般。
朱纱幔帐之外,赵珏双手负后,端端然而立,见得木研匆匆而行出去的背影,于心下夸赞不已,得侍女若此,夫复何求!
想的过于入神,不知何时拿于手上把玩的兔毫笔竟是“啪嗒”一声落了地上,于莹白理石地面上咕噜噜又朝一侧滚出去好远才止了下来。
“公子可曾还好?”向茹默于拔步床内问询道。
“哦、哦,还好还好的。”赵珏脸色羞红,忙前行三两步,弯腰将地上的兔毫笔拾得起来,小心的将笔放于眼前旋转着仔细瞧了,见并不曾有丝毫的裂缝,方用袖口并掌心轻轻擦拭了。
解释着:“是珏一时间失了神,将向姑娘心爱之兔毫掉落于地上了,歉然、歉然。”
遂便就谨慎的将兔毫笔悬挂于笔挂之上原来拿将起的位置上,小巧精致的兔毫笔于笔挂之上微微的左摇右摆后,端端止了下来,静静的若同一个乖觉又可爱的宝贝。
向茹默婉婉而道:“珏公子言重了,一只小小的兔毫而已。”笑出了声来:“更何况默儿相信公子又不是故意而为之的呢。”
向茹默声音婉约而灵动,听在耳朵里便就是一种极致的享受,沈腰潘鬓的赵珏一副玉貌又是蓦地涨红了,饶是隔了重重纱幔看不见彼此,却是也觉窘迫到不能自已,来回的搓着双手,呵呵干笑出了两声,自己听到后又觉极为不妥,堪堪又将一张口唇闭将上了。
一阵劲风涌入内室里,将空气盥洗得清新又冷冽,丝丝凉意沁入肺腑,扰得人无端生出了许多的清宁来。
原是木琳推门入得内室里来,一阵风般的急匆匆行将至里头,掀得了层层朱纱帷幔,口吻中是毫不抑制的极喜:“小姐,研姐说你睡了个好觉,可是精神头大好呢。”
脚步过于匆匆,身子被最里侧的朱纱帘子绕了下,堪堪被绊了下,整个人飞蛾般碰撞到了向茹默的拔步床的软塌之上,虽是无甚疼痛,却是被唬了一小跳。
向茹默靠坐在拔步床的围栏边上,整个人端庄中带了三分俏丽,见木琳摔倒,忙弯腰扶她,嗔道:“毛毛躁躁的像是个什么样子,急的甚?!”
木琳顺势坐到榻边的小杌子上,一壁道:“这还算急,小姐木琳得了研姐的话,恨不得一步就从耳房跨到小姐面前来呢。”
向茹默心里美滋滋的,一双素白柔荑轻抚了她的脸颊,眼神中满是疼惜:“你这个性子哟。”
言语着便是有一个大大的喷嚏生生打出来,主仆二个人先是一怔,旋即便笑了起来。好的心绪使然,堪堪都忘记掉了自己还是个需要喝药的受了风寒的人了。
赵珏像了牖户外张望了,这药可是还不曾煎得好?向姑娘可是又打起了喷嚏来了呢!
木研又端了碗药汁过来,脚下行的生风,步履却是稳健,青瓷茶盏中的青褐色药汁却又平缓缓的几乎不动。
掀开了层层纱幔,端了青瓷碗盏进得了去,青褐色药汁在碗盏中热腾腾冒着徐徐热气:“哦,小姐,你可是醒了。”
将药汁放到连三闷户橱上凉着,兴冲冲的,俏丽的脸庞都蕴上了红晕:“祁妈还说先别着急煎药,要小姐醒来了在煎。”
木研微微侧了头,抿嘴笑着,美滋滋的:“我约摸小姐不能睡那么久,现在看是得亏了把这药汁熬好给端回来了,这样不耽误喝呢。”
木琳满眼崇敬之色,点头认真道:“研姐说话做事弄得都好生明白。”
木研白她一眼,面上却是含了深深的笑意,假意嗔怪着:“油腔滑调,不说话没人拿你当哑巴卖了。”
向茹默靠坐在拔步床的围栏边上,瞧了这两个于丫鬟来看,咯咯笑个不已:“那好啊,我现在就来把药汁喝了。”
木研瞧了那碗盏中的药汁:“还是有点热,小姐在等下哈。”
赵珏坐于平头案前的小杌子上,手中轻轻摩挲把玩着一个七寸长老银雕十二属相压尺,神思凝滞,三姐儿她们主仆几个的话句句入耳。
虽说隔了层层朱纱幔帐,什么都看不到,可向茹默依旧朝了帘帐外面看去,嘘声道:“珏公子怎么没有动静了,可是出去了。”
木研唇语着:“没有啦,在平头案前坐着呢。”
闻此,向茹默掩唇低声便就笑了,叫了声:“珏公子”
赵珏忙不迭应了声:“向姑娘”才觉得自己失了态。
慢慢的又根据了向茹默的口气自我想当然的分析了,这是向姑娘想让我走吗?转念一想,可也不尽其然,忙又缓和下来口气恢复了正常语调:“向姑娘还是先把药喝了。”嗫嚅了半晌,鼓了鼓勇气:“珏看姑娘喝完了药,就回去了。”
