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不紧不慢中稍纵即逝,秋光消褪在满眼苍白中。
北风一声呼啸过后,冬天带着皑皑白雪,姗姗来迟。一同到来的,还有万众瞩目的玉瑶儿跟宁致书的大婚。
姚梨作为宁致书的表嫂,自然是要早早的前往新落成的公主府观礼的。
从玉旻之踏入堂中的一刻起,姚梨的目光就不受控制的被他吸引,连司仪高亢激昂的嗓音连同席间的热闹,都被姚梨屏之耳外。
玉旻之好似也收到姚梨的目光,伸手朝门外指了指。姚梨会意,悄悄退出门外。
姚梨去了公主府后院的花园,因还下着雪,她走上园子里的凉亭。
“叶夫人!”玉旻之跟了过来,今日的他披了一件墨黑色的大氅,里头却是一袭月牙色的锦衣。黑白分明的颜色,却衬的他越发颜如玉,世无双。
“民妇参见靖王殿下!”姚梨回过身,迎着他作揖福礼。
玉旻之并不上前,只是站在凉亭的阶梯上,眉眼含笑的望着姚梨,“夫人为何在席间一直盯着本王看,佳人如斯,本王甚是吃不消夫人如此目光呢。”
明明是轻挑的话语,但从他口里说出来,偏生又一本正经的很,让人不忍责怪。
姚梨面色沉了沉,仰眸直视着他,“听说靖王殿下是在前几个月,才回到京城的。敢问殿下,可有去过一个叫平山沟的地方?”
“平山沟?”玉旻之脸上笑意不减,直视硬挺的剑眉略敛了敛,像在认真思考姚梨的话。片刻后,他摇了摇头。
“虽然这地方名字有些意思,但是本王听都没听过。”
“你说谎,你就是叶镜。”眸光分寸不移的拢在玉旻之面上,姚梨豁然拔高声音。
玉旻之微微被她唬住,脸色骤然冷下来,“没听过就是没听过,世间喜欢攀附权贵的人多的很。可像夫人这般理直气壮的,还是头一个。本王不是什么叶镜,本王是玉旻之。”
他这番话说的极其侮辱,将姚梨的人格贬低到尘埃里。姚梨也来了脾气,横眸睨过他的眉眼,一字一句宛若从唇齿间凿出来。
“叶镜你听好了,既然这是你选择,日后咱们就桥归桥路归路,各不相干吧!”
此话一落,玉旻之冷然的面容仿佛裂开一条缝。也就眨眼的片刻,那瞬间的风云变幻,消失的干净。
虽不见他回话,姚梨也没想再理会他,抬步走下凉亭。
姚梨是再世为人,人情冷暖世情如霜她见的多了,眼下即便有些痛彻心扉,且也不至于一蹶不振。
“哟,什么人呐,长没长眼睛呀!”姚梨心事沉重的很,以至于没有瞧见迎面走过来的人影,竟是撞了上去。
被撞的女子面色不悦,由身后跟着的婢女同伴扶起来,横眉怒瞪着姚梨。
“你是什么人,为何会在此?”
一行人将姚梨上下打量个遍,见姚梨穿着普通,眼底也浮起轻蔑之意。
姚梨对她们的目光不以为然,不卑不亢的回答:“我乃是驸马爷的表嫂,特地代替我的夫君前来参加公主殿下跟驸马爷的婚礼的。”
“哦,原来是从穷山沟里来的。难怪如此不懂礼数,你可知道你撞的是谁?”听明白姚梨的话后,一行人的神色更加不屑。
新科状元宁致书的身份不是迷,世家大族间都清楚,乃是来自偏远山村的寒门学子。
不过他运道好,竟是迎娶了皇上最为宠爱的怀袖公主。因而即便那些望族子弟再看不起宁致书的出身,也是不敢对他无礼的。但是至于宁致书的亲戚们,自是得不到什么好脸色了。
“不知道。”姚梨也抿唇弯出冷笑,漠然回答。
开口那人越发得意,声音陡然拔高几分:“乃是文国公家的嫡小姐,已故惠元皇后的嫡亲侄女。你胆敢冲撞了连小姐,还不赶紧跟连小姐赔罪。”
姚梨听了出来,来人果真是身份尊贵。俗话说的好,好汉不吃眼前亏,她此时还怀着身孕,所以不想跟她们纠缠。便是上前作了个揖,“民妇莽撞冲撞了姑娘,还请姑娘恕罪!”
