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之祎之前是不是吓唬过你?”
张若的目光温柔,“不仅是他,还有类似的人或者事物,包括你的家庭环境、人际关系、工作环境、所见所学,都会对你产生或好或不好的刺激。如果你对这些持久性刺激的反应是失败的、不顺服的,这些刺激就会对你的精神产生替代效应,久而久之,你一旦遇到某些特定的人或事,就会产生害怕的情绪。比如贾之祎曾经做过某些刺激你的事情,所以你一但想起他,或者与他有关的事情,就会不由自主地感到恐惧。”
“说了这么多,我就是想告诉你,恐惧的确是人类的本能。严重时会导致惊恐障碍,也就是贾之祎所患的心理疾病。惊恐障碍——你在协议中应该看过这个词。他会在某些特殊情况下,产生失控感和崩溃感,并且伴有严重的自主功能失调状况,比如冒冷汗、浑身像是被蚂蚁啃食般疼痛、头晕恶心等等。”
张若顿了顿,“你瞧,你坐在这里,想到那份协议,感到紧张,不安,对吗?但贾之祎,他的症状,可是比你严重得多。”
甄鸣隐约听明白了,“您是说……他的病,是害怕造成的?”
“没错。”张若给她一个肯定的答案,“内心深处,他只是个害怕的孩子。”
甄鸣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害怕?
孩子?
他只是个宝宝?
OMG!
“要知道,人体结构的精细化程度,比现在人类创造出的一切事物都要复杂,贾之祎的问题在于,童年时期遭受横纹肌条件反应的刺激——这是医学语言,我是说,他遭受到手臂、后背等部位的持续殴打。”
张若的讲解非常详尽,“他所遭受的家暴,几乎是我从医二十几年来,最严重的情况。他能侥幸活下来,已经是奇迹了。既然我们已经签署过四方协议,我无需替他隐瞒过往。这么说吧,他对于外界任何形式的触碰都会产生难易预估的反应,特殊情况下,可能引发生命危险。”
甄鸣若有所思,“您的意思是——我的工作,是要帮助他解决……什么……刺激替代问题?”
张若松了一口气,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简单!
“你的理解非常到位。我们的神经系统,就好比是一个传感器,它将来自外界的刺激讯息,通过某种方式传递到反应器,也就是肌肉和腺体上。由于贾之祎对于外界的触碰具有这样那样的不良反应,那么你的任务就是,通过持续性的刺激,彻底扭转他的感官,让他在被触碰的过程中产生愉悦的情绪,忘记那些不好的记忆,最终达到让他正常出门的目的。”
甄鸣用了足足五分钟,才将她的话消化掉。
让他在被触碰的过程中产生愉悦的情绪——这话听着,怎么不对头儿呢。
甄鸣拧着眉头,“您是说,他……需要我来治愈……他被触碰时产生的不适感,对吧,可为什么是我呢?他被我碰到……莫非不会难受吗?”
“这正是问题的关键所在。事实上,他还真不会——你很特别,你的出现让我们相信,他的治愈有了现实方面的可操作性。所以我们才选定了你,作为他康复训练的道具,请原谅我这么形容,但事实如此。”
张若似有似无地扫了一眼她的手腕,很特别的镯子。
贾之祎还真是上了心。
甄鸣有种踩到狗屎的感觉。
狗屎,非狗屎运。
她整个人都不好了。
“你不觉得,贾之祎拥有与我们相同的生活权利吗?”
张若说完这句话有点心虚。
“我说这话,并非站在道德的至高点上,要你做出牺牲或是可怜他,我只是作为一个普通的人,对他的情况加以陈述。”
贾之祎签下协议的过程不算光彩,她自然是有所耳闻的。
甄鸣最大的特点,就是容易心软。
惊恐障碍,刺激替代,反应替代。
都是她闻所未闻的名词。
但她知道家暴。
张若刚才怎么说的来着?
——他能侥幸活下来,已经是奇迹了。
“治疗马上就要开始了,你需要再考虑一下吗?”张若问得很郑重,“我并非危言耸听,如果你不是打心底想要帮他这个忙,现在是你最后拒绝的机会。虽然你已经签了协议,但在我眼里,你是一把双刃剑,用不好,不如不用。”
甄鸣嗫嚅,“如果……用好了呢?”
张若的意思很明确,开弓没有回头箭。
“用好的话,贾之祎可以走出‘金花’的大楼,走进公园、电影院、商场,可以与人握手、拥抱、亲吻,可以出门旅游,可以结婚生子,可以像我们每个人一样,生活在阳光照射的地方。”
“但我必须提醒你一句,如果用不好——我是说你中途退缩,或是做出违反治疗进程的举动,他这一辈子,很可能再也无法康复,结果甚至比现在还要糟糕。至少他现在还能画画,赚钱也不少,生活也还凑合。”
张若盯着她的眼睛,“想好了吗?”
“我……想好了。”
甄鸣不再犹豫,“若姐,我同意参与治疗。”
真是个善良的姑娘,张若心想。
她见过无数患者和患者家属。
病,并非无药可救。
许多时候,来自至亲至爱的放弃才是最可怕的。
投胎落到付敏春的肚子里,贾之祎是不幸的。
但遇到甄鸣,他又何其幸运。
这小子有救了。
甄鸣和张恺回到公司时,已经过了午饭时间。
车还没进院子,她就看到付敏春站在路边,和“金花”的保安大哥拉扯不清。
“擦,她怎么又来了!”
张恺下车后就冲上去,“付女士,我说你怎么回事儿啊?贾哥给你脸了是吧,你还没完了,这个月来了几次了,你自己说说。”
付敏春认出张恺,“你让我进去,否则我就不走了。”
“跟你说过多少遍,贾哥是不会见你的,再闹下去,丢人的可是你。”张恺尽量压低了嗓音,“你这属于寻衅滋事,别逼着我报警。”
付敏春冷笑,“我见自己的儿子,是寻衅滋事?要报警你就报吧,反正我今天见不到人,就不走了。”
张恺气笑了,“甄鸣,报警。”
甄鸣没敢动,忐忑地看着付敏春。
从张若的话中可以推断,贾之祎的童年阴影,九成因素来源于面前这个母亲。但说到底,她是贾之祎的亲妈,报警合适吗?
“阿……付女士,您今天先回去吧,那个……”甄鸣小心翼翼地措词,“贾总今天不在公司,你等不到他的。”
“他什么时候离开过公司?”付敏春翻了个白眼,“你哄小孩呢?”
甄鸣拿出手机,打开微博,“明天是世界动漫大会的开幕式,你看——”她指着图片,“连钟先生这样的漫画泰斗都要参会,贾总自然是要去的。”
付敏春看一眼微博又看一眼甄鸣,“你说的,可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