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睡前,贾之祎走到甄鸣身边。
低头亲吻她的脸颊。
甄鸣笑着躲开,“痒。”
额角,头发,脸颊。
他一口气尝试了三个位置,丝毫没有难度。
还想再试试别处……明天吧。
“晚安。”他又亲了亲她。
“晚安。”甄鸣闭上眼睛。
甄鸣梦到一个女人的背影。
乌黑的辫子,修长的双腿,一袭红衣烫得她眼睛疼。
她看不清她的面容。
女人走得很快,甄鸣从后面追了上去。
“妈妈!”
女人没有回头,仿佛什么都没听见。
“妈妈,等等我!“
甄鸣努力迈着步子,奈何脚下沉重,无论如何也跑不快。
“小枫!”
另一个声音响起。
女人明显顿了顿,停下脚步,侧过脸来看着李霜愁。
她没有说话,也没有看甄鸣一眼。
从头到尾,她都没有注意甄鸣。
李霜愁上前,拉住她的手。
“小枫,我来了。”
他们的手,紧紧握在一起。
甄鸣想哭,耳边传来甄爷的怒喝。
“不要哭!是她抛弃了你,你哭什么?该哭的是她。”
甄鸣委屈得要命,“爸爸……”
“怎么了这是?”
贾之祎轻轻唤她,“一会儿妈妈一会儿爸爸的。”
甄鸣缓缓清醒过来。
还没睁开眼睛,先松了一口气。
距遇到李霜愁那天,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周的时间。
她总会做同样一个梦。
梦里的结局,和现实中一样糟糕,甚至更差。
“七点多了,起来吧!”贾之祎揉揉她的头发,“洗脸,吃早餐,然后送你去机场。”
甄鸣想起来了,今天是她陪同章教授前往南京的日子。
坐到餐桌前,已经快八点了。
贾之祎问:“你要去几天?”
甄鸣回答:“预计三天,但南京是东晋的都城,兴许章老头儿想转转也说不定。”
“到那儿就告诉我一声,一定要注意安全……还有……”
他有点犹豫。
甄鸣好奇,“还有什么?”
“没什么,就是想问你缺不缺钱。”贾之祎有一丝赧然。
“我刚收到第二个月的薪水,怎么会缺钱。”
贾之祎不知道该如何表达,“我可以……”
甄鸣莞尔,“我知道。”
她是那么喜欢他。
她当然知道。
九月的南京热似火炉。
章玥林一头扎进开着空调的酒店,说破大天也不肯出来。
甄鸣也没出门。
忙,热,也困。
忙是有原因的,热是客观条件,至于困——研讨会具有绝佳的催眠效果,她的睡眠时间从一天十个小时延长到十二个小时,还是不够用。
到了第三天,甄鸣从双眼皮成功晋级单眼皮。
最后一个项目是参观。
南京博物馆正在举办建康城的文物展出,主办方负责人因为章老的到场而喜不自禁。
建康城是东晋的国都,甄鸣终于提起一丝兴趣,一样一样看过去。
“小鸣!”
甄鸣脑袋一大,这个声音是——
“小鸣!真不敢相信,咱们又见面了!”郭洵惊喜,“你也来参观吗?”
甄鸣面无表情,转身就走。
“小鸣,我能跟你谈谈吗?”郭洵追了上来,“我以前——”
甄鸣走得更快了。
“你还在‘金花漫画’兼职吗?”郭洵穷追不舍,“我听说你在A大读博,漫画助理只是份兼职工作吧?你没打算当正经八百的事做吧?其实以你的条件,留校也不是不可能……或者去中学任教……”
甄鸣冷笑,“我当然把它当做正经八百的事情在做了,毕竟我这么穷。”
“小鸣,你何必——”郭洵面带尴尬,“我只是关心你而已。”
甄鸣继续冷笑,“可别——你上次说关心我,结果把我的论文给关心走了。我现在比当初还穷,你的关心,我要不起。”
郭洵被噎住,“你、你听我解释……”
甄鸣一边走一边说,“别跟着我,否则我叫保安。”
郭洵站在原地,“小鸣,我真是为你好,你听我一句,‘金花漫画’很快就……你不如换个工作比较好……”
甄鸣听得一清二楚。
“金花漫画”很快就怎么了?
“金花漫画”好着呢!
乌鸦嘴!
呸!
看展览的心情被郭洵破坏殆尽。
甄鸣掏出手机,查了一下从南京通往苏州的高铁时刻表。
两个多小时,余票充足,如果现在出发,当天就能赶回来。
她思索片刻,给章玥林发了一条微信过去。
苏州的天气与南京类似。
甄鸣下车后,凭着记忆找到了舅舅家的小区。
她在小区门口的超市里买了两瓶茅台53度飞天,拎着就上了电梯。
按下门铃的一刹那,她的心脏砰砰直跳。
怕家里没有人,白跑一趟。
怕舅舅舅妈不让她进门,毕竟上次见面,他们对她并不友好,甚至怀有敌意。
买票纯属一时冲动,如果时间退回到三个小时之前,她兴许不会心血来潮,大老远冒险跑过来。
门铃短促地响了几声。
屋内响起声音,“来了来了,催命呢。”
开门的人是舅妈。
舅妈一看到她就皱眉,“你怎么也来了?我们该说的,都已经对警方说了,还要我们说什么?”
警方?
甄鸣秒懂。
江月落涉嫌绑架,刘彻仍在马不停蹄地调查,他或是他的同事,已经来过苏州。
“舅妈。”她把礼品袋亮出来,“我在附近出差,顺路来看看你们,没有别的意思,您别误会。”
舅舅也走过来,“甄鸣?”
他同样做了个皱眉的动作,在看到甄鸣手上的礼品袋后,又舒展开来,“外甥女来家作客,你堵在门口算怎么回事儿?”对老婆投以一个“你懂”的眼神,“甄鸣啊,赶紧进来坐,外面多热。”
甄鸣松了一口气。
舅舅家与四年前毫无变化。
上个世纪的电器,半新不旧的家具,茶几上摆着廉价的应季水果,墙角处堆满空酒瓶子。
就连夫妻二人穿的家居服,也还是四年前那两套,洗到褪色,还起了球。
无怪外婆听闻甄震开了家贸易公司时,露出艳羡且悔恨的表情——她记忆中的前女婿,只是个倒腾半导体收音机的穷小子,连套像样的房子都租不起。
把女儿强塞给他,实属迫不得已。
舅妈给她倒了杯茶,“甄鸣啊,我们也没想到月落那个坏种能做出那么可怕的事情来,亏你对他还不错的,他真是猪狗不如!”
舅舅观察过礼品盒上的白酒度数,态度更加和蔼。
“你都不晓得,警察来了好几次了,可凶,但能说的我们都说了,实在提供不了任何其它信息。月落那混球,在社会上混了好多年的,认识一大帮子不三不四的人,男人女人都有。我们实在不知道,警察说的,呃,feng爷是吧,到底是何方神圣,这帮丧心病狂的歹徒!回头要是被抓住了,舅舅一定替你——”
“舅舅。”甄鸣打断他,“我来,真不是为了江月落的事情。”
“不是?”
舅舅和舅妈对视一眼。
“那你……”
“我确实是出差,顺路来探望你们。”
甄鸣斟酌开口,“不过……我也确实有两个小问题,想向你们核实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