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寻也知道江锦眠到底是在担心什么,用心的照顾一个孩子很久,好不容易找回一丝失去的亲情与幸福的时候,却突然被告知自己的女儿又不是女儿了,当然会崩溃,无法承受,他也只能轻轻摸着江锦眠的背部以示安抚。
可江锦眠只要一想到如一与忆如朝夕相处,如今如一便敢将忆如悄悄劈晕,往后不知道该敢多么狠毒的事,后果不堪设想啊!她颤着声,道:“赵寻,你说我究竟该如何办是好,我们的如一,原先那么可爱,如今却换了一个人,我是害怕至极啊!”
赵寻长叹了口气,眉目间几分忧愁清晰可见,他低声安慰道:“你别慌,先喝口茶,我同你细讲。”
说着,他松开了江锦眠,将桌上另一盏茶端起,揭开茶盖轻轻吹吹,确保茶不烫口方才递到她的面前,柔声道:“来,喝口茶压压惊。”
江锦眠接过茶盏,呷了一口杯中茶,缓了口气儿后将茶盏放在一旁,用帕子将面上泪珠儿拭去,赵寻这才缓缓开口,道:“如一之前在路上不曾这般阴沉可怖,那时的她是真的像个孩子,这一点我也清楚,我也知晓你病重时她的所作所为,我能理解。”
江锦眠轻轻点了点头,赵寻却话锋突转,眉头深锁,道:“可自打到了江南,她脾气变得愈发古怪,平日里阴沉的紧,没了几分孩子的灵气,并且每日都跑出去知道日暮方才归来,忆如同她玩,她也不愿理睬……”
赵寻从江如一身上,已然看不到一丝孩子应有的童真与活泼了,可是在这之前不久,她还是那个哭喊着要陪着娘亲的小丫头片子,这样的转变来的太过突然,简直是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可前几日我的如一,那么贴心,我都已经信了她的我的女儿了啊……”
江锦眠这么说着,又要流下泪来,难道说这孩子一直是在欺骗他们么?能做出这样事情的人到底该是有多么心机深沉,连骗取信任的戏都能演的那么逼真。
不,不,如一那样不像是演出来的,她感觉得到,那时候的如一是真心的想要陪着她,而不是为了在她身上获取信任,那种感觉是与现在的如一给她的完完全全不相同的。
她越想心中越是烦闷,又不知该如何说出口。
赵寻知道她是在烦恼些什么,她也不过是不敢面对自己的女儿突然变成另一个冷漠无情的人,更不敢承认自己费尽心思找回来的女儿是个假冒的,让下人知道了不知道该怎么耻笑她呢,更害怕自己用心去疼爱的孩子再次离开。
他又叹了口气,柔声安慰道:“夫人莫要再哭,为夫知道夫人的顾虑,你放心,咱们真正的如一绝不会是这种冷酷的人,只是,夫人你要知道一点,如今这件事已经出了,我们不能大意,不能自欺欺人。”
“夫人,你得好好想想这件事,咱们的忆如她还那么小啊,那样的小孩子如一都敢下的去手,若是我们现在就坐视不管的话,往后可怎么是好呀?”
江锦眠被他这样一说,心中愈发苦闷,赵寻说的一点儿不错,若是此刻她自欺欺人,当做没看到那丫头如此作为,若是来日家中其他的下人被她这样使小手段弄晕,再做些出格的事情,那可就更加难办了。
到那时候,就连他们夫妇两人都有可能面临危险,更不用说对外界没有任何戒备心的忆如了,若是哪一日被如今这个如一一气之下给毒死,随后抛尸,按她的手段也定是不会让他们太快发现的,那该有多可怕!
她越想越觉得恐怖,想到日后可能发生的一切,又想起先前与她那样亲近的如一,再想想忆如那张可爱的笑脸,她的心里更是不好受,一下子各种滋味便涌上心头,一时间她竟不知道是该生气还是该焦急,又或是该悲伤,泪珠儿再度不受控制地落下。
她拿着帕子不断地擦拭着面颊上的泪水,放了往日她怎么可能这般脆弱,可只要事情与自己的孩子挂了钩,她便怎么也止不住,一边啜泣,一边咒骂道:“也知道是什么坏家伙,竟敢冒充咱们的女儿,如今我们是养了只老虎在家里头,这让我怎么放下的下!”
