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衍则继续说道：“至于迦娜，她与邢邵雪走得很近，很可能是发现了她的秘密，所以被灭口了。”
说完，他看向秦书儿和顾常乐，想听听他们对这个结论有什么看法。
但就目前所掌握的证据来说，这个可能性确实是最大的，于是也都默认了这个结论。
赵衍立即下令：“快去将此事告知明府！”待衙役走后，他又接了一句，“接下来，就看这个邢邵雪认不认罪了。”赵衍掰开手指算算时辰，“在仙缘阁那帮人赶到之前，这桩案子，应该已经告破了。”
在场的衙役们纷纷露出松快的表情。
秦书儿又朝紫夏看了一眼，想起方才她欲言又止的表情。
她走到她身边：“紫夏，对招魂乐，你方才想说什么？”
紫夏还是有些犹豫，但觉秦书儿看起来比其他人好说话，于是小声对她说道：“也可能是奴记不清楚了，但……奴觉得，招魂乐和那个鬼敲墙不是一个声音……招魂乐，好像更远。”尴尬挠挠头，“但也许是奴记错了……”说着，又深叹一声气，低垂着头，“但是没想到姜娘子竟然被关在此地。”捂着脸呜呜哭了起来，“难道是因为我，所以姜娘子才死的？”
秦书儿思绪仍在招魂乐中，思忖什么，后捏起枕头追问紫夏：“对了，这枕头是原本就在乐坊的吗？那期间，还有什么特别的事？”
紫夏瞪着婆娑泪眼看着秦书儿，似是没反应过来为何话题突然转到了枕头上。她摇摇头，说道：“不……说起来，这枕头也是年中的时候换的，是在招魂乐之事出现之前许久就换了。”又看向床榻，“不仅枕头，榻也翻新过了。”
秦书儿眸子蓦地一闪。
“再和我详细说说。”她顿顿，一字一句，“还有关于招魂乐的事。”
……
另一方面，孟旬在审问冯乐笙。
单独且幽暗的房间里，只有一束微光从窗缝透入。
照在冯乐笙的脸上，为她苍白的肤色添了些许的暖意。
她还是一如平时那般低垂着头，恭恭敬敬地端坐在席，不急不躁，也没有抬头看孟旬。
这在孟旬审过的人中，也算是少见了。
孟旬的目光落在冯乐笙那双搭在膝盖上的手上，看到了其指缝和手掌侧面透着些许的红。
“你的手受伤了吗？”他问。
冯乐笙下意识翻过手掌，白白的肌肤上有几处淤血。
她自己也愣了一下，回想，了然，平静回答道：“因为奴平日要用布条擦拭笛子，有的时候稍稍用力，便会如此……”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挽了下自己鬓角的发丝，“奴天生就要比别人更容易留下痕迹……但不是大事。”
“你觉得……”孟旬话还没问，林兴年突然步入打断审讯。
又高又长的身影一下子便遮住了窗缝里的光。
他步履急促，扫了一眼冯乐笙，随后在孟旬耳边喃语：“明府，赵御史那边有发现，可能是有怀疑的人选了。”听到林兴年说的名字后，孟旬眼眸微动，随后又看回冯乐笙，“冯娘子稍候片刻吧。”
说完，旋身走出房屋，和林兴年一起来到了隔壁邢邵雪所在的房间。
此时的邢邵雪看起来同样也不紧张，但是与冯乐笙不同的是，她这张俏丽的脸上写满了不悦，似乎是觉得自己不该被带到这种地方来。
看到孟旬和林兴年，邢邵雪的眼底又加了几分恼怒。
可孟旬终归是县令，邢邵雪不敢造次，最终也只是咬了咬唇，用她的表情来发泄他的不满，但当她听到孟旬开门见山问出那句“你可知长歌乐坊有一个储放杂物的地窖吗”这句话时，邢邵雪的神情再次发生了天翻复地的变化。
她愣愣看着孟旬，下意识吞了下唾液，说道：“奴不明白明府是何意？现在不是调查是何人杀了迦娜吗？这和地窖有甚关系？”
“有没有关系，我说了算。”孟旬几步上前，正对邢邵雪坐下，那双鹰隼般的眸子，仿佛能一眼看穿眼前人的秘密，“你只管告诉我，你知不知道？”
邢邵雪迅速别开目光，完全不敢与孟旬对视。
“知道又怎么样？”她抬眸又接了一句，“而且别人也知道。”
“听你的意思，是知道地窖里有什么了？”
邢邵雪身子再是一颤，更加惶恐：“奴不是这个意思，奴是想说——”
孟旬打断，直奔主题：“姜月是你杀的？”
不过六个字，瞬间夺走了邢邵雪脸上全部的血色。
她像是变成了一具雕像，一动不动地直勾勾盯着孟旬，仿佛连呼吸都停止了。
“什么……什么姜月……”邢邵雪猛然回神，涨红脸反击道，“现在不是说，谁杀了迦娜吗？这和姜月有什么关系……”