“呵,这赔罪赔的太没有诚意了。”被众人簇拥着的文国公府大小姐连清浅看都不看姚梨一眼,冷笑出声。
“还不快跪下。”连清浅话未落,立马有人附和,厉喝着姚梨。
眼下天寒地冻,地上全是积雪,姚梨此刻情况,是万不能跪的。
“民妇身子不便,还请连小姐大人有大量,莫要与民妇计较!”虽没跪下,姚梨还是放低身价,轻声说道。
“没教养的东西。”都不等连清浅发话,已经有人先一步发作,一把将姚梨推向一旁。
姚梨身子不问,被力道冲击倒向一边,她这才发现,她竟是身处在湖面的九曲桥上。推她的那人力道大的很,直接将她推下了桥栏。
“救命啊!”天寒地冻的,若是翻身下湖里,后果可想而知,姚梨惊的大叫出声。
就在姚梨认命的想要闭上眼睛时,一道身影如燕般掠过来,抱住姚梨飞身到对岸,平平稳稳的站下。那人才是放开姚梨,“夫人可还好?”
姚梨定下七上八下的心,抬眸望了望救命恩人。让她意外的是,居然是玉旻之。
一瞬间,姚梨的眸色骤冷下来,木然的福了福礼,“多谢王爷救命之恩!”
而她眼角的余光不经意扫过玉旻之的脸,只见他脸上因为着急而扭曲的线条,尚且为来得及褪去。还有眼底浮涌着的,那抹担忧。
如此熟悉,姚梨并不陌生。
那分明就是……
“臣女见过王爷!”连清浅一行也走了过来,慌忙到玉旻之跟前见礼。
玉旻之冷下面容,居高临下的睨着连清浅,眼底尽是厌恶,“没想到文国公府的家教真是好,竟还有推孕妇下河的。本王,真是领教了。”
“王爷您误会了,此番,此番乃是……”连清浅一听脸色都吓的发青,慌忙要开口解释,却被玉旻之挥袖打断。
“误会与否,本王心里清楚的很。哼,叶夫人,还是由本王送你到前厅吧。指不定一会儿,还会出什么事情。”看都不看连清浅一眼,玉旻之到姚梨身旁,做出一个请的动作。
姚梨并不说话,顺着玉旻之的动作,迈开了步伐。
连清浅就站在一旁,看着姚梨跟玉旻之离开的身影,恨得差点咬碎一嘴银牙。
玉瑶儿大婚后,因诸事繁多,并没有如往常般,前来找姚梨唠嗑。但她也没有放下姚梨,特地跟皇帝请了恩旨,将宫里有名望的产婆跟医女都安排在姚梨的宅子里。
一时间,姚梨那间二进院落,差点人满为患。
不过,也省了姚梨不少麻烦。
左右都是这几日的事情,姚梨望着窗外飘落的鹅毛飞雪,在房间里悠闲散步。听人家说,生前做些运动,有利生产。
“夫人,夫人,大事不好了。”许是嫌姚梨太过悠闲,婢女秋吟忽然火急火燎的闯到房间里来。
“怎么了?”姚梨愣了愣,一会儿才缓过来问她。
“夫人,连小姐说前往文国公府盗窃的小偷闯到咱们宅子里。她要带京兆尹的衙差们,搜咱们的宅子。”秋吟是真的着急,一张小脸跑的通红,还沁着细汗。
“又是她。”姚梨皱了皱眉,眸底掠过浮躁,还是带着秋吟走了出去。
在前厅的院落前,姚梨见到了连清浅。
“连小姐这样的大阵仗,是为何呀?”紧了紧披在身上的披风,姚梨蹙眉不悦的问。
连清浅脸上飘过几许得意,又在眸底闪烁过几缕恶毒,懒懒的道:“今日竟有不知死活的人去我文国公府偷盗,下人们追着他追到此地,看着他跑进你们的宅子。”
“然后呢。”懒得跟连清浅废话,姚梨径直问。
“京兆尹在此,他要搜查。”连清浅并不回话,而是京兆尹推了出来。
站在姚梨眼前的京兆尹不是别人,正是曾经的晋南知府,齐尔霖。看到熟人,姚梨先是怔了怔,而后反应过来。
不曾想,这齐尔霖也是好本事,在齐堇珊那样驳了太子的面子下,他居然还能被提回京城。
“叶夫人,得罪了。”齐尔霖也认出姚梨,几步上前,皮笑肉不笑的抱拳跟姚梨行了一礼。
姚梨也不与他们为难,侧身让开一条道,让他们去搜。不过再他们有所动作之前,好心的提醒了他们一句。
“还请各位手脚轻便些,承蒙公主爱重,请了宫中的姑姑嬷嬷们来照料民妇待产。还请各位,莫要惊扰了宫里的姑姑跟嬷嬷们。”