向茹默呵呵笑了,怎地就单单凭我叫了你一声珏公子,你就分析出了这若斯多的问题来?!我却是没有这个意思要撵你走的,但赵珏若斯说,口中却是只得道:“默儿还是要再次感谢珏公子为我请大夫来。”
掖过鬓边碎发:“公子若是要回去,那默儿也就不便留了。”
闻此,赵珏心绪又开始不宁,向姑娘感了风寒可都堪堪是自己造成的呢,怎地还要跟我道谢呢,这可真是折煞人也,微微颔首凝重道:“向姑娘,真当再不要同珏说这个谢字了。”语气愈加端正严肃:“不然珏可真当心下不忍了。”
向茹默却是明白听懂了赵珏的认真,这个珏公子还真当是个极郑重又严谨的人,总将自己感了风寒这个事情朝了他的身上联系,轻轻摇头而笑:“好了,公子说不必再说,那默儿不说就便是了。”
木研在连三闷户橱上端了青瓷碗盏来,用手试了温度,笑吟吟的:“这药汁的温度可是刚刚好了。”
移步至向茹默身前,半弯下腰身,端了碗盏:“小姐,来乖哦,我们喝药喽。”
向茹默白她一眼,笑着嗔道:“瞧你说的,好似我喝药还得你哄着来似的。”
木研用小银汤匙来回搅拌了那碗药汁,舀了一汤匙上来:“毕竟是药汁,而不是蜜水嘛,我当然要哄得小姐来喝的。”
向茹默盈盈一笑,接过碗盏:“良药苦口,蜜水倒是虽甜,却也只就是润个喉咙罢了。”一扬玉。颈咕嘟嘟将一碗盏药汁喝了下去,见出底来。
向茹默肉肉的粉嘟嘟的唇瓣花蜜般诱人,抹了下唇角,嫩白的柔夷背上沾了点滴的青褐色药汁,用素色狡黠帕子给擦拭了去。
“哇哦!”木琳一声惊呼:“小姐好棒呢。”
木研面庞上挂的是欣喜的笑容,接过了向茹默手中的碗盏:“小姐,当真是好生果敢呢。”
向茹默“噗嗤”就笑了:“果敢?”眼中笑意澹澹:“这就果敢了?用词不当,只是喝了碗药汁而已嘛。”
木研又道:“小姐,这是第一碗药汁,大夫说明日和后日里在各喝一碗,一共喝上三碗来,便就可以大好了。”
赵珏在帘帐外听得了向茹默将药汁喝了,心下便就放心了些,可只看了向姑娘她喝了一碗下去,这若是看了她喝了三日的药下去,自己才可更为放心呢不是,这样一想就又后悔刚刚说出的看了向姑娘喝得了这一碗药汁就走的话来。
一时间竟是不晓得要怎么办才好了,走呢,还放心不下向茹默,不走呢,自己又说向姑娘喝完了药汁便就走,这一刻便就在平头案前来回的踟蹰徘徊,怎地一说要离开了这向姑娘的府邸,眼下里就看不到她了,怎地却是这般的难舍呢?!
立住脚于牖户边上,向外朝了皇宫帝都的方向看去,不由得便就是成诗一首来,于心底里默默诵咏:
“回首来时路,苍茫且久远。
归去,归去兮!
难舍!难舍!
天道好轮回,你看感情饶过谁?!”
木琳端了空的碗盏下去了,向茹默嘱木研奉茶来给赵珏喝,不刻后一盏热腾腾氤氲着茶香袅袅的永川秀芽来,茶汤于白瓷茶盏中莹碧碧青漾漾的诱人,颗颗碧绿的秀芽在杯底儿垂垂而动,煞是好看。
木研将茶盏轻放于平头案边上:“公子,喝盏茶来吧,润润喉咙,温度刚刚好。”
“姑娘不说还罢,一说出来珏还当真是感到了口中干渴呢。”赵珏道得谢,看了那碧色的茶汤,只觉馋人,听了木研说温度刚刚好,哪还有不喝的道理,端起茶盏来,喝了一大口下去,顿觉满口生津,芳香甘美。
赵珏端了茶盏,只觉层层朱纱幔帐盈盈闪动,映着清透的华彩,不由侧过头朝了那个方向凝眸看去。
但见向茹默披了一头墨般油亮及膝的长发,从层层纱幔中款步行出,粉嫩嫩的脸似一颗快要成熟的春桃,虽青白了些,可毕竟是见了血色来。
向茹默笑意盈盈的:“珏公子,这永川秀芽喝着可曾还行?”
赵珏一怔,脱口而道:“向姑娘,怎地不好好躺了休憩,却是下了地来,当心累到。”
向茹默“噗嗤”就乐了:“让公子您说的,默儿哪就这般脆弱了。”
不经意间活动舒缓了下腰肢,纤纤细腰看起来柔美又丰盈。
赵珏却是看得呆了痴了,忍不住念叨着:“柔桡嬛嬛,妩媚姌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