绑架案的最大受益者,不是黎如山,不是江月落,是他。
至于收获之后如何去经营……他还没想好,天天洗冷水澡绝非长远之计。
有一点可以肯定,既然已经住下,就不能让她走掉。
贾之祎准备擦头发。
长臂伸向浴巾架。
眼皮一抬,这块毛巾是——
金钱豹?
慵懒傲慢,目空一切,睥睨着他。
贾之祎笑了一下,四下扫了扫,不止是毛巾,卫生间里还多了套金钱豹造型的牙具——玄飚还真了解她。
他默默地注视着洗手台。
漱口水,护肤品,梳子。
跟以前,完全不一样了。
似乎连灯光都变得温柔。
她真的,住进来了。
贾之祎取下浴巾,感觉毛巾架后面有什么古怪。
微微侧过身来,眯起眼睛一看。
金钱豹欠抽的大脸背后,挂着两件刚洗完的衣物,半干不湿,散发出柠檬的味道。
白色薄款,刺绣工艺,样式内敛且做工精致。
姑娘的衣品比他以为的还要好。
他当场定住。
见鬼了。
气血上涌,心跳如雷,整个人都不好了。
想骂人。
好不容易才压下去的邪念,再次冒出头来,斗志昂扬,气宇喧嚣,大有不达目的不罢休之意。
相比二十分钟之前,这次的麻烦貌似更大,更难解决。
顿时没了擦头发的心情。
他看见镜子里的自己,眼眸黯不见底,黑色的发稍一缕一缕,水滴顺着巧克力板似的腹肌滑向更深。
既熟悉又陌生,既克制又危险。
他讶于那双眼睛中的情绪。
焦灼的,渴望的,甚至嗜血的,如饥肠辘辘的豹子见到食物。
不行。
不能这么走出去。
会吓到她。
甄鸣坐在沙发上发呆。
居然睡了这么久。
四天三夜不曾好眠,她甚至觉得自己会患上睡眠障碍。
躺在那张宽大到骇人的床上,翻来覆去,无论如何也难以安然入睡。
一闭上眼睛,就能看到江月落那张混乱的脸。
痛苦的,胆怯的,绝望的。
愉悦的,兴奋的,阴鸷的。
不敢看她的眼睛,却又带着一丝复仇的快意。
直至警笛响起,警察破门而入,他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甄鸣也看不透,哪个才是他的本来面目。
她从未看懂过他。
鼻息下是消毒液的味道,贾之祎更换床品所致。
她讨厌这个味道——昨天晚上,她是在医院度过的。
反倒是大列巴造型的沙发很合她眼缘,旁边茶几上随意摆着几样东西,水杯、纸巾、遥控器,多少有点家的味道。
她抱着被子挪地方,脑袋刚一挨到沙发垫,就睡着了,梦里都是甜的。
金钱豹一扫平日高冷,又温柔又体贴,轻轻抚摸她的尾巴。
卫生间隐约传来流水声,断断续续。
甄鸣耐着性子,等啊等啊,直到肚子都开始叫唤了,贾之祎才黑着一张脸出来。
“你洗澡洗好久,比甄爷玄飚加起来再乘以二还要久。”甄鸣评价道,“这么一比,我家那两个男人,也太不讲卫生了。”
贾之祎:“……”
还不是……被你折腾的。
他换了个话题,“你怎么睡在沙发上了?床单我换过的。”
“我试过了,睡不着。”甄鸣怕他误会,“还是沙发睡着舒服。”
“明天给你新买张床?”贾之祎走到餐桌前,将餐盒放入微波炉里,“你喜欢软一点的?还是什么样的?”
甄鸣反复强调,“我就想睡沙发。”
贾之祎叹气。
刚开始,不能太较真。
她想怎样就怎样吧。
甄鸣吃饭的时候,能不说话尽量不说话。
她不挑食,每样菜都会吃一点,而且不会剩饭,碗里的米被她吃得一粒不剩。
甄爷……的确把她教育得很好。
好到不能再好。
贾之祎如是想。
餐后,甄鸣主动要求洗碗。
贾之祎拒绝了,“每天会有人定时来打扫,你住在这里,什么都不用做。”
“哦。”甄鸣再度陷入沉默。
睡了一下午,精神依旧萎靡。
贾之祎见不得她这副颓样,“有没有兴趣,参观我养的花儿?”
露台上的阳光房里,养着不同品种的盆栽,高矮错落,郁郁葱葱。
甄鸣只能叫出兰花、昙花,紫檀、麒麟和海棠的名字来,其余都不认得。
贾之祎指了指摇椅,“坐吧!”
摇椅只有一把,他坐在甄鸣对面的花台子上。
微风吹起,带来淡淡的花香。
单身男人,竟把绿植养得生机勃勃。
张若说的没错,贾之祎的求生欲,超出一般人的想象。
“你的心情不好,我能理解。”贾之祎酝酿了一番,“甄爷只是担心你,话说得有点重。我希望你……不要怪他。”
姑娘蔫了一整天,脸上的伤褪去了大半,心里的却不然。
江月落对她的打击很大。
“我一点儿也不怪他……我只是很自责。”甄鸣不知道该怎么表达,“爸爸以为……我心疼哥哥,是因为爸爸不管他,所以我才像个傻子一样被他讹诈,其实不然。”
贾之祎将胳膊分别放在双腿的膝盖上,双手交叉,好整以暇地听她讲话。
甄鸣难得敞开心扉。
“那一年,我才五岁,很多事情记得不够清楚,只有一点模糊的印象。”
“我从没告诉过爸爸……我对哥哥那么好,是因为他保护过我。”
“那是我第一次去宁波,参加妈妈的葬礼。具体地点记不住了,只记得有一个很凶很凶的叔叔,要打我。然后哥哥就来了,把我护在怀里,很凶的叔叔就不停打哥哥。”
“这处咬伤,就是那个时候留下来的。哥哥被打得狠了,不小心咬到我。我知道,他不是故意的。”
“当时很混乱,我吓坏了,事情怎么发生的,怎么结束的,我全都搞不明白。”
“我只记得,哥哥穿一身很旧的校服,不停地告诉我,不要怕,不要怕。”
“我没有做除疤,我舍不得。”
甄鸣转动手腕上的银镯子,目光温柔。
“我只想告诉哥哥,我不怕,也一直记得他。”
情愫在两个人之间静静流淌,带着回忆的温度。
贾之祎身体僵直,看向甄鸣的眼睛里,有广袤的星辰,有奔腾的大海,汹涌澎湃,深不见底。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他甚至忘记眨眼睛。
二十年前的一幕,如泛黄的老电影,一帧一帧从眼前走过。
他记得李霜愁狰狞的面容,付敏春伪善的泪水,小姑娘撕心裂肺的哭喊。
那曾是他一辈子也不愿意记起的画面。
第一次,他从中悟到了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