“你很嫉妒他吧？”孟旬一点不给邢邵雪喘息的机会，“原本你是长歌乐坊最受瞩目的乐师，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野丫头，突然成为了众人新宠……尤其发现周围的人，对自己越来越轻视，非常恼火吧？”
邢邵雪悄然攥住裙摆：“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我没有嫉妒任何人，乐坊里的人个个相敬如宾，我什么也不知道……”
孟旬根本没有理会邢邵雪说的话，稍稍前倾身子，沉下声说道：“就在这时，得知有一个去长安的机会，可以让你立刻翻身……所以你想抓住它，便想了个法子，将她困在一个废弃地窖里，还编了个故事，让乐坊里的下人都不敢靠近那里，我说的对吗？”
邢邵雪下意识地向后挪动双膝，似乎已经濒临崩溃边缘，不断摇头说道：“我是靠实力，我什么也没做，我……”
“当一切结束之时，你重返地窖，但是姜月对你心怀恨意，于是扬言要将这一切告知何行头，于是你便一怒之下，将她杀死！”
邢邵雪突然站起，对着孟旬嘶吼道：“我没有杀她！那是她自己撞到了头！我去的时候，她就已经死了！！！和我没有任何关系！”
整个审讯室陷入一片死寂，只有邢邵雪粗厚的喘息声还在继续。
半晌，她终于缓过神来，也终于意识到了自己方才说了什么。
她仓惶后退半步，突然跌坐回席，捂着脸痛哭起来。
“我真的不知道她会死……我没有杀她……我什么人也没杀……我只是想去长安！等我回去的时候，她就已经死了……与我无关，一切都与我无关啊……”
“所以，你承认姜月是因你而死了。”
邢邵雪的哭声突然顿了一下，接着仿佛是将全部情绪宣泄出来一样，痛哭起来。
如此，便是默认了孟旬说的话。
但孟旬似乎并没打算就此结束，再次追问了一句：“那迦娜呢？迦娜是如何死的？”
邢邵雪蓦地放下手，用着惊慌及恐惧的眼神回望孟旬：“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不是我杀的，明府您相信我，我没有杀人！我真的没有杀人！我、我真的不敢杀人啊！”她急切地紧抓案几边缘，“若是我真的那么胆大包天，我也不会夜夜遭遇梦魇，夜夜害怕的睡不着觉，昨夜我一直在练琴，不信可以问问其他人，他们一定都听见了……”邢邵雪速速挪动身子，开始用力在地上磕头，“明府明察秋毫，迦娜的事真的与我无关啊！”
孟旬垂眸看着面前不断磕头的邢邵雪，眼底没有半分怜悯，也没厌恶，只是安静地思索着一些事，随后勾了下手，对林兴年说道：“向谢凌悠和冯乐笙确认一下，昨夜是否听到古琴弦音。”
片刻后，林兴年再次返回审讯室。
邢邵雪面露喜悦，然而林兴年却冷漠的瞥了她一眼，对孟旬拱手说道：“明府，谢凌悠和冯乐笙，确认没有在昨夜听到过任何弦音。”
邢邵雪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
好一会儿没有动静，随后她就像是疯了似的大喊：“不可能！不可能的！她们肯定听到了……”转了转眼珠，恍然大悟，带着哭腔对孟旬说道，“明府，您要相信我！我没有说谎！一定是谢凌悠和冯乐笙串供，谢凌悠肯定用了什么卑鄙的手段收买冯乐笙，胁迫她做假证！”
林兴年回头便打断：“她们根本就没有这个串供的机会，我是单独问的！”
邢邵雪倒吸一口气，瞪圆眼睛，整个人懵在原地：“怎么……可能？”
孟旬思忖半晌，像是已经有了答案。
他没再多说什么，站起身，拂袖朝外走去。
迈出审讯室的同时，身后再次传来了邢邵雪歇斯底里地喊道：“我知道了！她们都恨我，一定是她们都嫉妒我！嫉妒我是长歌乐坊的头牌！所以她们都想害我！都想害我！”
林兴年面露嫌恶，忍不住说道：“这个女人贪慕虚荣，便以为全天下的人，都和她一样吗？”
“你不觉得，这一切太过顺利了吗？”
林兴年微微一愣，似是没明白孟旬的意思。
孟旬习惯性用拇指在下唇上抹了一下，仍在思索着什么。
就在这时，一名衙役躬身而来，双手将一页纸托递给孟旬。
“明府，这是方才谭郎君让人送来的东西。”
孟旬接过这张叠得整整齐齐、边缘贴合的方纸，只手灵巧地将其打开。
是迦娜的验尸结果。
孟旬快速扫了一遍，看到最后末尾，眉心忽的一皱，脸色更加深沉了。