说罢,她又剧烈地咳嗽起来,一手捂着心口,有几分不适的样子,许是怒气攻心,江锦眠竟一下子咳出了些许血丝,赵寻见状,连忙让她喝了口茶将怒火压下,又轻轻地摸着她的背部为她顺气儿,许久方才缓了回来。
她一手捂着心口,看着门槛儿,自言自语道:“不,不成,我不能让那些事情发生,我的忆如还小,我不能让她再次面临危险。”
说着她用力拭去眼泪,望向一旁的赵寻,一双漆黑的眸中仍带着几分泪光,却又带了几分倔强,道:“赵寻,咱们派个人去调查一下这个如一,去看看她到底要做些什么,必定不能让她达到她的目的!”
赵寻看江锦眠这幅模样,自然是知道她在想些什么的,她不希望自己的另一个女儿受伤,所以必须狠下心来做这事,他叹了口气,点了点头,道:“好,我答应。”
想起自己先前那般莽撞,在下人寻回如一时丝毫不作考虑调查便让她入了府,又在发现如一神情变化后什么无动于衷,只觉得是自己的错觉,这令他懊悔不已,他早该发觉如一的不对劲,早该对她做深入的调查的。
江锦眠思忖了片刻,端起茶盏抿了口杯中浓茶,将悲痛之情压下去几分,随后复又对赵寻道:“这事万万不可声张,交给几个心腹去做就是了,府中依旧对她以小姐的身份对待,否则像她这样事事做的缜密周全的人,定是轻易就能发现了。”
赵寻点点头,他自然也想到了这一层,若是江如一真如他们所想,是个蛇蝎心肠、训练有素的冒牌货,那么他们做任何事情都不能明着来,只能在她背后动些手脚,以免她察觉。
可是最令人费解的,还是那个江如一到底是怎么做到变成一个小孩子的模样的,以她的心智,成熟的像是被训练了十几年的,怎么着都得与他们年纪相仿,若是要用易容术,那也只能将面容改变,可家里这个,却连身形都与小孩一模一样!
这一点令赵寻细思极恐,他不敢再想这事,拿起手旁一盏茶赶忙喝了一口。
待将茶喝罢,江锦眠也与他商量好了对策,他便安顿着江锦眠睡去了,毕竟她的身子还是有一丝虚弱,吹不得风,也不宜操劳过度,余下的事情便都交由自己的心腹去调查去了。
正当两人下定决心彻查江如一时,江如一却浑然不知。
“可算是甩了那烦人精了,被她整日在耳畔叽叽喳喳,真是能被逼疯,也不知怎么小孩子都这般麻烦,像极了麻雀呢!”
江如一此刻刚离开王府,兴奋地像只准备回巢的鸟儿,口中絮絮叨叨地念叨着什么。
她绕进一条小巷子,巷内并无多少行人,也没有几家人家,只有几条老到走不动道的狗,懒洋洋地趴在一旁,看着生人也没有力气再叫唤,只能象征性地叫了两声,便又耷拉着个脑袋趴在一旁不动了。
她一边走一边嘟嘟哝哝,似是对王府中的一切都有几分不满。
“那王府可真是像个鸟笼子,一直待在里头能把人闷死呢!”