“呵呵,既然是宫里的人该是懂事的,各位该如何便如何吧。”都不等齐尔霖回姚梨话,连清浅率先把话接过去。
众人听了连清浅的话就得了免死令一般,势如破竹的冲向后院。
姚梨也不管他们,任他们折腾。
约摸半柱香的功夫,姚梨忽然感觉到自己的不对。肚子一阵一阵传来的阵痛,还有下。身明显的濡湿感,让她的心猛然揪紧起来。
随着阵痛的加剧,姚梨额头沁出汗水。
“夫人,夫人您怎么了?”秋吟就站在姚梨身旁,看出她的不适,急忙扶住她。
姚梨咬了咬唇,答:“快,快去叫稳婆,我,我要生了。”
“要生也得忍住,眼下正在查案呢。若是让那小偷跑了,你付得起责任么。还是说,你是故意制造混乱,让小偷逃跑的?”秋吟正要扶着姚梨离去,却被连清浅拦了回来。
“你,你……”没想到连清浅恶毒如斯,姚梨急的脸色苍白,疼的话都说不完整。
秋吟“噗通”一声跪了下来,连连给连清浅磕下几个响头,“连小姐,求求您行行好,我家夫人要生了。这可是人命关天的事情,求您让我带我家夫人回后院吧。”
“你家夫人算什么东西,耽误了抓小偷,你们付得起责任么。”饶是秋吟磕破了额头,也没换来连清浅让行。
看姚梨的情况越来越不对,秋吟不得已下,只好道:“连小姐,我家夫人到底是驸马爷的表嫂。再说了,这可是公主殿下的命令,若是我家夫人有什么闪失,小姐你如何跟公主殿下交代呀。”
“糊涂东西。”因秋吟的话,连清浅脸上布开怒意,一脚踹到秋吟身上。
“少拿公主来吓唬我,告诉你,怀袖公主又如何,她还得叫本小姐一声表姨呢。”
“秋吟。”秋吟哪禁得住连清浅的窝心脚,整个人被她踹退好几丈,额头也磕到一旁的木案上。额头明显破皮,渗出血。姚梨急忙过去,扶住她。
“本小姐告诉你们,好好忍着。谁让你的孩子,选择的时候不对。”看都不看姚梨跟秋吟一眼,连清浅不以为然的抿过冷笑。
姚梨气的宛如一团火在腹腔里烧,若不是身上虚弱的紧,她真想上去甩连清浅一巴掌。
“啊!”阵痛在此加重,姚梨人已经站不稳,半蹲在地上。
“夫人。”秋吟也管不得自己渗血的伤口,扑过来扶住姚梨。
“行了,别装了,不就一个孩子么。本小姐是不会被你们骗了的,省省功夫。”对于姚梨跟秋吟眼前的光景,连清浅眼底浮过厌恶。
可她话都没说完,门口猛然进来的身影抬手就是一巴掌,甩到她脸上。
“我就没见过,比你还恶毒的人。”
“公主殿下!”秋吟看清来人,欢喜的哭出声音来。
玉瑶儿谢谢睨了连清浅一眼,没多理会她,而是对秋吟道:“赶紧扶着你家夫人到后院去,让人准备生产。若是我的侄子有什么损失,看本公主饶不了你们。”
既然玉瑶儿发了话,没人敢不从,秋吟扶着姚梨走向后院。
连清浅还想说什么,被玉瑶儿一个眼神瞪过来,“就凭你也敢说是本公主的表姨,你舔着脸去给我王兄献殷勤的时候,怎么想不起你是我们的表姨了。不要脸的恶毒东西,不知道文国公怎么教的你。”
“公主殿下!”连清浅被玉瑶儿骂的脸红一阵白一阵,正想回嘴,又被玉瑶儿的声音打断。
“还有你们这些糊涂东西,抓小偷抓到这儿来是么,几个大老爷们为难一个孕妇。你们真是丢尽我俞国的脸,回头我一定跟皇爷爷好好说道说道。看看你们的德行,丢人。”
玉瑶儿这番话不是跟连清浅说的,而是怒斥着齐尔霖一行。
齐尔霖吓的寒冬腊月,湿透了背心,连忙带着手下跪下来,给玉瑶儿磕头,“殿下息怒,小的知道错了。”
“知道错了还不赶紧滚,怎么还等着本公主给你们准备饭菜么?”抬袖甩到齐尔霖跟前去,玉瑶儿又是一声叱喝。
齐尔霖等人哪里还敢多留,急急忙忙退了下去。
连清浅也不敢再多留,灰溜溜的跑了出去。
收拾了连清浅等人,玉瑶儿才是抬起步伐,往后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