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南几乎是马上反驳:“不!!不……”他见秦书儿又要上前,下意识后退半步拉开距离,“与我无关,我没做过任何事!也不会那么做!!”然后又咬着牙说道,“但是……即便如此,我也不会让你把当年的案子翻了!”他就像是在强调似的,又朝前踱了一步,“我不会让你把杜师兄送去大牢!我不能让杜师兄出事,绝对不能!我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的地步……就差一步,就差一步了!!”
秦书儿齿间微颤,目光掠见了他身上的那套染着血,镶着锦绣丝边儿的袍子,又想起之前在乐坊时,他曾说的待回去之后,马上就要被杜新伯推举步入仕途。
秦书儿好像明白了,低头看着自己腰腹上的伤忽的笑出了声。
而她这一笑,反而让郝南更加惊恐:“你、你笑什么?”
“那你怕什么?”秦书儿突然抬头,然后咬着牙,忍着举动,一点点地自地上撑起,“郝南,就因为这个……就因为这个,你不惜夺我……性命,不惜任由这个……沾满长松人的叛徒在外面玷污长松名声……山长和庄左,还有同门地下有知……如何能饶得过你!!”
“我管不了那么多!!”郝南突然激动打断秦书儿的话,也瞪着眼睛大喊,“长松书院已经没有了!与其抱着那种没用的东西活一辈子,还不如务实一些,赚钱,赚名,这才是活着的人应该做的事!”
“没用的东西……”秦书儿失笑,“对你来说,格物……原来是这样吗?”
郝南紧抿着颤抖的唇,索性都说开了:“老实说吧,我根本就不喜欢什么格物,也自认没什么才能。若非我家贫困,我根本就不会进长松书院,若要可能,谁不想进像国子监这样的地方?谁不想平步青云,谁不想当大官?”他的脸微微狰狞,“长松烬灭之后,我有了这个过去根本想象不到的机会,自要抓住不放!而今我又怎么可能帮着你们,去毁了我马上就要到手的一切!”
“纵是……你不喜格物,纵是你想走仕途……可你有没有想过……若是你真的将真相埋葬今日,这个世上选择格物的人便再也抬不起头……修史者……又会如何撰写,后人……又如何看待他们?你要因一己私欲……毁了所有人,毁了格物吗!!”
“那又怎么样!”郝南再一次地打断,“秦书儿,我没你那么聪明,想不了那么多,我就知道格物现在挡了我的道,在我的人生面前,格物……算什么?”
话音落下,又有几个人从外面进入驿站,正是杜新伯带回来的那些人的其中一些。
郝南一把抽出旁边人的剑,慢慢对准了秦书儿。
“所以,秦书儿,今夜……你必须死。”
秦书儿紧皱的眉再一次地舒展,眼神也渐渐淡漠下来,仅是扯了下嘴角。
“看来……这是杜新伯的命令?让你……亲手杀我?你还真是……言听计从。”
郝南脸颊微微抽动,沉着声:“终归好友一场,我原本不愿亲自动手,奈何你偏偏不听师兄的话,不去仙缘会,既然如此,就别怪我了。”
闻言,秦书儿便明白了:“原来那封信是假的……原本他是想让我……去仙缘会,借刀杀人……待我死于他人之手……他再惋惜一次,然后……继续做好他的长松大师兄?”忍不住笑了起来,“早该想到……这是个多么龌龊的人,无论是当年长松……之事,还是现如今……令你杀我的事,他都只是躲在别人后面……呵,要我看……郝南,他还不如你。”
“秦书儿你闭嘴!”郝南大吼。
秦书儿反而声音更沉:“你以为……你杀了我……杜新伯今日……就真的走得了?你别忘了……在这个地方,想要吃他血肉者……可远不止我秦书儿一人……”
郝南狰狞着冷笑一声:“你说的那些人,今日都会死!不管是孟旬……还是薛城!”
“那就赌赌看……看看他们是不是会死……”秦书儿说到这里,最后用着全力喊出了他的名字,“郝南!!!”
郝南一惊,手上的剑也跟着颤抖了一下。
秦书儿尽可能地捂着伤口,身子已显出虚弱,但仍强撑着自己的气势。
双眼迸着隐隐火光,仿佛但凡让她抓住,必是要将对方碎尸万段。
郝南同秦书儿一起长大,知道她的烈性,所以即便她现在身负重伤,也绝不敢靠近。
遂紧忙拉开距离,然后对着身边几个帮手说道:“你们去……”慢慢咬牙,“杀了她!”
其他几人同时抽出刀剑,秦书儿见状,亦艰难挺直,刚要动手,却发现自己走得太急,手臂上并没绑弩机。
偏偏在这时候。
秦书儿心中暗咒,随后一把拔出自己身上的匕首,攥在手中,准备拼死一搏。
但就在两边一触即发这一刻,却听见不远处忽然传来了一声巨响!
砰——!
驿站的一间房的房门被撞开,一人撑着门大喊道:“大晚上的吵什么吵,自己不睡觉,还不许别人睡觉吗?”
这一动静一下子打破了旁边的剑拔弩张,本要攻击的人下意识将刀剑对向说话之人,秦书儿也本能地看向那头。
只见谭叶身着一身讲究的亵衣,正双手撑门站在那里。
看到院中这一片刀光剑影,小郎君也瞬间愣了一下。
死寂。
驿站持续了一阵漫长的死寂,只有飒飒寒风吹落叶的声音偶尔响起。
秦书儿终于反应过来,心中低咒一声。
糟了,她忘了谭叶还在这里!
下意识紧张地看向郝南等人,咬着牙努力喊道:“别牵连……无辜的人!我……不认识他,你们要杀……就冲着我……”
话没说完,就见谭叶盯着秦书儿的腹部大喊一声:“秦书儿,你有病吧?知不知道受了刀伤还把刀拔出来死得更快?”皱眉,“还是说,这是你自己捅的?”冷哼,“长松的人果然脑子都不好使。”
秦书儿:“……”
郝南:“……”
场上又陷入一片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