路上,她散下脑后梳作双丫髻的发,随意用发带束了起来,随后寻了个小破草屋脱下了身上小孩儿的衣裳,随后舒展筋骨关节,那原先又矮又圆的身体瞬间变得与少女无异。
她穿上早已备在一旁的水袖裙,撕下面皮上一层伪装,对着屋内一块破碎的铜镜将发盘起,簪了两支素钗,对着铜镜描眉,用胭脂点在口上,又在面上扑了些许香粉,望着镜中那女子艳丽的面孔,露出一丝笑容。
“这才是我啊,果真还是这幅样貌看了最顺眼。”
她轻笑,低头检查了一下衣衫是否穿戴整齐,又仔细的看了眼铜镜内,确认不会被人识破,随后拿起脱在一旁的小孩儿衣服,用几块布包裹起来被在身上,从门口探出头,确认无人跟踪,方才从屋内走出。
只见她走向一间大宅,那宅子装修的很好,自门外都能看出它的气派,家丁站在门口时刻盯着街道上的动静,她在宅前停留了些许,想上前敲门,却又被家丁的眼神震慑住,只得一路小跑绕到屋后,拨开堆积的稻草,从稻草堆后一个偏门入了府内。
入了府中,这丫头便如鱼得水,熟练地在屋中穿梭来回,府中的丫鬟也像是与她是旧相识,见到她便与她打着招呼。
直至走到一间屋前,她猛吸了口气,方才推门入内。
江如一单膝跪地,双手抱拳置于胸前,抬眼望向坐在大殿中央高处的女子,薄唇微启,道:“属下拜见主人。”
只见那女子慵懒地倚在椅背上,一手托腮,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闻言并未说话,微微颔首示意,江如一见状,方才开口道:“这几日属下在府中倒是窥探了不少关于江锦眠与赵寻的事儿,特来禀报主人。”
坐在高处的女子闻言,对江如一的话产生了兴趣,眉梢微微上挑,轻笑一声,拂袖示意其继续说下去,江如一会意,道:“那江锦眠与赵寻感情很是深厚,两人虽说都是性情冷淡,但属下看得出,两人之间并无甚多嫌隙。”
女子闻言,手指轻轻抚弄掌间一枚玉佩,低头沉吟,思索片刻,方才点点头,示意江如一继续说下去。
“那江锦眠的医术奇怪的很,用药剂量与方式都是属下不曾见过的呢。”江如一思忖片刻,从袖中取一包药渣双手捧着举高至头顶,道:“这便是她曾用的药渣,这药方属下可还算头一回见!”
一侍女接过药渣,将其奉上献于座上女子,女子除却包装,指尖捻起些许药渣嗅了嗅,沉思良久,莫说这江如一,就是她也鲜少见到有大夫敢如此用药的,看来这江锦眠,也属实是个有几分能耐的。
“嗯……还有,赵寻与江锦眠,似是为家中长子之事而焦头烂额,江锦眠为此还大病一场,江锦眠那个女儿,是个难缠的,今日出来时她便缠着属下呢。”
江如一又絮絮叨叨地禀报了许多有关二人的事,虽说都是些琐事,却也着实令人感兴趣,不说二人平日的相处模式,就是想想两人那性子竟能走到一块儿去,也够有意思的了。
“对了,皇帝对他们二人似是也有几分忌惮,听说他时刻将他们两人的孩子带在身边。”
江如一似是又想起了什么,接着说道,坐在高处的女人仍是一言不发,却轻笑了两声,看样子赵寻与江氏已是成为皇帝的心头刺了。
待她禀报完,女子微微颔首,抬手拂袖,江如一便站起身,双手抱拳置于胸前再行一礼,随即转身踏出房门。
刚至门外,她长叹一口气,随后扭扭脖子,活动活动筋骨,随后将各个关节收缩折叠,尽可能将身形缩小至七八岁女童的模样,剧烈的疼痛感从每一个关节处传来,仿佛浑身的骨头都要散架一般。
这原是她幼时习得的缩骨奇功,那时不过是为了填饱肚子,可如今却日日都得用着,不说多累,这整日的维持着这幅小孩子的身形,对她的各个关节都是有所损伤的。
刚将身形变回那副模样,她便累的大口喘着粗气,她扶着墙壁缓缓走到一旁的石凳上坐下,恰逢此时,义母携几个婢女走来,正巧见她这幅模样,心内还是有些许不忍的,便命婢女取来一杯清茶,与她喝下。
“也是辛苦你了,这样日日使用缩骨功,整日这般折叠着自个儿的关节,这个中滋味,定是不好受,喝口清茶歇歇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