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躺好了,对,就是这样。”
甄鸣将十个手指轻轻按在贾之祎的头皮上,“闭上眼睛。”
“百会穴、印堂穴和风池穴可以缓解失眠,攒竹穴、丝竹空穴、四白穴和太阳穴可以缓解眼部疲劳,你经常对着电脑,眼睛也需要悉心呵护。”
她的声音又轻又柔,手指的力道恰到好处。
贾之祎闭好眼睛,默默听她讲话。
车里的床位很窄,远远谈不上舒适,他却感到前所未有的放松。
甄鸣仍在继续,“章教授布置了一道暑假作业,内容是关于东晋时期佛法精神的,你听说过盲龟吗?”
她只是在自问自答。
贾之祎也没有回答她的意思。
“生世为人难,值佛世亦难,犹如大海中盲龟,值浮孔。”
“有一盲龟,于百岁中,乃一举头。欲值于孔,斯亦甚难。求索人身,甚难甚难。”
“这段话出自《涅槃经》,大约意思是,盲龟浮沉在生死的洪流大海,找不到带给它幸运的浮木。”
“我们生而为人,比盲龟每过百年浮出海面嵌入浮木孔还要难得。所以要重视生命,珍惜缘分,好好生活。”
贾之祎低声说,“我不信佛。”
他的声音如悦耳的大提琴,透着一种淡淡的悲凉。
“我也不信。”甄鸣的呼吸落在他的额头,“可是甄爷信,超级虔诚。你能想象到吗?他看起来挺俗气的,爱钱,爱玩麻将,爱吃肉喝酒,竟然信佛。”
“甄爷常说,他是受到佛祖的庇护,才能在孤儿院活下来,才能赚到钱,才能有了我,才能遇到玄爷,有了一个家。所以他一直教导我,得饶人处且饶人,少一点斤斤计较,多一点善良大度。”
“他说得好听,自己却没有做到……”甄鸣的声音越来越低,目光失去焦距,“他对我的外公外婆,还有……”
贾之祎睡着了。
长长的睫毛覆盖在泛青的眼睑上,呼吸绵长,紧绷的唇角微微有了一丝松动,似乎累坏了。
甄鸣终于有机会好好观察他。
凌厉,冷漠,却长着一张过份精致的脸。
难怪周姝霖移不开眼睛。
他的脸上布满疲倦,似乎很久没有睡好过。
甄鸣的心微微一抽。
人非盲龟,笑对苦难,谈何容易。
她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发。
好好睡吧。
一觉醒来,指针已过早上八点。
贾之祎用力眨了眨眼睛,再看一眼腕表。
没错,是八点十分,不是两点四十。
表没戴反,是世界反了。
连续八个小时的深度睡眠……他简直不敢想。
瞬间坐起身来,胡乱抓了抓头发。
冰凉细腻的触感犹在,落在发上,麻在心头。
梦里似乎也不曾离开。
他很困倦,紧紧阖着双目。花栗鼠在他的脖子里钻来钻去,软软的尾巴扫在他脸上。他弯了弯嘴角,伸手去制止它的捣蛋行为。岂料下一个瞬间,花栗鼠摇身一变,化作甄鸣的模样,吊带背心,咖色短裤,脑袋上还顶着两只娇俏精致的毛耳朵。他的脑中“嗡”地一声,下意识想要推开她。岂料她的动作比花栗鼠还要灵活,还要大胆,还要过分……
贾之祎想起来了,忍不住看向自己……
回到客房,张恺和甄鸣正在看电视。
“贾哥?”张恺给他递去一杯水,“起这么晚,昨天几点睡的?”
贾之祎喝了半杯,目光投向甄鸣。
浅蓝色的短袖衬衫,泛白的牛仔裤,匡威经典帆布鞋。
这还差不多。
甄鸣的注意力都在动画片上,随口问道:“恺哥刚叫了送餐服务,有豆浆油条……”她说了几样餐点,“你还有什么想吃的吗?”
“没有了。”贾之祎甩下一句话,看什么节目呢?
聚精会神的。
熊出没?
!!!
张恺用嘴型给甄鸣示意——情绪不高,肯定是没睡好。
甄鸣莫名其妙。
应该睡好了才对。
三人在诡异的气氛下吃完早餐。
张恺拿着日程表,“上午九点半,贾哥有个研讨会要参加,还好报名太晚,无须发言,列席就可以了。”
贾之祎兴趣缺缺,“必须参加吗?”
“咱们用了主办方的赠票,还住着顶楼的总统套房,不去不合适。”张恺无奈,“下午就没事了,有兴趣的话,可以去看看拍卖会。”
研讨会的场址设在酒店六层,甄鸣刚按下电梯楼层,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
“等一下!”
郭洵将一只脚卡在即将关住的电梯门下,“周总,电梯来了!”
眼角一抽,真是阴魂不散。
周姝霖一袭小黑裙,脚踩八厘米的高跟鞋,摇曳多姿地步入电梯。
微卷的头发披在身后,香奈儿五号的味道弥漫开来。
“贾总,张助理,上午好啊。”她的嗓音软软的,“真巧,你们也住这层。”
张恺心道,一点也不巧。
唯一的星级酒店,仅在顶层设有套房,碰面是迟早的事。
她的身体微微前倾,眼角勾勒出优雅迷人的弧度,“贾总,待会儿的演讲,我很紧张呢。”
歪头杀,恰到好处的角度,一看就是练习过很多次。
但距离贾之祎太近了。
张恺警铃大作。
对于寻常男人而言,她的动作甚至称不上失礼。
但贾之祎就不一样了。
况且她是《幽默世界》的小周总,“金花”的死对头。
绝对不能露出端倪。
正当贾之祎准备朝后退去,张恺毫不犹豫地推了一把甄鸣,将她强行塞进贾之祎和周姝霖之间。
甄鸣的鼻子重重撞在贾之祎的胸口处,顿时一阵酸痛,眼泪都要冒出来了。
“你干嘛?”
“怎么搞的?”
二人同时开口。
张恺毫无愧色,“抱歉,刚才电梯嘎嘎抖动,我被震得手滑。”
众人:“……”
贾之祎弯腰检查甄鸣的鼻子,“没事吧,疼吗?”
他的眼眸变了颜色,黯如墨染。
被她撞个满怀,难免联想起昨晚的梦境。
梦里梦外的她,都……很软。
软到柔弱无骨,他一点力道都不敢用。
可还是碰疼了她。
甄鸣揉着鼻子,“好点了……现在不疼了。”
鼻子是不疼了,但脸上好烫。
她又闻到了茶香味。
最近好像着了迷。
越闻越喜欢。
周姝霖和郭洵的脸一阵青一阵红。
“今天是个好日子……”
张恺一个没忍住,哼起小曲儿。
“心想的事儿都能成……”
六楼,研讨会场。
甄鸣落座后,郭洵恬不知耻地挨着她坐下。
“小鸣,我记得你明年才毕业。现在是兼职吗……”
张恺坐在她的另一侧,“贾哥是特约嘉宾,一时半会儿走不开,你在这呆着也没意思,不如先回房间?”
郭洵傻眼儿了,“小鸣……”
甄鸣眉眼弯弯,完全不看他。
“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